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为什么山脚下这么多人?”言翊拿着落雪,眸里的澄澈中带上一丝怀疑,“是来抢苍云剑的吗?” 苍云剑现实的确实很突然—— 在言翊突破心境第五层的时候。 有灵识的剑可存于剑修灵海, 随叫随到。但那个时候的言翊尚且没有任何基本功,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苍云剑的存在。 此剑现世,万剑震鸣。 这么多人来清净山, 正常的。 “约莫是的吧。”谢明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坐姿不羁。 他说着说着还给自己灌了口酒, 像是满不在乎:“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从你手上抢走什么东西。” 彼时的谢明还是墨发高束,眸中仍存在着一丝桀骜和矜贵,光是从面相上看,便能知道他是个高手。 那个时候的他,因为言翊在身边,对自己的实力并无半分隐藏。 而听闻他这么一说,言翊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皱着眉头去悟自己的心境。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师尊,还真的不是什么骗子。他虽然看起来很无厘头,让他做的事情也很匪夷所思,但渐渐的,自己的身体素质确实有了很大的提升,基本功也日渐扎实。 他天赋不错,跟着谢明仅仅两年的时间,便能和许多宗门的大弟子打得有来有回。 他才十五岁,这样的实力,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会不会是第二个谢明。 但言翊倒是清醒得很,谢明这样走个路都能创造出一套剑法的人,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 天赋和悟性的绝对强者,放眼望去,前无古人,亦后无来者。 他想得入神,屁股却忽然被谢明扔出的树枝打了一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谢明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灵识都快飘到天外天了,还悟什么心境?” 言翊皱着眉头摸屁股:“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突然开始对我严厉了很多?像是想让我一夜之间成为你这样的高手似的。” 谢明瞥他一眼:“少废话,让你变强你还不乐意了,赶紧练。” 言翊抿着唇继续。 他当时小,只觉得自己的师尊竟然是天下第一剑修,那便定然无人能伤害他们。 他同谢明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时至今日,连一丝委屈都没受过。 却没看见树枝之上谢明唇角的那抹苦笑。 也不说剑修第一,纵使是天下第一,也是无法以一人之力去对抗整个世间的。 他确实很希望言翊能在一夜之间成为他这样的高手,至少,在他死后,言翊可以好好保护自己。 这是他的夙愿。 太阳西落又东升。 谢明彻夜未眠。 山脚下聚拢的杀意几乎快要将整座山都包围起来,躺在桌子上的落雪不知道发出了多少声震鸣,却次次都在谢明警告的眼神里沉住了气。 落雪护主。 但谢明只担心这震鸣声会吵醒还在熟睡的言翊。 他以前没有带过孩子,自己的父母对于自己的管教又向来以讲道理为主,所以在这最后和言翊相处的时光里,他竟……竟不知道要和言翊交代些什么。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此次来清净山者,全都是强者中的强者。 剑修、阵修、医修……还有可以疗愈的医修,源源不断的进攻里,他败下阵来是迟早的事。 但他不能让言翊死在这里。 他当初收言翊为徒的原因,便是希望他日后能有保护自己和保护想保护的人的能力。他既然还在言翊身边,定然不会让他的生命止步于此。 他明白这是必死局。 但他一定要为言翊杀出一条血路。 以他的死,换言翊的生。 许是他的念实在是太强烈,这个梦境真实地有些窒息。 他站在清净山上,左手牵着言翊,右手握着落雪。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与一望无际的高山,后面是仙门百家“正义”的围剿。 五颜六色的灵力尚且分不清哪个颜色是谁使出来的,他回头,那么多人里面,自己能叫出名字的,好像没有多少。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想杀了他。 “你若交出苍云剑并自刎于清净山,我们可保你徒弟不死。” 听上去,那莫名其妙的要求好像是对他的赏赐。 可苍云剑本就是言翊的东西,他们凭什么要交出去。 “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到如今这个年纪依旧弱得不行。”谢明缓缓将手中之剑抬起,剑尖直指众人,“实力不行便想走旁门左道。” 他笑得没什么感情,道:“我若是将这剑交给你,不知你要如何处置?” 千人脸色皆变。 这里这么多人,但是苍云剑只有一把。 “万象宗乃仙门百家之首,得此剑,必将永久尘封于万象宗镇印之塔,以防其为祸世间。”那人语气平静,好像没发觉自己此刻的强盗行径。 谢明懒得再和他们讲道理。 他根本叫不醒一群被贪婪迷住了眼睛的怪物。 “谢某不欲多言。” 他抬眸,刹那间寒气朝着众人席卷而去:“以往比试谢某总是留了手,如今倒是不想再迁就各位了。” 他以剑气在自己和言翊身前不远处划了一条线,冷冷道:“过此线者,谢某必杀之。” 而言翊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 这约莫是他最后一次和自己的师尊在一起了。 他开始感觉到慌乱,扯着谢明袖子的手紧了又紧,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 但最后谢明还是放开了他。 他说到做到,过了那条线的人,没一人能活着离开。 只是终究是精力不济。 在那凝聚了自己全部力气的一剑挥出去之前,谢明甚至来不及和言翊说上些什么。 而其实八月飘雪的奇景足以让清净山保持片刻的沉静,但……但那时候谢明嘴里早已经被血腥味占满,就连想出声安慰一下言翊都做不到。 一剑下去,二人面前的人所剩无几。 但能在这一剑下活下来的人,都不是什么能让人小看的角色。 “谢明,你早已失去剑意,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没办法再激起什么火花——” “是吗?” 谢明笑着,脚下瞬时连伸出一个巨大的白色法阵。 刹那间,漫山飞雪齐舞,每一片雪花都成了杀人的利器。 后有史书记载,那是这个世间最让人震撼的画面。 却无人知晓,那锋利至杀人利器的雪花,在言翊周围形成了一具坚固无比的铠甲。 在这个漫天白色看不清一切的时刻 ,有人在他身前,为他挡下了万千风雪。 谢明最后甚至说不出一个跑字。 这是条死路。 是他必须要为自己滔天罪行所付出的偿还。 额间似乎有了一股冰冷,谢明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 目之所及,是客栈的床顶。 言翊在为他擦额头上的虚汗。 “你又做噩梦了是吗?”言翊坐于床沿,声音很轻,“你刚刚又发热了。” 但谢明还有些恍惚。 梦境里言翊稚嫩的脸庞仍旧历历在目,而如今……如今的言翊都这么大了。 谢明觉得胸腔里堵得慌,但还是弯起嘴角:“做噩梦,梦到你不要我这个……” 他停顿片刻,又道:“梦到你不要我了。” 言翊怔愣片刻,将谢明扶着坐起来:“梦都是相反的,应该是你不要我才是。” 他倾身去扶谢明,二人难免挨得近了些。 谢明借此机会,伸手将人拉住,他看进言翊的眼睛里,语气很是认真:“那你觉得,我有不要你吗?” 清净山那次,算是他不要他这个徒弟吗? 十三年来,可有怪罪过他? 谢明其实很多问题想问,但思来想去,把一切想说的话都藏在这个问题里。 “……没有。”言翊也没挣扎,只是把手撑在谢明身侧,坚定重复,“你没有不要我。” 这一刹那,谢明忽然有种感觉。 他觉得他和言翊像是在寒冷冬日互相依偎取暖的可怜人,少了对方,都会被活活冻死。 他抱住了言翊。 即使言翊压下来的身躯再次压裂了他的伤口。 言翊有些慌乱:“谢明!你的伤——” “死不了。”谢明说。 明明如今也是个盛暑,但他却觉得冷得厉害。 他一觉得冷,他就想抱着言翊。 “可有怪罪于我?”他问着,微微偏头,像是要把整张脸都埋进言翊的颈间。 言翊愣了愣:“你怎么了,忽然这样,可是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不要你了。”谢明说,“我觉得很难过。” 他越说,越觉得心像是被揪住一样疼。 可背后的手忽然为他顺起了背。 “都是假的。”言翊说,“你没有不要我。” 他道:“我们都没有不要对方。” 这一刻,谢明没忍住,张嘴,狠狠咬住了言翊的脖颈。
第37章 无赖 房间里似乎响起一声闷哼。 谢明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衣服似乎被捏紧了一瞬,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结结实实地咬在了言翊的脖子上。 他自己都诧异了那一瞬,惊慌之间, 竟然不知该不该松口。 若是立马松口, 像是显得他心虚。 但若不松口,又显得他很莫名其妙。 于是踌躇之间, 谢明只是微微放轻松了嘴里的力道。 舌尖的触感很粗糙,他咬的很急, 一半咬在言翊的脖子上, 还有一半则是咬在他的衣领处。 貌似不是很像个正常人。 “你咬我做什么?”耳边的声音像是带着点抖,“我惹你了?” 却瞬间把谢明听得心里有了底。 言翊说话也在抖,言翊也在慌。 而若是言翊也在慌的话,那他便不用担心言翊会看出点什么东西出来。 谢明松了口, 伸出手神情自若地在言翊脖子上擦了擦:“我咬你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很不要脸:“看你是不是在撒谎罢了。” “……”言翊起身,伸手在谢明咬过的地方碰了碰,隐隐约约可以感受到半排牙印。 他这次是真的没有忍住,皱眉:“你有病吧?” 谢明:“……” 还得是他这“目无尊长”的徒弟,全天下骂自己师尊有病的,怕是只有他这独一无二的一个。 罢了。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原先旖旎悲伤的氛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房间似乎都被浸没在隐藏于“无语”身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 细品过去,似乎两人都存在着一丝不想被对方察觉的、隐秘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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