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带上了一股调笑的意味,似乎是在说——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我看你什么时候能认出我来。 明明关于争论真假的事情只字未提,但目的却极为明显。 倒确实是谢明的风格。 谢明笑了。 被气笑的。 冒充自己也就算了,舞到自己面前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尊重自己。 最关键的是,狗东西学得还挺像。 谢明一直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就算刚开始不知道,但从别人嘴里东拼西凑,也可以零零散散拼凑一个自己出来。 所以更不爽了。 他收了剑,任由那戾气飘过来,企图用戾气给醒醒脑子。 却在收剑的那一刹那,眼角闪出了纯白的光亮。 因为那冒牌货的手上也有一把剑,拿剑也可以散发寒气,且也可以阻挡戾气。 还挡着言翊。 “你知道上一个冒充我的人下场如何吗?”谢明背脊挺得很直,淡淡道。“死了。” 那人也笑着:“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一次呢,谁冒充?” 谢明:“……” 还真是谢明和谢明打照面,分不清谁更混账了。 他笑了一声,又朝着言翊看过去。 他和这个冒牌货争论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是没有用的,而且很无聊。 最重要的是,得从言翊下手。 他很清楚这个冒牌货的目的是什么,无论怎么说,这里都是戾气所在的地方,他就算是什么都不做,这些戾气也足以让言翊丧生于此, 他就是要拖延时间,就算是鱼死网破最后这青铜鼎还是被谢明所毁,但至少,也能留下言翊的命。 言翊约莫也可以想得到。 所以他要看言翊如何分别。 “一个虚幻的空间,想要复制一个人其实很简单,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复制的目的是什么。”言翊唇边不知何时又淌下了血。 他声音虽然微弱,但眸光却依旧明亮:“无非就是拖延时间,让我死在这里,不然选择最下等的耗时之策做什么?” 谢明太阳穴猝不及防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直冲心头,心脏跳动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明明言翊的分析和自己的不谋而合,但—— “谢明,你出去之后最好和我解释一下……”言翊冷笑道,“为什么这玩意儿宁愿冒充你都不愿意、或者说不能直接杀了我们,它在忌惮着什么?总不能是我这个连戾气都扛不住的小玩意儿吧。” “……我不知道啊。”谢明企图挣扎一下,说,“可能是看我长得好看吧。” “不知道啊。”另外一个谢明说,“约莫是看上了我的脸。” 谢明的拳头又握得紧了一些。 他朝着对面的冒牌货瞧过去,而恰好,对方也朝着自己看了过来。 目光坦荡,满眼都写着“你个冒牌货”。 谢明:“……” 好,很好。 他正想着要怎么在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逼这不要脸的玩意儿下跪求饶,那边的言翊却已经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他伤得有些重,这会就连睁开眼睛都有些勉强。 谢明快一步,冲过去将人腰挽住,稳稳接在了怀里。 而另外一个谢明几乎是同时接住了人,却在下一步想要使力的时候被谢明一脚踹了开去。 “学我说说话便也罢了。”他抬眸,冷冷道:“你敢碰他一下试试?” 那假货停在原地,没出声。 怀里的人已经彻底没了声响,唯留微弱的呼吸,眉头紧蹙,像是深陷在什么梦魇里。 于是周围白光乍开—— 言翊晕过去了,谢明便也不装了。 “你最好不要闹出什么很大的动静。”那人站在谢明对面,分明和谢明用着同一张脸,周身的阴鸷却浓得快要溢出来,“那个女的和言翊都快不行了,若是这里塌了,他们也活不成。” “……是吗?”谢明将人放下,眼里没什么笑意,“我是那种会让一个受伤的女子独自守在外面的人?” 他说着说着眼底漫上些许嘲讽:“下次将我的身段和脸照搬过去的时候,记得不要忘记照搬我的机智,你还是太蠢了点,完全比不过我。” 那人:“……” “你还是和十三年前一样让人讨厌。”他道:“真的恨不得让人将你碎尸万段。”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傀儡,倒像是个活生生的,拥有自己意识的人。 可他身上分明丝毫人气都没有。 言翊看不出来,但他看得出来的人气。 “你若是有这个本事,十三年前便将我碎尸万段了。”谢明朝着周围看了一眼,“这到如今我都还好好的,不也说明了你根本没有这个本事。” 他把视线收回来,道:“没本事的废物。” 他在口舌上向来不会去让着谁,偶尔对着那种不分是非的人阴阳怪气一下,剩下的,便是像这样丝毫不顾及他人情绪的谩骂。 他清楚别人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他偏不让着。 那人沉默了一会,片刻后,又笑了:“我确实拿你没办法,毕竟你重活一次修为还没有半分退步,我纵使是想怎么样,也很难。” 谢明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人接着道:“但你那宝贝徒弟,我还是可以做点什么的。你知道吗?他如今,连个剑修都算不上了。” 那一瞬间,谢明手上的落雪发出了不堪重握的声音。 人的一生很短,想要登顶太难。 要去高处看看,就必须要有时间,而能撑得过时间的,便是修为。 要想要修为,就得确定修行路线。确定去修什么,那便无法更改。 没有修行路线,修为便止步不前。 没有修为,便去不了高处,便敌不过时间。 这是个死循环。 且最为关键的是,一个修行者一切的自尊和骄傲,几乎都来自自己手中所握之物。 或是剑、或是符、或是阵法、或是草药。 一个剑修失去剑魂,那便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剑意失去尚可寻回亦或者悟出新的,但剑魂若失…… “引魂阵的建立太难了,总得失去点什么东西。”那人笑着,面容可怖,“谢明,你为什么不去深想?” 他的问题几乎一个接着一个:“还要去奉天吗?还要去找苍云剑吗?” 他问:“你欠言翊的,你还想还吗?” 落雪飞了出去。 所到之处,戾气皆散。 那人转身,落雪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过去,剑风扫荡,让他的身影似乎变得虚幻了许多。 谢明沉着脸,五官因为他周身的怒意变得有些锋利:“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 他说话毫不婉转:“被我找到,你不仅做不成天下第一,你甚至连活着的机会都不会有。” 都在诛对方的心。 一个在说这十三年。 一个在说那石像。 都不婉转。 都想杀人。 “感谢你给我活着的机会。”那人笑着,似乎是在慢慢后退,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我深知这里的秘密瞒不下去,但至少,被拆穿之前,给你送点礼物。” 他几乎毫不怀疑,若非谢明身旁还有言翊在,他这会,定然是连这句话都说不完的。 但是无妨。 他知道言翊是谢明的软肋。 他的胜算就更大了一分。 周围的戾气似乎是受着什么控制,先前分明被落雪打散,但这会又被汇聚到一起,直直地朝着谢明涌过来。 却没沾到谢明分毫。 有一丝丝气味飘进了谢明的鼻子里。 瞬时间天旋地转,谢明只觉得好像灵魂被强行抽出,顺着时间流逝的方向徒然逆行,生生被撰住,然后丢向了不知名的时空里。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让落雪回来将言翊保护好,再睁眼时,他回到了先前醒来的那个山顶。 那让他嫌弃无比的粉色被子下面似乎还躺着一个人,那人面色苍白墨发如瀑,黑与白的对比鲜明又可怖。 谁来了都知道上面躺着一具尸体。 此时正是个冬天,还下着大雪。 漫山便雪,一片银装素裹,看着有些眼熟。 谢明也分不清这是冬天还是暑意正浓的八月。 他看到他的床旁边趴着个人。 他似乎已经趴了很久了,因为太久没动,身上已经被雪覆盖住。若非下面还透出些衣摆,谢明甚至没发现那里还趴着个人。 谢明知道这人是谁。 他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快要被这里的苦寒冻到凝结,以至于他站在原地好半天,都因为害怕着什么而未前进半步。 不知道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只知道言翊看上去,还没有先前高。 看身段,约莫刚刚及冠。 他又意识到,他走后,甚至没人给言翊去操持及冠礼。 他走过去,伸手,试图替言翊拍开身上的积雪。 但那手伸过去,竟就这样从言翊的身上穿了过去。 这便是那人送给他的礼物。 让他心冷心痛,却什么也做不了。 “言翊……”谢明轻轻叫了一声。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榻上自己苍白的脸,好像只要是看上一眼,他又会被拉进那无止尽的混沌里,甚至连对言翊的怜惜和愧疚都感受不到。 他怕。 他谢明也有怕的东西。 趴在床榻旁边的人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虚着眼缓缓抬起来了头。 抬头的第一时间,是看向床榻上的尸体。 谢明:“……”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去看。 此时此刻。 他和言翊都处在痛苦里。 “师尊……”言翊轻轻喊着。 他被冻了一夜,此时开口,声音都是哑的。 他脸上分明还有些未脱的稚气,可神情里却丝毫没有什么少年气。 像一个撑不住的将死者 。 “师尊,我有点冷……”言翊趴在谢明尸体旁,泪水融化了谢明手边的点点冰雪。 他一醒便哭:“你起来抱抱我行不行……”
第67章 对视 他看着好可怜。 像是被抛弃了, 什么都做不了,于是对着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祈求。 这个世界这么大,一个言翊能去的地方都没有。 谢明在的地方。 是他的家。 可有什么用呢? 所有人都知道, 尸体是不会给人回应的。 言翊也知道。 所以他的祈求注定无人回应。 这里的山不算很高, 但极为空旷,放眼过去, 仿若是什么与世隔绝的世外人间,除了天地广阔, 其余的, 全都是缥缈虚无。 显得人很像尘埃。 谢明半跪在言翊身侧,他手明明覆在言翊手上,但并未给言翊传达去半分暖意。而言翊修长的手指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寒冷冰雪里,这会已经微微肿起来, 看样子,马上便要生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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