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熄知道。 可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从暴露那些证据的时候,公开指控赵韵璇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甚至不惜献祭自己。 “应忱,我不是你,生来拥有一切,我想做的事情,就必须要牺牲我自己。” 他得以品尝到短暂的亲情,牺牲掉的是记忆的代价。 他当初追求自由,从空中坠落。 为了追求一个得到真理的机会,他委身嫁给应忱。 为了能够让何文涛毫无翻身之力,他甘愿用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筹码。 他每一次得到都是在失去。 兰熄说这话的时候,眼尾有些微微泛红。 他们凑的太近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会因为感受到信息素而活动,兰熄低下头,有些震惊的盯着他的肚子。 应忱俯下身,侧脸贴上他的小腹,他想说什么,但是语言贫瘠,只能呆呆的维持着这个动作,最终还是开口对兰熄说:“她真的很健康。” 已经走到这一步。 “兰熄,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有没有想过弄一次,仅仅只有这么一次想要依靠过我。” 兰熄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 他从遇到应忱的那一秒开始,此后的人生都在进行着逃离他的动作。 从他情窦初开起就一直如此。 应忱维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动作。 像是在忏悔。 房间内的光线昏暗,兰熄站立着,却不敢低头,仿佛害怕一低头就会泄露内心的波澜,应忱则单膝跪在兰熄的面前,他的头低垂着,仿佛有千斤重,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抬头就会看到兰熄那双冷漠的眼睛。 一个不说原谅,一个不说道歉。 兰熄的步步紧逼很快就迎来了赵韵璇的报复。 以往的产检应忱是会跟在一起的。 应氏大厦的顶层会议室,今天却显得格外凝重,应忱所信任的几个的律师成员都聚集在这里,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应忱则站在会议桌的前方。 会议室的门紧闭着,隔音效果极佳,外面的世界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 应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让他们看完然后还有什么修改的地方。 他不知道,就是这么一次松手让他此生都不可原谅自己。 产检的时候,兰熄遇到了刺杀。 当时产房内只有他和一名医生,保镖守在门外,这里是隶属于应氏财团下的一家医院,医生也是一直负责兰熄的。 医院的白色墙壁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清,空气中弥漫着很淡的独属于医院的味道。 兰熄推开诊室的门,医生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翻阅着文件,他轻声说道:“医生,我来了。” 其实这天医生有些怪异,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询问兰熄孩子的状况,也没有关心他最近是否有不良反应。 兰熄自从怀孕以来没有受过罪,护士经常说它肚子里的是个天使宝宝。 兰熄躺在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医生戴着口罩,像在翻动着病例,等到他开口让兰熄掀开衣物进行常规检查。 兰熄皱了皱眉,手下不动声色的去摸到了床头的东西。 下一刻帘子就被拉开,那个医生从白大褂里掏出一把匕首,眼神刻度的朝着兰熄而来,速度快的兰熄几乎来不及呼救。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屋内很快就有重物倾翻的声音传出,封焰和老五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房内,只见兰熄护着自己的肚子缩在角落,正在剧烈喘息,肩膀处受了伤,而那穿着白大褂的人额头像是被重物砸过,汩汩地往下流着血。 封焰几乎是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和老五上前把人制服住,那人简直不要命,打斗中老五和封焰都被他划伤了。 兰熄想要扶住墙壁站起身来,忽然觉得小腹坠坠的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想起刚才那人有意识朝他的肚子而来的。 那歹徒刚刚在他身上踢了一脚。 “封焰!我的肚子!” 兰熄颤抖的话语里带着恐惧,眼眶都红了,他低头看下去有血,他不知道是从自己的肩膀流下来的还是从下面流出的。 他害怕的几乎浑身都在抖动。 封焰一把扯过床头的手术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灯光昏暗,映照出墙壁上斑驳的影子,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歹徒的瞳孔骤然收缩,本能地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了歹徒的小腹,刀尖穿透皮肉,深深地嵌入其中。 封焰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住刀柄,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歹徒一步步按压往后退。歹徒的身体在剧痛中颤抖,鲜血顺着刀刃流淌而下,染红了地板。 老五忍着手臂的剧痛将兰熄抱了起来,往外叫着医生。 这副鲜血淋漓的画面很快引起了惊动。 秘书沈斯突然接到一封电话,脸色大变,不由分说地敲开会议室的门,而后附身在应忱旁说了什么。 下一瞬,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应忱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惊恐的表情。 沈斯则留下来维持着会议的进行。 “现在有一件急事需要应总处理,大家继续。” 孩子如今才刚过二十八周。 手术室的紧急抢救亮了足足一夜。 兰熄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皮很重,他抬头看着医院的灯光,这知道浑身都是麻木的,嘴唇像是刚刚被棉签润湿过,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 梦境中,他置身于一片荒凉的旷野,四周是无尽的黑暗,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他的腹中撕扯,低头一看,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肚子被剖开,鲜血如泉涌般喷溅而出,染红了身下的一切,他拼命地想要呼喊,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体内缓缓抽离,肚子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兰熄身上被连接了很多的手术仪器。 他心下不安。 他撑起力气盯着自己的肚子,发现平了下去。 应忱首先发现他醒了,他手掌触碰着他的脸,Alpha脸色不好看,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你终于醒了。” “……孩子呢?” 应忱低头,额头抵住宋闻璟冰冷的脸,像是非常艰难的开口道:“……早产,没抢救的过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兰熄,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交代吗? 兰熄闭上了眼,他偏头,眼角有泪往下流。 应忱给他擦眼泪,嗓音都有些发颤,说不能哭,眼睛动了手术的。 兰熄其实没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抱有感情。 应忱买了很多孩子需要的东西堆在酒店里,他也没多看过几眼。 “谁派来的?” 应忱没有说话。 兰熄也知道,除了赵韵璇没有其他人。 “应忱,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我也没有能够威胁你的东西了。” 应忱一夜一天一夜没睡,他伸手紧紧的搂住兰熄的肩膀。 或许他们应该像别的夫夫一样,抱在一起痛哭,缅怀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可能兰熄觉得没有必要,他甚至很平静:“其实没了也好,这世间也没有值得来一趟的必要。” 应忱伸手抱住兰熄,他的脸贴着他的侧颈,渴望用自己的温度也让他感受到一丝暖意说:“兰熄,没事的,没事的。” 他不再叫他Xavier。 因为从始至终痛苦的都是兰熄。 Xavier甚至没存在过一瞬。 他是应忱幻想中的,被宠爱,天真,娇纵的角色,他可以是世上任何人,但唯独不可能是兰熄。 这有什么好哭的? 兰熄想。 与他血脉相连,所有的亲人,他一个都没抓住。 明明他早就知道自己庇护不了这个孩子,以后也会被应忱夺走,她的成长轨迹里不会有一个兰叫兰熄的人。 可当应忱送了很多婴儿用的东西到他那里,他拿起一双很精巧的小鞋子,兰熄记得上面有一个樱桃花样的刺绣,他看着看着,还是忍不住期待,有那么一双小脚真的穿上它是什么样的。 还有一张天蓝色的婴儿床静静地占据着一角,床身宽大,四周的栏杆像是温柔的波浪,木质雕花细腻而精致,最前方,悬挂着一个摇摆的挂件,它由几个小巧的动物形状玩偶组成,轻轻拨动挂件,就会有柔和的儿歌从挂件内部缓缓流淌出来,仿佛能够洗涤一切烦恼,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兰熄很难想象宋闻璟是怎么进母婴店,然后选下它的。 兰熄很无聊的时候就会一下一下拨动着那个挂件,有一次寒朔进来了,他很快收回手。 应忱说孩子很健康,为了她的健康,兰熄被哄着喝了很多的补品,那些味道都很难喝。 不过为了她的健康,兰熄还是喝了。 他没有继续□□神药物,因为怕影响孩子。 兰熄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维护这个孩子的健康,可是还是没能守护住她。 她不想来到他身边,不想做他的孩子而已。 兰熄像是疲惫到了极点,闭了闭眼:“应忱,你真的不用这样,这个孩子没了对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解脱,你也不会再保护我了,你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应忱本来就是为了这个孩子,才站在了沈家和赵韵璇对面。 兰熄不会再有了。 不过那样也好。 应忱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抱着这个人,好像下一秒他就要如同泡沫般消失在空中。 兰熄休养的时候,没有见任何人。 应忱让人把所有关于孩子的东西都处理了,免得兰熄触景生情。 唯有在处理那张婴儿床的时候,撑着栏杆同样出神。 兰熄拒绝再见应忱。 几次碰壁之后,他就开始硬闯。 兰熄那个时候刀口好了很多,被护工推到花园晒太阳。 他瘦了很多,应忱看着他,眼睛无端觉得很酸涩:“寒朔没有照顾好你吗?你知道你现在瘦的不成样子了吗?” “只是没有胃口而已,应忱,不是说了我们以后不必有来往了吗?之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我的对立面。” 应忱看着推着兰熄的寒朔。 “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我不会让你输。” 应忱的话语在空气中飘散,突然一阵微风悄然吹过,带来了不知名的花香,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轻轻地落在兰熄灭的腿上。 兰熄灭低头看着那片白花瓣,手指轻轻触碰上去,再次抬起头时,Alpha的身影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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