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个地方后,又过了些时日,便听到了岩怏失去剑意的消息。 听说他被打得太惨,已经怀疑自己到拔不出剑了…… 言翊到如今都说不出个因果出来。 若是真的要怪,便也只能怪自己太小心眼,竟生气到连楼层都跑错。 于是他忽然有了一种谢明被整个世道所排挤全是因为自己的感觉。 “在想什么?”远离了人群,谢明牵起言翊的手。 “在想……”言翊也牵回去,“在想他们那么骂你,却未能有一人将你认出来。” 若非是我,想来你也不会遭到—— “我被骂跟任何人都没关系。”谢明没偏头,只是目视前方,一步一步走,“我被骂,只是因为他们想骂我而已。” 他说着说着停下脚步,转身盯着言翊的眼睛:“我说得足够清楚吗?” 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不管我有没有收你为徒,这都不是我被世人排挤的理由。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
第78章 淡漠 说不清是哪里来的感慨亦或是……由心底冲上来的慌张, 在看到言翊眼睛的那一刻,所有的话,便这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谢明本不是一个擅长瞒人的人。 并非是觉得有悖道德或者其他, 只是单纯的不愿意而已。 他说谎的时候, 需要逼着自己看言翊的眼睛。 而看向言翊眼睛的时候,他胸腔里的悸动便藏不住。 有些讽刺, 此番醒来,瞒得最狠的人, 是他最在乎也是最在乎他的言翊。 他一边瞒, 一边补。 发现越来越补不过来。 于是又活在煎熬里。 如今天地广阔,谢明不是不想带着言翊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身上背负的无辜性命尚且数不清,他总得拿出一个交代。 而言翊……只要他不死,无论以何种方式陪伴在言翊的身边, 他都是愿意的。 他竟然已经醒了,便在能力范围里,不让言翊再吃半点本不该吃的苦。 “我说得够清楚吗?” 谢明盯着言翊的眼睛,又问了一次。 “……”言翊率先挪开视线,面容里多了丝并不常见的温柔,“我听清楚了。” 听得足够清楚了。 心也静下来。 该和谢明一起回去了。 希望可以一直和谢明回去。 …… 奉天实在是太热闹,聊姑娘公子的有,聊谁实力强劲的也有。 但聊得最多的,还是谢明。 今日岩怏那一嗓子谢明早已被传得整个奉天的人都知道, 不少人都在打听, 但听闻是散着发穿着浅衣后,纷纷表示了否定。 没人愿意相信曾经那样桀骜的谢明会去穿浅色的衣裳。 就因为这个。 只是因为这个而已。 谢明在客栈的楼顶上喝酒。 这客栈只有四层, 并不算很高,但因为别的房屋再高也只有两层且连绵不绝, 故从这里看过去,也是一番万家灯火的美景。 听闻这酒乃是奉天一带的特色,因为百姓豪爽,所以这酒也烈得不行。 一般人是喝不来的,几口下来,回家的路都难得找到。 谢明喝了半壶。 那酒烈,喝下去,五脏六腑都像是要烧起来。 偏生那呼啸的寒风也没有半分要饶人的意思,撞在人身上,仿若硬犟着要吹进人的骨血里。 烈酒配寒风,这会若是别人,怕是已经头晕目眩,指着月亮喊太阳,还问为什么不刺眼睛。 但谢明面色如常。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谢明的酒量很好,从开始喝酒至今,从未喝高过。 但他不是很爱喝酒,总觉得这酒总是带着股辛辣的味道,纵使是回甘,刚喝进去嘴里的时候也是苦的。 所以他更爱喝茶。 寒风醒脑子,很适合他现在吹一下,冷静一下。 他在琢磨剑意一词。 一声谢明把奉天喊得炸开了锅,也喊回了谢明的一些回忆。 从前失去剑意的时候他总是很豁达,因为他还是可以握得住剑,还是可以保护好身边的人。 那个时候并不觉得难过,总以为只要他仍旧豁达随性,那是失去的剑意便迟早有一天会再回来。 但时至今日,谢明从未如此地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剑意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豁达是假的,是装的,其实总是很紧张。 他再做不到淡漠地看待这个世界,他被太多东西束缚住了手脚。 酒罐里的酒液因为被摇晃两下发出些清脆地响,谢明捏了捏自己的脖子,笑了一声:“来都来了,站在后面做什么?” “这不是怕打扰你?”简君从后面款步而来,然后,极为随便地坐在了谢明的旁边。 这若是有别人看见,怕是要惊掉下巴—— 星云宗宗主坐姿竟这般谢明,定然是被谢明带坏了。 但事实上谢明本人都觉得有些诧异:“你何时学了这样的坐姿?不知道的怕是又要说是我带坏你了。” 简君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拿过了谢明手上的酒,闻了闻:“这便算是带坏了?” 他笑一声:“再说,你哪有能带坏我的本事。” 谢明:“……” 真是会说话。 “我听闻你也参与了起师会,怎么,当真是想杀上第一?”简君拿袖子擦干了瓶口的水渍,仰头,也没碰着嘴,就这么直接往嘴里倒,“就不怕被知道修为并未失去后被骂不要脸?嘶……这酒好烈。” 谢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能喝酒吗你就这么倒?” 简君没回,自顾自继续说道:“啊,脸这种东西,在世人眼里你早就已经没有了,你定然是不会在乎的。” 谢明:“……” “你心情不好?”他诚挚发问,“爱人没找到,拿我来撒气了?” “你心情很好?”简君也问,“和言翊解不开的死结解开了吗?” 都互相在这戳对方肺管子,以一种平静发怒的方式,说出了对方藏在心里的秘密。 沙叶。 其实是简君的爱人。 爱人不知所踪,他跨过千山万水,寻思丝丝并无实质的线索来到奉天,但直至今日,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而谢明…… 两人一起抬头看月亮。 “若有一日,你再次被推到世人的对立面,你打算如何?”好半天简君忽然开口,“若是清净山一战再次重演,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谢明没说话,只是把简君手上的酒罐拿回来,猛灌了一口。 他根本不需要被推到世人的对立面,他一直都在世人的对立面。 谢明可以,苍云剑也可以。 但谢明加上苍云剑不行。 不管他对苍云剑有没有想法,有没有付出行动,都不行。 “我没打算退,有些事情,我定然是要查明的。”他似乎是想了很久,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盯着简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言翊的村子,是我屠的。若非是我,一切都——” 他说得勉强,像是被烈酒呛了嗓子,眼眶都有些红。 就连对着简君都如此难以启齿,那面对言翊该如何…… 简君愣在当场,恍然间所有的诧异都连成了一条圈了十五年的线,无论从哪一端被点燃,那烧着的,将是这十五年里连着谢明和言翊的所有爱恨苦怨。 其情感之浓烈,能把谢明和言翊烧得连灰都看不着。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当年眼里从未装下任何人的谢明忽然会收了个连衣服都穿不明白的徒弟,其无微不至,不知道震撼了多少名门宗士。 如今看来,全是愧疚和弥补。 “我当时……并不知晓那个村子里藏着苍云剑,后来知道了,也只是以为这苍云剑当真是什么天下第一剑而已。”他彻底红了眼,望向月亮时,眼底盛着汪清澈又浑浊的深潭。 “我数不清杀了多少人,也记不清那带着我去那地的人的脸……”他道,“至此,剑意随风散去,至那时起,便再也没有什么天下用剑第一谢明了。” 村子里的大火不知道带走了多少人的性命,也把他永远地困在了那里。 他走不出来。 简君也说不出话。 什么话都是徒劳,事已至此,说什么也只是徒增一份苦闷而已。 “本想让你服个软,若是同我说点好话,你便不会被推到世人对立面了。”他瞧着谢明线条清晰的侧脸,笑着:“至少,星云宗会站在你身后。” 谢明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地朝着简君看去。 “星云宗向来不参与世间纷扰事,但若是为一人讨回迟了十三年的公道,还是可以的。”简君手臂搭着膝盖,想了想,面色忽然有些严肃,“你怀疑是和万象宗有关?” 谢明自然不会做什么没有意义的事,参加起师会,不会只是为了好玩。 他没那个少年心性。 谢明深吸一口气,将那酒罐子放在一边:“我有件事想求你。” 简君一愣。 再回到房间之时,言翊就这么盘腿坐在床上,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模样。 “……”谢明关上门,很自觉地交代,“我同简君在闲聊。” “是吗?”言翊冷冷问。 “是啊。”谢明说。 一副不把事儿当事儿的样子。 “闲聊还会喝酒?”言翊目光追随着谢明,缓缓透出一股淡淡的杀意,“你不爱喝酒。” 他蓦地沉下语气:“莫不是背着我去喝花酒了?” 谢明脱衣的动作一顿,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玩的话,转头时笑得眼睛都微微弯起:“什么,喝花酒还得背着你?” 回应他的是带着力道猛甩过来的枕头。 谢明偏头躲过,明知故问:“生气了?” 言翊已经躺下了,躺在床正中间,背对着他:“我睡了,你等会记得吹烛火。然后,滚出去。” 谢明就跟没听到一样,继续自顾自脱衣服。 看着真的很像个吃完就不要的渣男……虽然还没吃着。 他将衣服搭在一旁,并未按照言翊的吩咐吹灭烛火,径直走到床边。 呼—— 一道劲风袭来。 谢明侧头躲过言翊的一记手刀,抬臂抓住言翊的手腕微微一转,紧接着腰部猛地使力,刹那间二人身体位置交换,谢明就这么让言翊稳稳趴在了自己身上。 “就这么睡吧,暖和。”他笑着道。 双手双腿都在被子底下被禁锢住的言翊恶狠狠:“谢明!” 谢明盯着言翊:“我去哪喝什么花酒?这么浓的烈酒味道,你从哪里闻到了半丝花香?” 言翊直视回去,眸子里忽然盛了点笑意:“你长得这么好看,你不能是那朵花吗?” 这话大逆不道,言翊都已经准备好挨挠了,却不想谢明只是抚上了他的腰,眼波流转:“那你要同我喝花酒吗?多花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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