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我看你在这儿转三天了,找着什么了?”他一手揣在兜里,一手揪着他的领口让他抬头。 他想起与那个人的约定,货郎鼓似的猛摇头,“我什么都没找。” “小东西,”那人松了松他的领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单手划拉了几下,弯腰递给他看,“五天前,你来做体检,在三小组,”屏幕上随着话音播放出五天前他在三小组排队的视频。 紧接着画面一黑,再次亮起时他站在了混乱的八小组中,跟三小组的所有人几乎隔了半个大厅,连集合的方向都不一致。 “撒谎可不是好孩子。”那人又划了一下手机,界面停留在他所有的个人资料上。界面再动,养父寥寥几笔比他还少的个人资料跟着滑出,“停电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手机在他面前晃悠着。 这不是问句,他似乎连否认的权利都没有。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没有!”他咬紧了牙,“我只是崇拜在里面工作的人,想过来看看。” 他不知道这句话隐含了什么其他意义,总之那人慢慢松开了他,两只手无力地垂着。 印象中的自己和那人就那样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他想起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时机。 他刚转过身,就听到那人道:“你想进去,我可以帮你!” 那人把他带进一栋级别很高的宿舍楼,告诉他,每天他都可以在这里待上一个小时,坐得远近由他自己决定,只能看不能问,看也不能太明显。但每隔三五天,会再给他十分钟自由操作电脑的时间。 他是从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大名鼎鼎、在保卫战中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身体发肤英勇抗敌的网络工程师姜明。 开始时他什么都看不懂,几乎都要睡着。慢慢才找到些规律,直到有一天,真的让他躲开所有监控和报警器,避开所有人进了研究所。 即便研究所的防御系统是最高规格的,总在不停变化,只要掌握了基础之后,暂时破解对他来说也并不再是难事。 他不明白那个忽然冒出来非要教他、不懂的地方又不许问、连笔记都不让记的人是出于什么意图,但他深深记得,自己在不能问只能看的几个月时间里第一次破解开防御系统时,姜明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小小的年纪里几乎从没听到过如此凄凉郁结的笑声。 “原来是我,”已经入了军职、人前说一不二的姜工锤着自己的胸口,仿佛里面有什么噬咬着他的血肉,疼得他只能蜷缩在地上直不起腰,“竟然是我!果然是我教会了你。” 这话听着奇怪,从第一天开始姜明就是让他来学破解算法的,怎么教会了又是如此难以接受的反应。 从老军人说到停电金溟已经要按捺不住,此刻更没心情再听下去,打断道:“你那时候去研究所要做什么?” 研究所只有过一次大规模的停电—— “你叫什么名字!”金溟喊道,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老军人错愕地看着金溟,警惕道:“你是谁?” “我……”金溟泣道,“凌凌,为什么后来不来找盒子叔叔了。” “盒子叔叔?你怎么会知道……”凌凌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没站稳腿脚,一下扑到金溟身上,“你是盒子叔叔!” 这个称呼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这个称呼的主人——盒子叔叔。 凌凌颤抖地用手确认金溟的脸的轮廓。 没错,是他们几乎牺牲了一整个特战队送到中部的那只黑色冷冻舱里的金雕。 他的盒子叔叔。 北方基地的秘密武器——培养皿!
第104章 黎青 “你怎么会来这里?”凌凌紧张道, “中部出事了?又有战争了?” “没有战争!他们把我掩藏照顾得很好,放在地下水洞里,由水力发电供给冷冻舱。只是前几天一次意外的地壳运动, 冷冻舱受到挤压开启了保护模式才把我弹出来了。” 金溟在脑中逐渐把所有线索交织起来, 安慰着垂垂老矣的凌凌, “那里很和平,很美好。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凌凌松了口气 ,临终之人切忌大喜大悲,那息气儿一散, 当下便立不住身体了。他张了张口,似乎有所犹豫, 没有回答金溟的问题。 金溟有许多问题还未解答,此刻也不敢催促, 只能默默扶住他,听完他的临终之言。 “盒子叔叔,这个时候能见到你,我此生已经十分圆满。我有很多话要代人告诉你。”凌凌气息微弱,大段的话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姜老师临终时,让我再见到你,告诉你两句话,一句‘对不起!’还有一句‘你是对的。’” 这两句话连在一起倒容易明白, 可是偏偏是拆成两句, 那便一句是一句的意思。 后一句话金溟听得明白,前面一句却不知所以然。即便是姜明举证把他送上了军事法庭, 但他的确引狼入室酿成大祸,这是事实。 他对不起姜明, 对不起所有饱受战火的人,但姜明从来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金溟不知这句“对不起”从何而来。 “还有,我的父亲,”凌凌艰难地抬起手肘,抚摸过徽章上的划痕,将另一个完好的徽章交给金溟,“让我把它给你,还有,还有……” 凌凌大喘着气儿抬起食指,示意金溟从工作台的抽屉拿出一个小盒子,只听里面的东西随着盒子倾斜的角度骨碌碌转悠。打开来,是一块类似链表的东西,还有——一颗糖果。 * “爸爸,给你一颗我最爱吃的糖,你要早点回来。要是受伤了太疼,吃口糖就不疼了,一定要早点回来哦。” 金溟耳中轰鸣,似乎从遥远的过去听到黎青女儿娇憨稚嫩的声音。 “金溟哥哥,你为什么哭?给你一颗糖,吃了就不能再哭了。” * “你叫什么,”金溟终于按捺不住,抓起凌凌的肩膀,“你姓什么!” “我姓海,叫海凌。保卫战中父母双亡,后被退役军人黎青收养。”海凌如实回答。 他早料到盒子里的叔叔和养父之间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然不会把那枚珍藏也是偷藏的徽章送出去。只是没有想到,金溟会是如此大的反应。 黎青战后过于消沉,心理评估了几次结果都不容乐观。虽然有主动出庭作证的立功表现,仍被卸了军职。 那天他被朋友从家里薅出来陪着去战后孤儿院做领养登记,用脚掌踢着地面极不情愿地落在后面溜达,在走廊的拐角处撞到了一个急急忙忙又鬼鬼祟祟的小朋友,那正是马上要来不及赶去姜明住所的海凌。 姜明不许他问任何问题,他便以为这也是一个要誓死守护的大秘密,谁也不敢说,孤儿院看护不够,他每天东躲西藏,倒是总能偷跑出来一个多小时不被发现。 海凌猝不及防摔在黎青腿上,双手不着四方地扯到了正弯腰来扶他的那只胳膊的袖口。待他站定了,仰头望着黎青,阳光从黎青身后照过来,就像那天的金色瀑布般的羽翼。 海凌捏了捏自己袖口里的那枚徽章,三秒钟后他便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极为大胆的决定——一把抱住了黎青的大腿,喊道:“你能领养我吗?” 其实以黎青当时的状况并不符合领养的标准,但战后的孤儿院人满为患,所有的标准都不如一句孩子自己愿意。 其实海凌去姜明那儿学习是走了明路,给孤儿院打过招呼。只是且只有他自己不知道,仍旧每天在大人们的眼皮子底下使出十八般武艺地偷偷摸摸跑出去。 有了点学习心得找到点规律也只能死记在脑子里,或者晚上偷偷跑到厕所记在厕纸上,再压在枕头里。但也不能压太多,护工阿姨们再忙不过来,三五天也总会给他们换一次床单。 如今如愿有了收养家庭,海凌心想,这样总能学得自由些了吧。 不过其实于现实并没有什么不同,能让姜工开口亲自带的学生,放在哪个家长面前都会积极配合。 而黎青更是不会干涉姜明的决定。他和姜明互相并不熟悉,唯一的关联便是那个现在不能再提的名字,因此他们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的交集是在临时军事法庭。 当时黎青的信仰已迸裂在保卫战中,同样作为证人,他佩服姜明的坚定与无畏。 姜明举证时立场似乎没有从没有过一丝动摇。他在保卫战中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为移动指挥部最终夺回网络控制权贡献了巨大的价值,并在毫无生还可能的情形下为了掩护指挥部撤退而主动暴露自己。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没有毕业的学生,一个没有枪支武器和军事训练的平民。 但他在保卫战后的论功行赏中拒绝了所有的荣誉,在授奖之前更是主动坦白了自己参与过藏匿变异物种以及他发现的变异生物的逃脱路径。 军事法庭的判决是功过相抵,不做记录。但没多久军队网络部便收编了姜明。他的立场经过了考验,他的专业能力更是他的身价。 黎青希望海凌能跟着姜明学习,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的私心,坐在后方,总归比走在前线安全些。 所以一年后当海凌说出自己的志向是当一名特种兵时,黎青表现得猝不及防。 黎青还没来得及对此事给出反对或支持的态度,就在研究所一个矮窗上揪住了海凌的耳朵,他更是大为不解。 “你不是要当特种兵吗?那你该去训练场里扒着铁丝网羡慕,爬研究所的窗户是要干什么!不想活了?” 为了让研究所得到更好的保护,表面上看它只是一个非常低调、归属军方的活动中心,黎青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现在在研究什么,但他心里明明白白,不该进去的人进去看到了什么,对一个普通人来说,绝不是件好事情。 黎青虽然早已退役,但刻在肌肉里的训练反应和观察能力并没有跟着消失。海凌每次放学晚一个多小时回家,贼头贼脑、有时神采飞扬有时蔫头耷脑的模样,半年来从没出过什么其他的大变化。但是最近,他的小表情里出现了另一种情绪。 虽然黎青曾有过一个女儿,但和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养儿子相处了大半年,他的感情和行为才终于从生疏客气变得不拘小节。 甚至在海凌说出想当特种兵的志向后,黎青总会有意无意地教他些训练方式,每每惹得海凌心痒难耐,对养父更是无限崇拜。 黎青不想破坏现在的关系气氛,忍了几个月,终于还是没忍住,蹲在海凌学校门口守株待兔。 蹲走眼了两回之后,黎青干脆爬了学校的墙,就差爬进海凌的教师窗户了,这时他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肃的事情——海凌甩开追踪的方式,和战鹰队的战略战术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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