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皮子,显然不是牛皮驴皮所制成的。 细看之下,只有一种生物能有这样细腻柔软的皮肤。 ——人皮。 “这……这怎么可能?” 闻癸闻言骇然,连忙收回摸在人皮上的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觉得那皮影摸着是有温度的。 闻庚却是不怕,他凑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皮影的眉毛,那触感果然是真的毛发,而不是雕刻而成的。 而皮影的头发,也不是雕刻成丝的皮子,而是真正的毛发,毛发上面还簪了一朵小巧的粉花。 两人对视一眼,闻癸打了个寒战,只觉得原本温暖的水靖园此刻充满了刺骨的寒意。 “这人皮从哪里来?”闻癸抖着声音问。 “她的皮肤细腻光洁,平日应该不是干重活的。”闻庚道,他突然想到了春柳说的话。 【我有幸进入天字坊当差,就是因为我的主人夸我皮肤白呢……】 而闻癸也想到了天字坊,因为当日玄坊的人突然动手抽他,就是因为看了他两眼,她当时说什么【黄坊养出的人,皮肉倒是细嫩。】 细皮嫩肉就能引起玄坊之人的妒忌,必然是因为通过细皮嫩肉能获得某样她不能获得的东西。 现在想来,很有可能就是进入天字坊的资格。 “地坊三座,每座三十人;玄坊九舍,每舍二十人;黄坊二十四所,每所十二人,地、玄、黄均有编制,但是却从没有人说过天字坊有多少人。”闻庚道。 而且天字坊离其他三坊距离遥远,又有院墙,平日互不可见,在那里面,到底是番怎样的光景也不可知。 更有可能的是,天字坊的人也不是全部知晓人皮影一事的。 比如春柳,她必然是不知道的。因为她在其中扮演的是【提供皮肤】的动物。 但是雕刻这些作品的人…… 还有城主。 他一定知道。 作为一城之主,若是没有他的默许,底下的人敢这样干吗? 两人继续往院子深处走,果然,雕刻越精美的皮影,越有可能是人皮做的,粗略算下来有十七八幅,他们没有再贸然灭灯。 ——若是这些皮影都是佳品呢?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他们雕刻的凭栏赏月的背景图。 此刻,一个体态婀娜的女人正凭栏眺望,她仰着头,露出哀伤眷恋的神色,而月亮已经被挪至右上角,正是月下西楼的场景。 “月下西楼是最后一个场景,城主必然已经观赏过这幅皮影了。”闻癸道,“这幅必然是佳品。” 不是闻癸自傲,他的画技在四坊之间必定排的上名号。 “但是却没有红灯笼。” “有没有一种可能,城主其实还没有选定佳品?” 闻庚点头,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那……我们今晚还回得去吗?”闻癸抿着唇,脸色有些苍白。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十个佳品,十盏红灯笼,十个进入园内灭灯的侍从。 这其中有没有关联? 方才闻庚灭灯的时候就在想,为何要放这么长的蜡烛,既然游园的时长是固定的,那便把蜡烛修短一些,待到游园结束自己就灭了,不也能省很多事吗? 再者而言,为什么不多派些人进园灭灯?这水靖园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十个人进来灭灯要灭到什么时候。 “你还记得进来的时候春柳说的话吗?” 【好在你弟弟长得好……】 【若想进入天字坊,就连小厮和侍女都要查看容貌端不端正呢!】 进来灭灯的十个人中,容貌均为上佳。 容貌上佳是为了不冲撞了城主,还是说…… 他们这进来的十个人,才是万影会中真正的展品呢?
第95章 灭灯 “所以佳品真的是我们?”贺烈问道, 说着把手中的矿泉水递了过去。 讲了一路,楼月西也口渴了,他抿了一口, 点点头, 随后又摇摇头。 “不完全是。”他陷入回忆之中。 “那日子时, 城主——也就是瞿粟再次进入园中,不过彼时,我们都没有恢复记忆,也没有意识到‘鬼’的存在……” —— 水靖园内,两人没有停止灭灯。 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成为展品后,黑暗就比光明来得更加安全——至少危险袭来的时候,可以方便他们隐匿。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展品他们都灭了灯的。因为闻庚还记得春柳进来前说的【佳品就不用灭灯了】。 他们留下了所有人皮雕刻的皮影, 这些成为佳品的可能更大。 突然响起的凌乱脚步声从两人还未前往的区域传来, 闻庚的反应很快, 他拉着瘦小的闻癸闪身躲入茂密的灌木丛中。 来人从迂回的小道中狂奔而出, 他穿着灰色的短褐, 显然是和他们进来的十个仆从之一,此刻他正没命地奔跑着,肺部发出拉风箱一样的声音, 沉重而急促。 不过闻庚此刻的注意力全不在他身上, 而是那个跟在他后面的身影。 起初,闻庚以为那是前来猎杀他们的天字坊中的人, 但后来,闻庚发现不是这样的。 那片区域的灯还没来得及灭, 虽然小道两侧的树木枝枝蔓蔓, 看得也不甚清晰,但好歹能看出个轮廓。 那个追逐而来的‘人’身材魁梧, 他举着一柄大刀,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像是一座魁梧的小山,然而他转角的瞬间,影子却瞬间变了个模样,窄得好似一根线。 ——那是一张皮影! 皮影活了过来! 闻癸的呼吸陡然变重,被一旁的闻庚紧紧捂住口鼻。 在二人震惊之时,顷刻,那道魁梧的身影就追上了狂奔的仆从,他掐着灰衣仆从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在空中。 “我的灯呢我的灯呢?”他的声音嘶哑古怪,暴怒非常。 他质问着被提在半空的仆从:“为什么灭我的灯!” 武士力气出奇地大,只是动了动手腕,仆从就像是一片叶子一样晃了起来 皮影离得极近,从闻庚二人的视角只能看到那仆从的双腿,它们无力地在空中扑腾几下,便垂落下去,随着皮影的动作摇晃,让人无端联想到被拧断喉咙的鸡。 “嘿嘿……”他们又听到武士桀桀的笑声,然后就是一声脆响,紧接着是水滴打在纸上的声音。 “红了。”武士喃喃道,“我有红灯笼了,嘿嘿。” 他像个小孩一样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步履轻快地离开,红色的灯笼贴着灌木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几乎掩盖了水滴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崩成一根弦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的松懈,闻癸和闻庚坐在地上,两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皮影……动了……”闻癸颤抖着嘴唇,“鬼……” 闻庚沉重地点点头。 “那个灯笼——” 血腥味顺着夜风钻进两人的鼻腔,谁都知道灯笼是怎么红的。 那仆从应是熄了皮影的灯,那皮影失去了成为佳品的资格,暴怒之下杀了他。 “走!”闻庚道,便是翻院墙他们也不能留在这个院子里。 闻庚带着闻癸钻出藏身的灌木丛,这里的灌木丛并不高,只是借着夜色二人才得以藏身,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们后面没有再灭人皮皮影的灯,但是在发现皮影是人皮雕刻之前,已经灭了数盏侍女的灯了。 灰衣仆从脖颈扭曲地躺在不远处,头部和颈部骨肉分离,几乎只连了一层皮。 但奇异的是,这样的伤势,周围竟然没有大滩的血迹,只有随着武士离去的路上有着几滴深色的圆点。 闻癸呼吸一窒。 “血被吸干了……”他喃喃道,神情恍惚。 “别看。”闻庚捂着他的眼睛很快将他带转了方向。 他们从南门进入,朝西面走,方才灭灯的时候他们已经看到了靠近西面的围墙,那无疑是最近的路,可惜他们无法原路返回。 那一路上被灭灯的侍女少说也有四五个,只是多少个是人皮雕刻的还不清楚,但若是撞上了,他们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个纤弱的身影从来路袅袅而来,二人顿时噤声,钻进了灌木里,这时,她突然调转方向。 是因为他们丢在路边的灯! 侍女弯腰将地上的灯笼捡起来,尚未熄灭的灯笼映照出她鬓边粉色的小花。 是方才闻癸发现异样的那幅皮影! 他们方才对视过!侍女看到过二人的模样! 知道是人皮是一回事,看到人皮皮影动起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连闻庚的背上都不禁渗出冷汗,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诡异的场景。 按照方才所见,佳品分明未定,而他们十个进入园内的奴仆,难不成是红色灯笼的染料? 死去的灰衣杂役是一个青年男子,按道理一个成年人动脉破裂的血量完全可以染红十盏灯笼,但是武士拧断他脖子的时候,那普通的糊纸灯笼却将男人的血全部吸干了。 若是每次万影会都将挑出十个佳品,那意味着每次都有十名奴仆死去。 现在的场景让闻庚根本无暇思考皮影为什么会活过来?城主在这背后又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他只有一个想法:活下来! 他们现在已知的东西很少。 一是被灭灯的人皮皮影会被激怒,进而攻击人。 二是一个人的血只能染红一盏灯笼。 那未被灭灯的人皮皮影难道就会放弃成为佳品的机会? 闻庚刚开始猜测灯会限制人皮皮影的活动,但是侍女走向他们扔在地上的灯笼时,他发现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灯光不会影响皮影行动,否则这侍女也无法穿过他们来时的小道,那路上还有许多未灭的灯笼。 但是亮着灯的皮影为什么不动呢? 闻庚思索着,他突然意识到被灭灯的皮影不一定是在暴怒。 他们也有可能是在狂喜! 被灭灯的皮影优先拥有行动,也就是攻击的权利,一盏红灯笼比一截蜡烛要难找的多! 所以这个侍女才未在路上抢夺其他皮影的蜡烛! 侍女将灯笼提起来,地上的光斑摇摇晃晃。 越走越近了。 他们此时藏身的地方比方才的灌木丛还要稀疏,而且侍女手上有灯笼,只要她再转一个弯就一定能发现他们。 “会水吗?”闻庚压低声音问道。 闻癸愣了愣,才回过神来,拼命摇了摇头。 “待会儿别叫,不要让水进入你的口鼻。” 他带着闻癸轻手轻脚地走出灌木丛,风吹草木带来的沙沙声隐去了他们的踪迹,好在水靖园中处处都是河渠,二人几步开外的地方便是一个。 闻庚拽着闻癸的胳膊将他轻轻放入水中,人造的河岸离水面很远,他怕落水声太大引来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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