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哪里是脑袋,分明全是眼睛。 一层迭一层,比葡萄串儿堆得都密集。 和别人对视,那叫四目相对,和“它”对视,那叫万众瞩目啊。 黑色的眼珠子在血糊糊的眼白上四处打转,各看各的方向,像是近距离观察快要孵化的鲑鱼卵。 密集恐惧症患者直呼卧槽。 “这倒方便不少。”贺烈突然开口道。 还没等肖郁反应过来,就听见楼月西温温柔柔地点头道,“最担心的就是眼睛不好收集。” 收集? 收集眼睛干什么? 下一刻,肤色白皙的青年抬起食指,无数根黑色的阴气从他指尖射出,将那个顶着千只眼睛的怪物裹了起来,不出剎那黑雾凝结收缩,汇聚成一颗黑色的水珠。 他手腕一翻,黑色的阴珠便凭空消失了。 “这……”肖郁迟疑地出声。 收魂本是阴差的本领,他们在阳间掬魂,难免碰到一些飘零许久的残魂。残魂性弱,别说进入鬼门了,就是多待一会儿都可能烟消云散。所以怎么搬运残魂便成了阴差们需要解决的问题。 他们大多是凭借法器将残魂收入,再带入酆都进行温养,另一部分功力高强些的才会这收魂的本领。 但是据肖郁所知……楼月西应该是鬼吧。 “嗯,接下来我们去找耳朵吧。” 两人一齐把目光转向了肖郁——在坪临城中待了数年的原住民。 “哥……”肖郁顿感压力,一张白净的脸皮涨红了,“我脑袋才安上来……” 真·脑袋当球踢。 于是贺烈又折回屋里把米缸盖子掀开,蹲在里面的小孩抱着脑袋,露出一只眼睛来。 见是他们,小孩气得半死:“要找死你们自己找去!别牵连我!” “又不让你白跑。” 贺烈把小孩提溜出来,那孩子仅剩的一只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这人行事作风竟然这么强盗。 楼月西走近小孩观察了片刻,突然伸手在他眼前一抹,那小孩的咒骂之声骤然停歇。 他多了一只眼睛。 “好似大了些。” 楼月西凝眸端详着,有些失落,他在阴珠里找了又找,好不容易找出一颗相似的,安上去之后才发现这只眼睛双眼皮的褶皱比小孩原装的要大。 吓得那小鬼赶紧伸手捂住自己新得来的眼睛。 “别!” 他不敢置信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眼睛,发现它们都能正常使用。 “我的右眼就是比左边的大!”小孩捂着自己的眼睛嚷嚷道,一边说一边往后缩,一幅【这就是我的眼睛,我死也不会还】的模样。 “还傻愣着,赶紧带路。”贺烈嗤笑一声,“再乱骂脏话给你换成斗鸡眼你信不信?” 残域里的魂魄难成气候,只是收集残片的工序复杂了些,但是在小孩的帮助下他们的进度倒也不慢。 “希望不会二次破裂。”肖郁抬头看着如黄沙笼罩般的天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绝大部分的灵魂残片我们都已经收集好了。”贺烈道,“把它们交予戎嫱,也许还能有几分希望。” 但实际上这些灵魂能复原的概率并不大,衬景第一次破裂之时,就已经有无数碎片消失在空间的夹缝之中。 酆都失序,就这么几个阴差,能不能腾得出手来处理瞿粟都是问题,更别说修复残魂这样细致又耗时的工作了。 那小孩站在三人面前,他低着头,半晌也不说话,只有地上洇开了两个深色的圆点。 “你们要把这只眼睛拿回去,对不对?” “你的魂魄受损不严重……”其实强行投胎也不是不行,只是…… 肖郁斟酌着开口,就听见小孩继续说。 “但这个眼睛的主人也在找他的眼睛,就像我在找我的眼睛一样……”他哽咽着。 肖郁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后脑勺。 “我们会继续找的,你是双眼皮,我学过绘画,我能将它画出来,对比着找。” 魂魄碎片既已收捡完毕,几人思索着出域的方法。 坪临城中处处是断壁残垣,可却没有一条可以出去的路。 踩在一处断墙上,贺烈把剑在手中掂量着,想着这破城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但是楼月西阻止了他。 “贺队,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要进山吗?” “查沛新县数人夜游一事。” “嗯,我们从那两人口中所知,以前有野钓的人在上游捡拾到了皮影。坪临城里的东西怎么会落在溪水里呢?” “河!” 楼月西见贺烈明白过来,他点点头,指着水靖园内早已干涸的河床:“若我猜的没错,这就是坪临城残域与阳间所连接之处。” 他们顺着扭曲的河床一直走,越往后走,河床便越泥泞,到后面,已经没过了小腿。 “我们走了这么久,已经走出坪临城的范围了。”肖郁道,他把罗裙撕开,走得颇为狼狈。 “快到了。” 贺烈走在最前方,他话音未落便整个人陷入淤泥中。 楼月西和肖郁连忙上前拉他,也猛地被淤泥淹没。 “哗”的一声,溪水中冒出几个脑袋。 贺烈将楼月西从溪水中拉起,他们的头上是一轮西斜的太阳。 树枝摇曳,溪水潺潺。 阳光留有余热,水面似有跃金。 “太阳啊……”肖郁愣愣地从水中站起,“我有多久没有见过它了……” —— 颜色秾丽的女人翘起染着蔻丹的小指,捻着那枚漆黑的阴珠。 戎嫱看着贺烈:“你是说——这里是整个坪临城的残魂?” 贺烈颔首。 她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们知不知道魂魄有多脆弱!!!” “你们当是压缩包呢!”她妩媚的眼角撑开,“压缩包解压不当都可能导致数据缺失,有几个阴差敢把数个死魂装进一颗阴珠里?!还全是残魂,如果残魂在里面混杂斑驳了,那它们还怎么转世!哎呀!这下完了!你们是把它们都害死——”了!!!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便被哽死在嗓子眼,还尴尬地破了音。 就算是美人,失态时也有几分狼狈。 只见肤色白皙的青年信手便从阴珠里拈出来一个人形。 “哥哥!找到我的眼睛了吗?!”那小鬼还没落地便惊喜地喊道,“这也太快了!” “不是。”楼月西叹了口气,“那位姐姐想见见你。” “哦——”小孩把声音拖长,显得无比失落。 “以后你投胎就是她负责了。”贺烈插了一句。 小鬼失落的脸上迅速绽开笑脸,姐姐长姐姐短地围着戎嫱打转。 他毕竟是残魂,不能在外面待太久,楼月西又将他收回了阴珠内。 “总之,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贺烈道,不等戎嫱反驳他又接着说,“瞿粟能在酆都呆这么久……” 戎嫱瞪了贺烈一眼:“不用你说,这是我的职责。” 她正欲拂袖离去,又被贺烈叫住。 “又怎么了?” 贺烈沉默半晌道:“还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第102章 遛狗 拜托? “拜托我?”戎嫱盯了贺烈半晌, 今日一直失态的大美人终于找回了往日的媚态,她手中的扇子展开,轻轻笼住精致的嘴角, “庆乌山的, 我没有听错吧, 您老人家还有拜托我的事?” 贺烈果断改口:“帮助你。” “你——”要不要脸! “给你添个人手。”贺烈将一旁懵懂的肖郁拉了过来。 “庆乌山的,当阴差可没有这么简单。若是但凡有点道行的都能当阴差,那酆都就不会那么缺人了。”戎嫱眯起眼睛。 戎嫱说的是实话,若是阴差那么好当的话,那灵异局的人还怕啥死啊,死了照样有活路。 “没让你现在就给他阴差印,但他可以助你修复坪临城残魂。”贺烈道, 肖郁擅感知, 更重要的是, 他有一颗赤子之心, 清正善良, 黑白分明,“瞿粟取他残魂便制成了日月图。” “日月图?” 戎嫱这才正眼打量起肖郁:“你的意思这家伙能成判官?就这娇滴滴的模样?” “你!”肖郁涨红了一张脸,他此刻还是女身, 脸上还有刚出来时被太阳灼伤的痕迹, 见戎嫱的眼睛像是带了钩子似的往他胸前瞟,更是一时间不知道手往哪里捂好。 “罢了, 酆都人手紧缺,我的侍女也充作阴差了。”戎嫱笑了起来, “不如你先做我的侍女, 能不能拿到阴差印就靠你自己的本事了。” 肖郁在极度羞愤中被戎嫱带走了。 见贺烈沉默不语,楼月西以为他心下担忧, 便安慰道:“应是肖郁魂魄在坪临城中游荡太久,与侍女皮影也有融合,待他在酆都温养一番,便能恢复男儿身。” “而且肖郁心志坚定,成为阴差指日可待。” “嗯。”贺烈回过神来,“我只是想不明白,瞿粟为什么会把日月图给我们?” 若非他们拿着肖郁的残魂,进入酆都之时很难传送到残域之中,那么肖郁也无法找全魂魄。 当日瞿粟丢下日月图,贺烈还只当是为了羞辱他们,但现在想来,这难道是示好? “也并非没有可能。”楼月西道,“瞿粟本在酆都划地为王,在坪临城中过他的自在日子,结果一朝城破,他不仅丢了法宝还身受重伤,除了我们,他还有一个仇人。” “楼涵润。”贺烈接道。 “对。”楼月西点头,“瞿粟既然喜欢主导他人命运,那么当他知道他被人当枪使时,还不得怒火中烧?” 楼月西猜测,当日坪临城破,瞿粟也没逃远,甚至就在附近听完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所以他此次想要我们当他的枪?” “重骨不消,我们和楼涵润之间终有一战,但是瞿粟将肖郁残魂还给了你,不论是肖郁转世或者成为阴差,这都不再是不死不休的局。”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当贺烈想到他们在坪临城的三次轮回时,还是不禁恨得牙痒痒。 提起坪临城中的三次轮回,楼月西的眼神柔和下来,若是能换来与贺烈的情缘,便是一百次他也是愿意的。 此番瞿粟将日月图给他们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借助肖郁两片残魂之间互相的引力让坪临城残域重现。 残域向来不稳定,再者瞿粟是害得里面数百死魂不得转生的罪魁祸首,若里面有鬼魂成了气候,他便首当其冲,少不得伤筋动骨。 瞿粟不愿以身涉险,却又想收回坪临城这幅难得的法宝,于是便做顺水人情将日月图给了贺烈。 “便宜了那狗东西。”贺烈咬牙,若不是怕坪临城中还有未收集到的残片,他早就把那衬景给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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