结果没有让它失望,金溟的表现简直是把心虚写在了脸上。 果然是他偷的。 不过穿山甲心里还是十分诧异,西边丢的竟然是培养皿。或者说,培养皿竟然真的在中部。 老虎没漏一点口风,谁也不知道他要找什么,连银角也未必确定。这本来只是它从惊天动地的阵仗里猜测的。 但它现在找到了贼,贼的反应让它确定了这个推测。 可是金雕既然已经得手了,为什么还要冒险留在这里? 现在老虎反应过来开始采取行动,金雕再想要带着培养皿安全离开,并不容易了。 “你知道‘培养皿’?”穿山甲看了看围在金溟身旁满眼都是他的海玉卿,不动声色地问。 穿山甲心里暗暗盘算,海玉卿现在完全被金溟洗脑了,是他的狂热分子。它此刻必须保持镇定,不然别说把消息送到西边,恐怕连它自己也出不去这个山洞。 石勺哐当一声磕在锅沿上,登时崩出一个豁口。 海玉卿觉得眼前有微微的金光一闪一闪,它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金溟在发抖。 白翅膀轻轻搭在金溟的背上,传递着一种无声而可靠的陪伴。 “这种石头太脆了,”金溟把勺子从锅里捡起来,故作轻松道,“不能偷懒,下次还是得换硬一点的石头做。” “嗯,换硬一点的石头,我去找。”海玉卿道,“还要好看的,这个石头颜色不好看,也没有花纹。” 金溟紧抿的嘴角忍不住慢慢勾起来。 他喜欢听海玉卿说话,喜欢它的逻辑方式,也,喜欢它。 很喜欢啊。 “干什么用的……”金溟坐下来,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鱼汤,鱼肉已经烂进汤里,这一口浓稠而充实。海玉卿就偎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这让他更加踏实,于是他终于能镇定地说出那个让他不由自主产生恐惧的词—— “培养皿?” 是的,他对这个词恐惧,但其实是他的身体对这个词恐惧。 这个不含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名称词汇让他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难受的情绪,这种也许是命运所系的绝望情绪在心底猛然出现,强烈而沉重,霎时转化为一种身体能够感受得到的痛苦。 又或者,是他的身体先感觉到痛苦,继而他的心里才开始绝望。 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从变成金雕的第一天,他做人时的记忆就像是被浸在水里泡发了,一天多过一天,一段又一段的混乱地跳出来,有时候甚至他自己都理不清准确的时间顺序。 到了此刻,他感觉已经想起了大部分记忆,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仍然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或者说,对他影响很大的事。 然而那些失落的记忆并不会让他觉得自己不完整。相反,他心底隐隐希望,永远不要靠近真相。 这时他才恍惚明白,爱上海玉卿,是他生命里必然会发生的事。 而且,为什么自然界的动物会有培养皿这种在人类实验室才存在的东西? 这其实已经足够让人毛骨悚然。 “只有老虎才知道。”穿山甲气定神闲道。 难怪金雕得手了还不走,原来是不会用。但是他到底把培养皿藏哪儿了?银角快把中部翻过来了,那么大个东西,根本不可能藏得住,金雕落网是早晚的事。 “好喝。”海玉卿咂了口加了鱼肉的汤,欢快地插嘴,“你熬的汤,真棒。” “……”穿山甲附和道,“啊,是,你真会熬汤。” 真会熬迷魂汤。 穿山甲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海玉卿一眼,好好的和恐·怖·分·子搅和到一块! 它去告密容易,但还得想办法把海玉卿择出去。 “找不到,老虎会一直清杀其他动物?”金溟摸了摸海玉卿的头以示回应,继续问道:“它用那个干什么?” 老虎在做实验,培养什么? 先入为主的坏印象让金溟不自觉联想到些恐怖实验室的故事。 他对这个世界的观念,再次被刷新。 感觉这些不同寻常的动物,比他还像人类。 “他不用,谁也不能用。”穿山甲话锋一转,“其实……。” “?”金溟立刻竖起耳朵,但穿山甲却没再说下去。 穿山甲三两口把鱼吃完,又仰着脖把竹筒倒扣在嘴上,十分珍惜地吸溜完最后一滴汤。 满足地叹了口气后,它才接着说道:“其实,我也许会用。如果把培养皿给我看看的话……” “??”金溟看着穿山甲充满暗示的眼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它说的话。 “哦。”金溟顿了顿,诚恳地说,“但我没有培养皿。” “啊,是,”穿山甲眯着眼看他,“我没说你有。” 别这么心虚。 “……” 金溟闭了嘴,感觉穿山甲铁了心想对他罗织罪行。 穿山甲感觉金雕对它还是不够信任,继续道:“那天你做的那个陷阱,是我填上的,之后我又去了西边跟银角说了这事。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如果知道,肯定不会去告密。” 穿山甲用更诚恳的眼睛看着金溟,这诚意够了吧。 金溟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前头和他猜的差不多。至于后面这一句,他转头看了看专心啜汤的海玉卿,心想,真不真的,得掂量掂量。 “然后我就被扣下挖土挖到昨天晚上,挖出一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了。”穿山甲自嘲地笑了一下,“这倒让我暂时排除了嫌疑。不然我肯定是银角第一个要抓的。” “为什么会第一个抓你?”金溟顺着穿山甲的话往下问。 穿山甲愿意往外倒信息,金溟自然是愿意听。 “因为我不是中部的,”穿山甲凑过来,压低了声,“我是北方的。” “哦。”金溟本来配合着穿山甲的动作也把头凑了过去,听完这一句,他又把脖子直起来,表现出一丝失望。 这句话他都听麻了。 但穿山甲为了表诚意,立刻又说下去:“北方来的很多,只有我过得如履薄冰,因为我父母、祖父都是北方的激进派,他们要防着我。” 穿山甲说到“激进派”时,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控制的厌恶。 “……”金溟终于听到一个关于北方的信息,不禁来了精神。 但是——动物之间有种族争斗他知道,为什么会有派系争斗? 那厌恶一闪而过,穿山甲重新带上诚恳的面具,对金溟挑了挑眉,用一种心照不宣的语气说:“你知道,激进派一直想重启培养皿,对此研究颇多,虽然那时候我还很小,但多少记得一些。如果还有能研究出用法的,也就是我了。” 金溟,“……我不知道。” 什么就“你知道”?一个个都讳莫如深的,他能知道个屁。 “……”穿山甲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觉出从金雕这里是无从下手了,它再次看向海玉卿,使了个眼色。 海玉卿一言不发,神色有些恍惚,并没有看到穿山甲的暗示。 穿山甲咬了咬牙,站起来,道:“所以我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我该走了。” 金溟叫住它,“你想留在中部吗?” 他必须得说点剖心的话了,用八根脚趾头想也知道穿山甲出了门转头就要去罗织罪行,检举揭发。 穿山甲的眼里有一瞬间的错愕。 金溟接着说,“我很喜欢这里,玉卿也很喜欢这里,我们会一直留下来,守护中部。” 穿山甲眼里的错愕继续放大,像是被阴影笼罩住了。 “你要留在这里!”它忽然很激动,“这绝对不行,你不能违反约定。” 金雕没有走,原来是根本不想走! “什么约定?”金溟又捕捉到一个新的词汇。 “你休想破坏中部!”穿山甲暴怒起来,不再虚与委蛇,转头冲向洞口。 金溟还打算着好好再跟穿山甲聊下去,根本没料到它会有如此反应,正要张口喊海玉卿拦住它,就见白影一晃,海玉卿已经抢先飞了过去,一爪便抓住了穿山甲的要害,没留一点余地。 海玉卿把穿山甲抵在石壁上,白色的爪子慢慢收紧,它冷冰冰地开口,眼里没有任何温度,“你说,激进派?”
第62章 误会 “如果你是想去西边, 我劝你三思。” 金溟气定神闲地站起来,慢慢踱步过来。 有海玉卿这样的速度在身边,穿山甲就算是会遁地术也休想跑掉。 不过这次海玉卿反应是真够快, 他连个眼色都没来得及打, 它就已经知道该怎样行动了。 但海玉卿盘问的方向显然有点偏了, 激进派的事是要问,但那应该不是重点。 “首先我没有偷培养皿,也根本不知道那个东西。其次,”金溟顿了顿, “如果我被抓了,百口莫辩, 我就说一切都是由你主使,到时候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不管穿山甲说的激进派是真是假, 但有一点金溟可以肯定,穿山甲在中部混得不太好,西边的确对它另眼相待,不然它也不会受着海玉卿庇护还要通过告密手段来向西边谄媚示好。 穿山甲的胆子不大,金溟盘算得明明白白,得先恐吓一番,再好好盘问。穿山甲肯定知道很多秘密,必须把它敲打老实了。 但又做得不能太难看,海玉卿和穿山甲好像是很有交情的。 金溟用尽了做鸟加做人的全部心眼, 只能想到这样一个耍无赖的办法。 他调整好表情, 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肯定会胡乱攀咬的流氓无赖。 “老虎现在摆明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你说它会……”金溟走到海玉卿身后, 抬起眼帘,然后顿住了。 穿山甲什么也说不出, 它被海玉卿扼住喉咙,连咳都咳不出来。 它的脸憋得胀红,身体几次试图卷起来,但又被海玉卿更用力地按住。 穿山甲被完全钉在石壁上,只能用眼睛怔怔地看着海玉卿,身体的缺氧让它的瞳孔开始涣散,眼前的一切慢慢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晕,但那一双充满仇恨的黑眼睛,却越来越清晰。 为什么? 虽然它们平时并没有太热切的接触,一个昼伏夜出,一个夜伏昼出,但它一直生活在海玉卿的领地里,生活了五年。 对它来说,五年转瞬即过,但以一只鸟类的寿命来说,五年的时间已经是生命里很大一部分了。 即便知道是金雕偷了培养皿,穿山甲仍能镇定地留下来与之周旋,因为它以为,就算已经鬼迷心窍的海玉卿会帮金雕扣下它,但至少,不会真的杀了它。 “老……大……”穿山甲从喉咙的缝隙里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 然而那只为它挡过很多危险的玉色爪子,此刻却扼住它的咽喉,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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