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看见谢明看着自己的时候面无表情。 谢明起身,缓步走到言翊跟前。 下一瞬,他低头,并不言语,只是伸手,去解言翊衣服上的带子。 冬日里的衣服多,他便一件一件解,一件一件脱。 房间内的温度不知是何时升起来的,只是等言翊上半身的衣服被谢明脱了个干净后,才恍然察觉这里并不冷寒。 他见谢明没再动作,便自己动手,准备去脱自己的裤子。 若是能让谢明的开心的话,也可以。 却在即将碰到自己裤子的刹那,手腕被谢明擒住了。 谢明并未看言翊的眼睛,他只是盯着言翊胸口的疤痕,一开口,声音都在抖:“强行抽离自己剑魂的时候划的?” “……嗯。”言翊轻轻哼了一声。 谢明眼眶渐渐有些泛红,他抬头去看言翊:“不怕手偏了就死了吗?” “……”言翊这次没说话。 屋内甚至有些灼热。 好半天,言翊抬手,遮住谢明的眼睛:“谢明,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他道:“全是怜悯,我不要。” 看得他很想哭。 可如今十三年已经过去了,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想哭就哭、只要受半点委屈就去师尊那告状的小孩子。 他先前才齐谢明的腰,而如今……他已经到谢明的鼻子这里。 有很多事情,并非自己想开口,就可以开口的。 所以谢明不可以用那种目光看着他。 谁都可以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唯独谢明不行。 但手掌蓦地触及到一片湿热,言翊呼吸一滞,下一瞬,他胸口被谢明温热的手掌覆盖住,腰际被带了一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在了谢明怀里。 “若是手偏了,那便去地狱找我。”谢明并未将言翊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手拿开,他只觉手心近乎要被言翊胸口的疤痕烫到灼伤。 他才发现自己与言翊体温之间的交渡竟也可以如此痛苦难堪。 “前后都是同我在一起,所以你只是赌一把……赌一把能不能用引魂阵让我活过来。” 他那满心都扑在自己身上的徒弟,世界约莫是再寻不到第二个。 言翊的手垂了下去:“谢明,……原来你也会哭。” 他道:“十三年前当着我面死的时候都没哭,让我觉得你是个不会掉眼泪的人。” 胸口上那手的温度可以说得上是灼热,烫到他有些口不择言。 他其实是对谢明有些埋怨在身上的。 埋怨他抛弃自己,埋怨他睡了十三年。 以至于在谢明为他而落泪的时候,他竟卑鄙地觉得,这都是谢明应该的。 他眼泪里所蕴含的爱意和愧疚,于自己来说,都是对自己这苦难十三年里的慰藉。 本该如此。 谢明搭在言翊腰上的手更紧了一些。 好半天,他约莫是缓过来了,轻声道:“不是怜悯。” 言翊微微一怔:“什么?” “不是怜悯。”谢明重复,“是愧疚和心疼。” 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为他感到心疼。 爱是无时无刻的愧疚。 言翊把头埋进谢明的怀里。 他到底是败在了谢明的攻势之下。 剑魂算什么? 他愿意为了谢明去死。 真的。 他好累,于是干脆闭上眼睛,想就这么睡在谢明怀里。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谢明的声音。 “对不起,这十三年让你这么辛苦……” 他不要对不起。 他只要谢明。 * 日上三竿,今日又是个大好的晴天。 言翊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被窝蓬松温暖,舒服到让人有些不想起来。 且这被子里还有着第二个人的味道,闻着让人异常舒适安心。 “若还是困便再睡会。”谢明坐在一旁的桌前,边喝茶边拿着个话本子在看,“冬日起床本就困难,我在这,你便可以放心多睡会。” 言翊把被子掀开一个小口,低头朝着里面看。 嗯。 衣服已经被穿上了。 他再次把被子捂上:“什么时辰了?” 声音嘶哑,仿若事后。 言翊:“……” 服了。 谢明笑了一声。 言翊知道他在笑什么。 “午时了。”谢明道,“你饿了吗?” 言翊坐起来,看着还有些刚睡醒的懵懂:“落仙仙和简前辈呢?” “你操心他们做什么?”谢明似乎有些不满,“我坐你跟前你都不问我用过饭没。” 言翊一哽,片刻后他有些无奈地掀开被子:“我起床同你一起去用饭。” 他还没起床,想必谢明是不会先自己一个人吃的。 客栈里人声鼎沸。 落仙仙和简君出去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了。 明日就是起师会开典,想必这奉天已经极为热闹。 谢明和言翊下来的时候这只剩角落里最后两张桌子,他们随便挑了一张坐下,对视之间,谁都没说话。 如今的奉天已经和前几天的奉天不同。 明日就是开典,这会,该来的人和不该来的人,大概是都已经来了。 他们如今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做什么都会被人盯着看,反正他们前几天天天拿着萧额和笛子出去乱晃已经把“儒雅音修”的名号打出去了,这会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谁是些有名堂的,所以还是低调些好。 菜都一一上上来。 还没吃上两口,客栈门口像是忽然起了一阵风。 谢明额前发丝微动,他咽下嘴里的菜,扭头朝着客栈门口的方向看去—— 来人一袭修身深衣,墨发高束身姿挺拔。俊朗面容上的眉头微微皱着,浓眉黑瞳,看着极为端正正派。 他左手拿着把看着就不是什么很好惹的剑,所过之处,散发淡淡威压。 若是非要形容的话,那只能说此人…… 看上去正得发邪。 甚至比简君还要更夸张一些。 若说简君的正气是是带着些温柔的话,那此人的正气便是带着慑人的威压。 谢明收回视线,专心吃饭。 身后板凳被挪开的声音响起,那人声音温醇:“掌柜的,一壶茶,两个菜一个饭。” 只是很普通的进客栈用饭而已。 却听见言翊轻声说:“此人乃独孤雨。” 刹那间,谢明猛地朝着身后之人看过去。
第76章 形象 毫不夸张地说, 谢明嘴里的菜还没来得及嚼完,如此回头看一个人,只是因为听到独孤雨三个字的下意识反应。 他当然要好好看看, 这个将自己徒弟揍了一顿、还把自己当门神的混账, 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谢明看了两眼,得出结论—— 一般般, 很普通。 他收回视线,又开始心无旁骛地吃。 “好吃吗?”言翊冷冷问, “要不再给你加两个菜?” 看一眼就回头了是个什么意思? 看一眼就没了? “……”谢明放下筷子, 拿起一旁的水一饮而尽。 其实倒不是说他没打算拿这孤独雨怎么样,只是现在这客栈到处都是人,他若是无端挑事,定然会吸引整个客栈的人的目光。 他这死了十三年了, 也不知道谁是什么出名人物,谁是什么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 好歹都已经走到了奉天,自然是要谨慎一些。 不过呢。 他这徒弟不高兴了。 什么考量也便随之烟消云散了。 吸引目光便吸引目光吧,明日便是起师会开典,他纵使是现在耍耍流氓,也掀不起什么大波浪出来。 “早听闻如今的剑修一脉已经不成样子,先前还不信,但如今来这奉天一看,倒还真是。”谢明这话声音不大, 并非故意让整个客栈的人都可以听见。他音量控制得很好, 加之是坐在角落,故也只有他身后的独孤雨听得清楚。 且他这话也不算是撒谎, 他醒第一天,看到那剑修排名榜上第一还是自己的时候, 便觉得剑修界要完了。 不过虽是实话,但听着着实不尊重人,很欠揍。 尤其是在剑修听来。 “是吗?” 后桌传来冷冷反问。 这声音冰冷里含着些嗤笑,仿若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恨不得下一瞬间就哈出个十万八千里出来。 然后出手,揍人。 说是莽夫,实在是太过贴切。 谢明在心底笑了一声 听到一句不称心的话便动如此大的怒气,这独孤雨若是哪天真的站在了自己先前站过的位置,在面对如此多不堪入耳的流言的情况下,怕是要提剑颠了这世道。 然后把自己也给颠了。 谢明捏着茶杯并未转头,只是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同言翊道:“我听闻如今也只有慕深的剑能稍微拿得出手一点,其他人甚至连号都叫不上了?” 直直往这“青年剑修第二”的心上扎。 “……”言翊悄悄看了眼脸色发青的独孤雨,神色复杂。 好半天,他嗯了一声:“你没听过青年剑修第二独孤雨吗?” 他这话说得犹豫至极,仿若背刺了自己纯洁良善的良心。 ……也没什么区别了。 谢明眼底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他语气夸张:“第二?第二有何需要听说?” 他嗤笑一声:“要争便争第一,第二算什么本事。” 饶是言翊知道谢明这会是在给自己出气,但听到这样的话,内心还是复杂又担忧。 他约莫是没考虑到自己徒弟如今连第二都没爬上去,而且……他是真不怕独孤雨拔剑就朝他挥过来啊? “慕深慕公子的名号如此响当当,他到时定然可以把那独孤雨打得落花流水,指不定呐……”谢明笑得并不儒雅。 他靠近言翊,小声道:“这独孤雨在慕公子面前连剑都拔不出来。” 言翊:“……” 当真是……混账、羞辱人至极。 砰一声—— 是茶杯被重磕在桌面上的声音。 “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后桌的人起身,挪开凳子之间,拿起了自己的剑,“你是什么人?怎敢对剑修如此评头论足?!” 独孤雨这一声吼,倒是成功让整个客栈的人朝这边瞧过来了。 好戏的味道实在是浓烈,哪个修炼之人不想在枯燥无味的修炼生活里偶尔看上一场好戏呢?恰好这桌上有菜又有酒,运气好的还有人点了花生米,转个眼睛张个耳朵的事儿,谁不愿意? 言翊:“……” 还好带了面具,不然他直接在原地将自己就地正法。 但不要脸向来是谢明的拿手好戏,他正常发挥一下,对于别人来说都是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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