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根本不在乎离开奉天的人,毕竟离开的,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些完全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谢明手指摩挲着杯身,神情冷峻,“他举办起师会,不止是为了引我和言翊前来此处,也是为了引世道的其他高手。” 客栈里的人说话的气足了不少,是因为留下来的大概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本身实力出众,身后还有宗门庇护,无论怎么说,看上去都更加“安全”一些。 如果没人想到微昊其实是打他们的主意的话。 而其实反过来想,万象宗以“苍云剑”为奖励吸引众人前来此处,本就是个很让人想不通的点。这剑十三年前掀起那般血雨腥风,按理来说,本不是什么祥瑞之物。 可偏偏又加了个起师会的名头,披上一层比试的皮,似乎又把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简君道:“你怀疑他们是想拿这些人的命,去做和你敌对的底牌。”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形式便已经十分明了。 结合镇印之塔里的东西和微昊之前和谢明对垒用的手段,他想干什么,并不难猜。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明明知道敌不过谢明,却还是把谢明引过来,还在打他身体里苍云剑魂的原因。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和谢明一对一,他们要用禁术,以来参加起师会的众高手的亡魂,去做和谢明对抗的底牌。 镇印之塔里的怪物若是真的数起来,约莫成百上千之多,以之前言翊和那东西交手的程度来看,能和这东西对上的,怕是只有少数。 修行界的新鲜血液纵使是天才,如今也处在难以自保的位置,一旦那些东西被放出来,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前些天我以写急性给星云宗,约莫今夜后半夜可到。”简君叹了口气,“如今要阻止定然已经晚了,我们只能尽量挽救。” 谢明点头:“明日我和言翊一起进塔,你和沙叶在外……尽力便好。” 其实事到如今,在这种关乎天下安危的大事上,谢明应该说的,其实不是“尽力便好”这四个字。 他应该是说“需要去保护好无辜的人,让这世道不要沦落在微昊的阴谋之下”等等正义凛然的话,可不知怎么的,他说不出来。 许是他在刹那间又想到了上三年前的清净山,想到他和言翊空空荡荡的背后。 没人帮他们。 无人护他们。 而到了今天,到了仙门百家需要他们的时候,他连几句空话都说不出来。 仙门百家的性命,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只是想和言翊一起,纵使是待在什么世界角落,也没有关系。 谢明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边那只匀称修长的手。 从前总是有人说他心性凉薄,他当时还不信,只是一边帮着百姓除妖,一边不屑反驳。 而如今看来,其实那些人说的,并无道理。 他先前觉得自己并不凉薄,只是没遇到和自己搭边的事罢了。 如今牵扯到自己,他只觉得除了言翊,仙门百家全死了,也和自己并无半分关系。 死了便死了吧。 他不也死过一次吗。 正入神,冷不丁手被抓住。 言翊偏过头来看他:“在想什么?” “……”谢明反握住他的手:“想你呢,想和你亲热亲热。” “……”言翊面无表情猛地把手抽开。 谢明又笑。 窗户外的寒风似乎无休无止的模样,吹进不少人的梦里,变成高位之处的呼唤与呢喃。 无人在意的角落,邪恶和阴谋滋生,鲜红的光芒亮起,将整个奉天都包围在其中,陷入苍生脚底。
第102章 到底 晨光缓缓从天边升起 今日竟是个大好的晴天。 万象宗的主峰和侧峰上竟是一夜之间挂上了红色的幔布, 随风而舞,飘在空中,甚是好看与喜庆。 “是谁要成亲了吗?”纷纷攘攘的人群中, 有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是, 你看那幔布打的结很是复杂,和成亲的那种样式不一样。”有人回答, “这约莫是奉天庆祝的习俗吧?毕竟这起师会第一的名头还是很有分量的。” “诶,听说这万象宗的宗主微昊今日要出来?” “那肯定啊, 这都已经结束了, 再怎么着他也得出来露个面啊。” 讨论声喧闹嘈杂。 万象宗主峰的比试台附近仍旧站满了人,虽和之前比少了多数,但仍旧不少。 简君和沙叶隐藏在人群里,盯着那主台, 抱臂不语。 好半天,随着鼓声和号角声的响起,微昊从内殿飞身而出,稳稳落到台前。 他满头黑发荡漾在空中,双脚稳稳落地,从上至下,似乎是在睥睨众生。 简君的眼皮狠狠一跳。 “怎么了?”言翊跟在谢明的身后,看着他忽然顿住的身影,不知所以。 “ 你有没有觉得, 这塔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不少?”谢明冲着言翊耳语。 他们此番是跟着万象宗的两位长老一起进来, 如今躲在暗处,说话声音几乎聊胜于无。 许是万象宗这边也讲究什么“不能一人取剑”, 此番进镇印之塔的,竟是两位长老与他们手上的侍从。 先前塔里的复杂阵法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他们往上走,一点阻力都没有。 “薛长老,你有没有觉得,镇印之塔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不少?”右边那位稍稍胖一点的长老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你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被称为薛长老的人淡淡一笑:“聂长老听错了吧。” 这笑容看上去似乎有些深意,好像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似乎在嘲笑他所问出来的这个问题似的。 常年所坐高位带来的敏锐直觉让那位姓聂的长老迅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几乎是片刻间转过了身子,想借着二人之间的空档抽身离开。 但还是晚了一步。 血淋淋的手掌直接穿胸而过,深红的血从指尖落下,在地上形成了一片不小的血洼。 那位姓聂的长老身形并不瘦弱,但是只是刹那之间,竟被一只手掌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 失去生命力的身体吊在半空中,因为过于被抬起来的时候过于激烈,以至于尸体虽然还尚有余温,但看上去却僵硬得像是被灌了泥。 他不是被那位姓薛的长老而杀。 那双要了他命的手来自于他的身后——那几个从未让他有过丝毫戒心的万象宗侍从之一的人身上。 “下次要动手的时候吱个声,血溅了我一脸,怪晦气的。”薛长老从怀里拿出块帕子,极为嫌弃地在脸上抹了抹,“计划还顺利吗?” 他这话语调微扬,听上去像是对下人的使唤与瞧不起,约莫是当上位者当习惯了,听上去总有股子挑剔的劲儿:“今日这么大场合,偏偏让我进来拿那把没有剑魂的剑,你和微昊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又是几声闷哼,偌大的塔里似乎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 那手上满是血腥的人背对着谢明和言翊,因为身影藏在阴影里,看得并不真切。 但他声音很低,也很缓,似乎听不出情绪:“这镇印之塔当真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得来,薛长老,不让你拿苍云,我不放心。” 那人说着似乎是笑起来:“而且这万象宗里除了您也再无第二人可唤控提萤灯,您才是我们睥睨天下最重要的人啊。” 一番阿谀讨好简直是听到了那姓薛的心坎上。 他自问在这万象宗做长老的时间也并不短,虽然没有为万象宗提供什么价值,但好歹待了这么久,万象宗的兴起,他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只是这长时间得不到提拔,虽然坐着长老之位但也总是最没有发言权的那个,日子过得其实也没有很潇洒。 不过还好,他会唤控提萤灯。 且这灯的母体被他藏在谁也不知道的位置,若是没有他,子萤生生不息,纵使是谢明,也难以从这镇印之塔里拿走苍云剑。 这也是他参与到微昊计划里的筹码。 如今他们就要进入计划的最后部分,由他开这个头,简直是再好不过。 日后他和微昊一起睥睨天下,成为这仙门百家的王之后,没有发言权几字,便再也和他搭不上关系了。 他想的实在是太美好,以至于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之人那句“这镇印之塔当真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得来”的内涵。 更没有看到身后之人满是嘲讽和杀意的眼睛。 谢明和言翊对视一眼。 被发现的慌张和讶异丝毫没有,相反,觉得好笑倒是更多一些。 明明已经发现他们了,却不直接点名道破,而是和自己的“同谋”在这里打哑谜。 要不说他们这个计划实在是潦草呢,镇印之塔什么人都可以进来是正常的,进不来才是真的完全没有水平。 “我还纳闷为什么非得带这个草包进来,原来是会唤控提萤灯。”言翊抱着落雪倚在墙上,眼里漫出一丝让人看不透的笑意,“那位姓薛的长老,刚刚进塔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谢明靠在言翊旁边,但笑不语。 “你为什么不理我?”言翊突然转头盯着他。 谢明:“我没有。” 于是言翊只看着他不说话。 “……”谢明深呼吸一口,眼底笑意更深一层,“其实我想说你脚步其实也没有比那位姓薛的长老实在到哪里去,不过一想到始作俑者是我本人,便又忍住了。” 言翊伸手捂住了谢明的嘴。 但好奇怪,他在发抖。 谢明的手覆在言翊的手背上,将之拿到微微离唇远了一些。 莫名的,他心跳有些快。 似乎是预料到什么但又有些不太能确定,于是焦虑缓缓蔓延心底。 他声音沉下来,说话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温柔不知道是在哄言翊还是在哄自己:“在害怕?因为和苍云很久没见了?” 言翊:“……” 言翊摇了摇头。 他只是盯着自己被谢明抓住的那只手,在感受到从谢明指尖传达过来的温热后,抖得更厉害了一些。 他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身边的人力道蓦地加重,让他有些动弹不得。 “谁在害怕?”言翊垂眸反问,“谢明,是谁在害怕?” 回答不出来问题的时候,便把问题抛给别人。 这是谢明之前教给他的。 “我们能顺利拿到剑然后回去吗?”长时间没有得到谢明的回答,言翊又问。 他盯着谢明抓着自己的手:“谢明,我们谁比谁更害怕一点?” 仿佛被什么刺中了心脏,疼得谢明像是忽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个慌神之间,竟是没抓稳言翊的手,让其从自己掌心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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