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恪猛地抬头看他,嘴唇哆嗦:“你说什么?” “我想,它应当是来找我们的。” 黎恪狠狠深吸几口凉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不知,别人有没有遇上。” 是巧合,还是针对入镜人? 又或者,只针对他们二人?他们做了什么会被盯上,那鬼怪又藏到了何处?…… 黎恪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想着想着,脸色逐渐阴沉下去。 若是因他收鬼缘故遭了报复,也该冲他一个人来,对妇人幼童下手,只叫人觉得恶心。 可又一想,厉鬼都是一群毫无神智的东西,本就无法用常人准则去衡量他们。这么一想,心中更加悲愤。 黎恪将此事原样记下,叫人送往京城中近卫落脚点,报上去。 “身为人夫,身为人父,自当为妻儿撑腰。”黎恪平静道,“不管那东西是什么,逃到哪里,我都要替蕙娘、替乔儿报仇。” “以慰乔儿在天之灵。” 黎恪的眼中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久久不息。 姜遗光看了他半天,觉得他又不太一样了,但不知怎么说。 想了半晌,还是郑重道:“节哀。” 黎恪苦笑,没在意,反而更加郑重地对姜遗光行一礼:“算是为兄冒昧,还请姜小兄弟助为兄一臂之力。” 腰弯下去,半天没有抬头。 姜遗光说:“我不帮忙。” 黎恪心顿时冷下去,又告诫自己不能强求,就听见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但我们可以做交易。” “你帮我查一个人,我帮你找这个鬼。” …… 同黎恪告别后,姜遗光也没有去寻凌烛,而是让车夫往柳平城去。 这回醒后,因他“有功”,庄子上备了五百两供其花销。姜遗光来时就取了银票带在身上。 赵瑛一事,还需尽快解决,以免她把贺韫一事说出去。 马车往柳平城赶,出城门后,车夫加快了速度,在官道上飞驰。 一侍卫远远看着那辆马车离开的方向,往马背上抽一鞭子,朝公主所在的园子去了。 当今陛下格外宠爱朝阳公主,不仅未出嫁时就赐封号,还赏赐了两座园林。其中一座就在京郊,名朝凤园。 朝阳公主极爱那园林,时常过去玩乐。 听了侍卫回话,朝阳公主也不气,伏在凉亭边笑道:“看来是我和那小郎君无缘了,也罢。” 一母同胞的二皇子也到她庄子上消遣,闻言笑她:“整日惫懒躲出京,还想学咱们三叔搜罗美人不成?” 当今陛下三弟,临安王,生平好美人,府上妻妾上百,儿女成群。那一大家子朝阳公主都认不过来。 “二哥这么说我就要不高兴了,当心我把你赶出去。”朝阳公主朝他扔了个软果子,不轻不重地砸在二皇子肩头。 二皇子连连笑着赔不是。 “我知京中近来不太平,你躲到这庄子上来也是有原因,二哥不得已才来打扰,有事相求。”二皇子叫周围人下去。 “你消息灵通,可知道容家大小姐的事儿?” 据说父皇有意指婚,可突然出了那些恶心人的流言,指婚一事自然黄了。父皇那天赏了他几方砚台,二皇子心里放松,即便知道父皇没有迁怒,但到底还是有些惴惴。 父皇看着他,他就不能做那小人,只得按兵不动,只需要听父皇的话就好。 但不代表他要忍着,待知道是谁放的消息,他总要叫对方也吃个大亏好。 “你我一母同胞,总该守望相助,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被欺负吧?” 朝阳公主不耐烦了,抓起一把团扇丢过去:“我怎么知道?一个个跑来问我,当我这儿是什么茶馆酒肆供你们说嘴不成?”说罢,起身就走。 二皇子连忙上前赔不是,好话连声说个没完。 对他这个妹妹,二皇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谁不知道父皇专宠朝阳公主,甚至有传闻,朝阳公主曾代父批奏折。可见这个妹妹得了多少恩宠。 朝阳公主不理他,径直往屋里去。园子里养了不少美人,见公主发怒了,个个拍着手笑着迎上去,把公主往屋里带。又一个个如花团锦簇般围着二皇子,叫他离公主远些。 朝阳公主回屋后,脸上倒不见怒色,又点了两个说书的女先生进来,叫她们在屋里说书。 几个贴身婢女动作轻柔地给她捶腿揉肩,以免公主醒来再不快。 朝阳公主半眯着眼,心里叹气。 朝凤园是自己的,更是陛下的,这园里大大小小,一举一动都会传到父皇耳朵里。 她得父皇恩宠,也是因为她事事向着父皇,父皇不叫她说的事,她便一个字都不会吐露。 但凡她敢利用恩宠,反过来卖消息,陛下定会立刻放弃她。 今日,也算是和二哥联手,做了出戏。 二皇子悻悻地被人迎到偏殿,被一群人好声好气围着,也生不起气来。 “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是气糊涂了,问问皇妹可还在气头上,她消气了,我再去赔罪。”二皇子无奈笑道。 “生气”的兄妹二人闹了些别扭,晚膳时又好了。院里架了炭火炉子,两个主子自己挽袖子烤肉片肉吃。 …… 那厢,经过连夜赶路,姜遗光到了柳平城。 无名氏不在庄子里,休息一晚后,姜遗光让人去买了普通的短打衣裳穿了,头发裹起,把自己打扮成货郎的模样,拎了小篮子往赵家去。 赵氏不在家,赵瑛在家中做针线。 听见敲门声,赵瑛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又想起那日两个黑衣人,再安慰自己,大白日的应该不会有人来,才起身去开门。 “是你?”赵瑛一下子认出了姜遗光。 她恨得牙痒痒,左右看看,这条小巷人挺多,说话大声些,就能叫邻居听见,连忙改口:“你好久没来卖东西了,上回的发绳还有吗?” 姜遗光低声说:“有。”说罢,将篮子里的小盒递了过去。 那里装了两张五十两银票。 赵瑛打开盒子看了看,那两张银票叫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连忙塞进怀里,不敢出声。确定周围没有人看见,赵瑛才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冷着脸小声说:“一个时辰后,老地方见。” 姜遗光不明白自己和她有什么老地方,赵瑛气得一跺脚:“呆子,东郊!!” 这下姜遗光明白过来,是南夫子的墓前,点点头,答应下。 姜遗光离开时,还有邻居叫住了他要买些东西。他镇定地上门去卖了,谁也没发现,这个走街串巷的小货郎,竟是前些日子被砍头处死的死囚犯。 一个时辰后,姜遗光在南夫子坟前准时看见了赵瑛。 他敏锐地察觉到,赵瑛对他有股深深的恨意,便让一直跟着他的车夫走远了些。 赵瑛把钱在家里藏好了,又给母亲留了字条才走。 一看见姜遗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赵瑛看着自己父亲的坟,冷笑。 “姜遗光,我就问你一件事。”她狠狠一指,“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偷来挖坟了?” 姜遗光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生死一事这么忌讳,或许是因为没有告知对方就碰了他们的东西,就像没有经过允许就上门一样,是不讲礼数的行为。 但他又知道,自己去挖坟会让对方的亲人生气,这才选择瞒着。 赵瑛竟看懂了他的茫然。 气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你还好意思承认?你怎么敢?啊?我爹他哪里对不起你吗?还要被你这么折腾!” “没有,我只是想要那本书。” 赵瑛原地来回两步,很想伸手去打他,又怕对方还手,恨恨道:“你很好,想要那本书……我最后悔的就是告诉了你这件事。”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当心你死了以后我天天去挖你的坟,也叫你不得安宁!” 姜遗光实话实说:“我到时应当不会有人给我立坟,或许会死在野外。” 他本以为以赵瑛恨自己的程度,听到这句话会解气,谁知赵瑛更气了,来来回回走,狠狠地瞪着自己,恨不得把头发都揪下来。 “呸!你到时定有恶狗啃尸!” 赵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也是,我和你这个怪物说什么胡话。我爹都教不了你,像你这样无心无情的东西,哦,不对,我应该去挖你爹或者你祖父的坟。我看看你还会不会这样。” 姜遗光静默片刻:“他们的坟离这不远,你要去?” “你是听不懂吗?!”赵瑛彻底暴怒,指着姜遗光鼻子大骂,“你就根本不懂别人在高兴什么,生气什么。” “小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爹带你来家里,你笑都不会笑,我爹说了什么话,你看到我笑了你才跟着笑,亏我还以为……没想到你是根本不懂,你是照着在模仿我!”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像那话本上没感情的妖,拼命去学人,结果学了个四不像。” 姜遗光静静注视着她,漆黑眸子里有些迷惑:“我哪里不像吗?” “你哪里都不像,你不会哭不会笑,不会害怕,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你不觉得你很可怕吗?”赵瑛尖叫,声音尖锐,“哦对了我忘了,你估计也不知道什么是可怕。” 姜遗光纠正她:“我会笑的,我也会哭,我知道什么是可怕。”那些厉鬼,在人眼中就是可怕的。 说着,他露出一个笑来。 赵瑛盯着他的笑脸看,半晌,像是终于找到了这人的弱点,解气地骂他,用最恶毒最凶狠的语气嘲讽他:“没有用的,姜遗光,你再怎么模仿,也是不像的。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们说了,我就会知道。”姜遗光固执道,“我会懂的。” 赵瑛哈哈大笑起来:“都说了,没用的,你的心是死的,你感觉不到。” “没有死,它在跳。”姜遗光按住胸口,说。 “你还是不懂。你不懂人的七情六欲,不懂喜怒哀乐,你只是在模仿别人的表情而已。”赵瑛说,“你看,我都这样骂你了,你也不会生气。” “你现在就算摆出一张生气的脸也没有用,你根本就不像个人!” …… 到最后,赵瑛骂累了,她自觉得了胜利,准备回家去。 “我就当你没来过柳平城,你也别去找我阿娘,小心她再打你一顿,她的脾气可没我这样好。” “滚吧!下回再来,再叫我看见你,我一定把你的事儿说出去。” 姜遗光看她一眼,感觉她在骗自己,认真道:“你不会说的。” 赵瑛立刻跳脚:“谁说我不会?你试试?” 姜遗光又看出她这回是认真的了,不知怎么说才是好,只好不说话。
752 首页 上一页 71 72 73 74 75 7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