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们会死吗?”宁屿仿佛听到许多年前,也是在一艘船上。 海上掀起滔天巨浪,他被母亲紧紧护在怀里。 周围都是惊恐的尖叫声,母亲轻声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别害怕,会有美丽的人鱼公主来救我们。” 可那只是童话故事。 没有人鱼公主,整艘船只有他大难不死,被冲上了岸。 宁屿莫名想起了他第一次出海。 甲板晒得发烫,饥肠辘辘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宁屿感觉头脑发昏,便找了个阴凉处坐着。 船桨激起阵阵浪花,他把手伸到水里,任由冰凉的海水拍打着手心,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看着水面发呆。 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 渔船破开了水的阻力,时不时有鱼儿跟在船边潜游,甚至有的自投罗网不小心"搁浅"在甲板上。 一条倒霉的鳗鱼被扬起的水花带到了船上,在被晒得滚烫的甲板上翻滚了几下以后,不动了。 又有一条鱼尾巴撞进了宁屿的掌心,他顺手一抓,只碰到滑溜溜的尾鳍瞬间溜走,留下掌心一丝细微的刺痛。 宁屿抬手一看,原来是被划破了道口子。 深红的血液散进海水里,马上就稀释消散了,宁屿趴在甲板上,正要探出头去寻找,却见一个人突然从水里冒出来,撞进他的眼眸。 那“人”乌黑潮湿的长发垂在身后,又没入水中散开,白皙的肌肤在海面的映照下浮光轻跃,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他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用大海一般深邃的蓝色瞳孔注视着宁屿。 而他的下半身竟不是人类的双腿,深蓝的尾巴在水下摆动,始终与渔船保持着相同的速度。 两人静静对峙着,宁屿以为自己已经饿出了幻觉,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紧张地舔了下干裂的嘴唇。 不是幻觉,宁屿的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一条……人鱼?"宁屿喃喃自语 ,这种只在远古传说和志怪小说中出现过的生物,竟然被他亲眼看到了? 这种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生物稍稍甩尾,轻盈地钻回水里。 人鱼不远不近地跟在船侧,追逐着航行激起的浪花。他似乎心情不错,潜游在波光粼粼的水下,接受阳光的沐浴,不经意中露出一截深蓝色的长尾巴。 也许是看到眼前的人类在发呆,人鱼不满地甩了甩尾巴,巨大的尾鳍腾空而起,卷住了宁屿的手臂,轻轻把他往海里拽去。 宁屿被吓了一跳,他可见识过这条人鱼尾巴的威力,忙扶着栏杆生怕被拖下去。 坏心眼的人鱼突然放松了尾鳍,宁屿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甲板上满是粗糙的铁锈,宁屿这么一摔,手心的伤更重了。 人鱼冒出头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宁屿这才看清人鱼的手,或许更应该说是蹼爪。 在阳光的照射下,人鱼的蹼爪反射出银白色的光泽,边缘处锋利如刀,呈现出完美的流线型,如同海中的利刃。 可手掌的触感是柔软微凉的,宁屿的手腕被人鱼轻轻攥着,就像被海浪拂过。 人鱼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宁屿的伤口,下一瞬,突然亮出利齿,张嘴就咬。 “啊!” 宁屿紧闭着眼,却没等来想象中的疼痛,掌心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 人鱼舔了一下他的伤口。 “你——” 在甲板巡视的船长不明所以,以为宁屿遭到了某种大型海洋生物的攻击。高高举起的枪支把人鱼吓了一跳,人鱼一溜烟钻进了水里,只留下浅浅的水花,瞬间消失无踪。 宁屿懊恼不已,生怕惊吓了人鱼,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 见到了人鱼? 他会被当成疯子吧。 死寂的水面上,再次只剩下一艘孤独航行的渔船。 暴晒和失水已经让他的视线出现了重影,但他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看到的一切。他求船长降低航速,期望人鱼能再度出现。 宁屿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太阳即将从落下,人鱼终于出现了。 他试探性地探出头,大着胆子伸出蹼爪,扯了扯挂在船舷的绳索,又扬起尾巴浇了宁屿一脸腥咸的海水。 宁屿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他试探着伸手把那条自投罗网的鳗鱼递到人鱼身前,而人鱼轻蔑的看了眼,尾巴一甩把快成鱼干的死鱼打掉了。 人鱼抬眸,盯着他的胸前。 太阳的照射下,宁屿胸前的黄铜纽扣在发光。 “你喜欢这个?” 宁屿把纽扣摘下来,放在甲板的边缘。 人鱼用爪子戳了戳纽扣,咻一下把扣子收走了,终于是令他满意的筹码。 他绕着船只游了两圈,然后扑通一下潜在水面,朝着西南方向游去。 人鱼尾巴上的鳞片在落日的余晖下闪闪发光,如穿上镶满钻石的礼服在海中畅游,让人类只能惊叹造物主的神奇。 “跟着他,他在指引方向。“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宁屿只能最后赌一把,告诉了船长。 这是一场生死的赌博。 宁屿并不总是能看到人鱼,渔船全速前进着,人鱼似乎是怕宁屿不放心,时不时就会出现在他的视线内,让他又生怕人鱼不小心被卷入螺旋桨中。 三天后,当所有人都筋疲力竭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岛屿。 渔船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人鱼骄傲地扬起了尾巴,灵活地绕着船游了三圈,才又露出水面。 宁屿俯下身趴在船沿上,朝人鱼伸出手。领路的人鱼不明所以,犹豫了片刻,终于把脸贴进宁屿的手掌心蹭了蹭,像只讨好主人的小宠物。 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触摸到人鱼身上的皮肤,脸颊的皮肤是冰凉的,人鱼眼尾处有几片透明的鳞片,在太阳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宁屿知道人鱼听不懂,仍然对他告别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离岛屿越来越近,终于到了离开了的时候,人鱼转身扎进水里,却意料之外地碰到了网状的障碍物。 巨大而坚韧的渔网迅速升起,灵活的鱼尾被缠住动弹不得,粗糙的网迅速把人鱼的皮肤划出一道道血痕。 突生变故,宁屿惊恐地回头,却只看到船长站在甲板上俯视着他,那张皱纹密布的脸被挣扎中扬起的波浪切割扭曲成模糊的一片。 宁屿的嘶吼无济于事,他被高大强壮的船员拉开,脸朝下压倒在地上,而人鱼拼命地撕扯着渔网,坚韧的渔网反而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血肉。 终于,人鱼用尖利的蹼爪撕裂开一个洞,却忽视了背后闪着寒光的长叉。 海岸边响起尖利的嘶鸣,血色被海水冲淡,一切重归平静。
第3章 鱼坏人好 “妈的,真该宰了这畜生!”卢斯卡拎着个药箱,狼狈地下了船。 一旁的人正忙着搭帐篷,并未抬头,搭了句话:“怎么?” “这畜生把我脸挠破了!” 宁屿远远听见卢斯卡的声音,刚想走开,一件透着海水腥味的衣服兜头盖在了他脸上。 “喂!给我洗了。”卢斯卡脱下白T恤,又瞥了眼宁屿手上抓着的鱼,又嫌弃地补充道,“先把你手上的鱼腥味弄干净再洗。” 宁屿什么也没说,用海水简单冲了手,才把脏衣服捡起来放在一旁。 这是待会儿的活,当务之急是生火做饭,填饱肚子。 咻的一声,宁屿抬头,看到信号弹升空,黄色的光在天边短暂地亮了一会儿,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尽管一船人成功避免了饿死的风险,可上了岸才知道,这里是一个无人岛。 而且是个有着奇怪磁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岛屿。 “活着就是希望!” 船长是这么对他们说的,上岸后他迅速组织起队伍,给所有人分配了任务。 宁屿个子不高,力气倒不小,一会儿帮忙去砍木头搭帐篷,一会儿又被叫去捕鱼,现在又忙着准备晚饭,东奔西跑被使唤了一整天。 卢斯卡是岛上唯一的医生,稀缺人才,自然有对所有人呼来喝去的特权。 船长还在心心念念这条落网的人鱼,叮嘱卢斯卡给人鱼疗伤,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没过多久卢斯卡骂骂咧咧地出来了,右脸还多了道血痕。 他一出来,立刻就有人锁上了舱门。 人鱼被锁在了船上。 船舱尾有一个鱼缸,原本是放在船长驾驶室观赏用的。 连鱼缸里仅剩的几条小鱼,本来也是作为渔船最后的储备粮养着的。 现在木地板上湿漉漉的,半缸水溢了出来。 人鱼被迫挤在小鱼缸里,蜷缩起身体半躺着,长长的尾巴只能可怜地耷拉在木地板上。 鱼缸里的原住民并没有被人鱼吃掉,而是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鱼嘴一张一合,正在做最后的挣扎。 潮湿黑暗的小房间里,有一股香味在靠近。 咔哒—— 门开了。 宁屿溜了进来,一手握着他偷来的钥匙,一手拿着他亲手烤的鱼肉。 夜已深了,只能听见平稳的海浪声和船员们的鼾声,宁屿谋划了一整天偷钥匙,只是其中出了点小意外,来得稍晚了些。 主要原因是高贵的卢斯卡医生看谁都不爽,故意找他的茬,不是嫌他衣服洗不干净,就是嫌这鱼烤得太焦了。 人鱼听力极好,他背对着来人,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 “你吃烤鱼吗?”宁屿有点迟疑,小小声地问了句。 他一直都在留意船上的情况,喂食的水手每天都在咒骂,要么是进去没两分钟就被人鱼一尾巴甩了一脸的水,要么是投喂的活鱼被原封不动扔了回去。 登岛已经第三天了,宁屿非常担心人鱼会绝食自尽。 也许是因为认出了他的声音,人鱼终于肯转过身来。 见他没有反应,宁屿又问了一遍:“你吃吗?” 人鱼只是紧盯着他,没有任何回应。 马上他又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怪傻的,就像对着一只猫不停地问它吃不吃小鱼干一样。 鱼可听不懂中文。 宁屿把烤鱼放在嘴边,在边缘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又伸手递到人鱼的面前。 咬下的那一小口正好递到了人鱼嘴边,只见他鼻子微动,嗅了嗅,宁屿还以为是他嫌弃自己吃过,刚想换个方向时,人鱼张嘴咬了一口。 人鱼嘴巴不大,牙齿异常锋利,一下把烤鱼吃剩半条。 宁屿见他终于肯吃东西,悬了好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一半,想把剩下的半条鱼直接塞到人鱼手里。 目光往下,却是一双被铁链拴着的手。 在海水的腐蚀下铁链生满了粗糙的铁锈,白皙的手腕被勒出了血痕。 血丝在水缸中扩散,消失。 宁屿拽了拽手腕粗的铁链,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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