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两人出手阔绰,又是请班子又是招壮劳力,给喜丧的老太太办后事那银子跟流水一样洒出去。 眼红的人多,凑上来的更多。住在附近的小孩儿都说头一次看到王婆婆家里来这么多人。 人越来越多,凑过来看热闹的在王家小破屋外边围了一大圈,袖着手对和破屋完全不符的气派丧礼指指点点,都说于家还是有钱的,于家的亲戚也有钱,又谈到当年的于家人多么多么气派。说着里面又出来人,搬出几个方桌条凳和炉子还有几盘果子,叫他们坐着说话,于是来的人更多了。 一来二去,叫藏在人群中的储梨与齐瑞明二人把事情听了个囫囵。 许多年前,于家很有钱,也欺压了不少百姓。后来他们从雪山里挖出来几个冰块,冰块里的人居然还活着,那些人在于家住了下来,但是没多久就又进山了。每次进去都少几个人,回来以后于家人也变少了,要不然就是莫名其妙死了。这件事闹得很大,即便过了几十年,仍有老人记得当初闹得多么人心惶惶。 储梨和齐瑞明对视一眼,他们兴许知道从几块冰里出来的人是谁了。 如果真是其他入镜人,他们在四十年前就失踪了? 于家人也怕得要死,但是他们还是派人进雪山,再后来,惹怒了煤婆婆,镇子上爆发了一场大灾难,无数人家被雪埋了。春天到来以后,剩下的人家终于忍无可忍,联合起来把剩下的于家人赶出了镇子。 不过,端看这群老人对于老太太丧礼奢侈程度的惊讶和不忿,就知道他们当初肯定不只是把于家人赶走那么简单。 储梨转了一圈,听到不少。 “我就说她肯定还藏着东西……” “那能怎么着,王家小子救了那么多人,他没了,你敢去找这丧门星要?” “也不知道她藏哪儿了,又生不出个带把的,还真是留着进棺材……” 说这话的老妪正不忿,听见旁边有人附和:“她还生过孩子哪?我怎么听说她不能生?” 老妪回头一看,见是一年轻妇人,虽不认识,瞧着倒面善,一脸探究地张望。像这种小媳妇她就放心了,绘声绘色说起来。 这老王氏年轻时生过一个女儿,夫妻两个十分宝贝,盯得比眼珠子还紧。因为媒婆婆曾经诅咒过,冒犯了雪山的人,三族内断子绝孙。虽然她是出嫁女,还和于家断了关系,但他们也不敢确定会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就这么小心地捧着,含在口里怕化了的女儿,也在某一天忽然消失了。 具体岁数,说话那人记不清了,其他人回忆道,应该是差不多四五岁的样子。也是下着大雪的天,家家都在家里休息,小夫妻俩忽然跑出来挨家挨户敲门,说女儿不见了。当时王氏把女儿放在锅里洗澡,转身拿换洗衣服时,扭过头人就不见了。 当时夫妻俩急的不行,一开始以为孩子爬出来掉炉子里了,可也没听见哭声,就算掉炉子里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剩,又把整个厨房翻了一遍,还是没找到。 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就这么不见了。 因为太过诡异,加上当时王进不说找遍了整个煤山镇,至少也跑了大半个镇子,这事儿闹得很大,越传越玄乎,以至于过去了几十年仍被不少老人记着。 “后面呢?还是没找着?”储梨一脸看热闹的好奇。那婆子就笑道:“那当然,得罪了煤婆婆还能有好事?要我看,这是于家人自找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自作孽,不可活。” “你瞧瞧,她后面不是一个都生不下来?让她过个别人的又不肯,真是没了小姐身子还端小姐架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好命,死了还有远房亲戚来收尸。”另一个据说王家远亲的老人狠狠啐道。 其他人不喜于家说话也不像这般难听,老人咬牙切齿,倒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怨似的。 很快储梨就知道了,这老人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他想把几个儿子女儿给王家养,没成想被拒绝了,这才叫他记恨至今。 储梨默默退出去,改换面貌后回重新找到齐瑞明。 “于婉贞曾经有过一个女儿。” 齐瑞明:“我也打听到了,那个女儿消失了。后面王进为了找女儿,冬日进山,这才酿成大祸。” 储梨呵一声:“消失?叫我看没那么简单。” “那么多消失的人,怎么也找不到。”她望向雪山,“姜长恒他们不也消失了?” “你是说……”齐瑞明深吸口气,“他们都被送去了别的时间?”
第572章 夜色渐浓, 雪面在清透月光下,简直在发光。 用作歇脚和转运煤块的偌大山洞里或坐或站二十来人,中间厚厚一层煤块上架着木柴,火烧得正旺, 锅中浓汤翻沸, 香腾腾热气熏的人眼睛发酸。 本是难得惬意的时候, 却没一个人敢说话,入镜人也好,跟着进山的普通老百姓也罢, 全都死死地盯着山洞口,大气不敢出一声。 山洞口没有一个活人,却无端见黑影行走,张望徘徊,似有迫近之意, 黑影憧憧,一眼望去不知其数。 若是再数数洞中人头,会发现人又少了几个。 王进既害怕又忍不住看,一句话不敢说, 他吓得舌头都短了一寸, 根本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刚才他和人一起扫灰,扫着扫着对方没声儿了。他回头一看, 那人却不见了,出去以后发现人竟然又少了几个。他还以为是又有人闹事,几位于家贵客解决了闹事的人。但怎么没听见声音?也没人叫啊。 王进不敢问几位贵客, 他们看起来比其他人更不安, 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王进只好问其他人,却被告知, 那些人都是忽然消失的,都是一转头,他们就不见了。 风雪渐密,他们不得不躲进山洞里,没一会雪花就密得看不到远处了,白茫茫一片像堵大白墙。 墙上慢慢走出几个黑影。 有人想跑出去,结果刚冲出去就没了动静,没多久……黑影就多了一个。 和近乎绝望的几个人不同,入镜人们虽也不安恐惧,到底多了几分镇定,还能静下心商量。 “为什么会凭空冒出影子?冬日进山得罪煤婆婆的传言是真的?” “不像,如果真有这种传言,我们第一次进山怎么没见到?” “你们说,会不会是我们也见过,只是忘了?姓王的一开始不也忘了?在乌坊才想起来。” “不无可能。” “煤婆婆……呵,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到这一步了也要拦着我等。” “它并不是阻止我们进去,相反,它不让我们离开,逼我们进洞。”闻人敏不断以目测距,她能感觉那些影子越来越近了。 不止一个人发现这点,这叫他们都慢慢往洞中退。 “诸位,你们有没有看清影子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吕雪衣跟着往里退,他一直在想些什么,忽地抬头问。 卢湘:“我没有看清。” 姜遗光说:“若我没看错,和岩壁上的黑影有关。”但这些影子,还有外面行走的影子,并未让他察觉到危险。 也许可以试试。 “黑影?哪里有……”范辛慈马上接话。 姜遗光环视一圈,目光在范辛慈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后者不知怎么地会过意,猛地激动起来。 这……这是姜遗光第一次需要他! 范辛慈猛地跳起来,冲出去随便抓过一个人按在墙上。 那人甚至来不及惊恐,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范辛慈差点收不住力,好悬没撞在岩壁上,险而又险地停下在墙边寸许处。 到这时其他人哪里会不懂?纷纷反应过来远离石壁。山洞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宽不过一丈,又不敢往外走又不敢往里去,十几个人缩成一团,饶是这样,也没人敢凑到范辛慈身边。 “黑影多了一个。”姜遗光说,他一直看着洞口,“它们追过来了。” 还有人要惊叫,被同伴一把堵住嘴,你拉着我我拖着他挨挨挤挤向洞口深处跑去。 “我也碰过墙面,还好我那时没事。”吕雪衣无比庆幸,他见过不止一个人无意间触碰岩壁,或是靠在岩壁上休息,看来影子并非无处不在。 “不能掉以轻心。”闻人敏飞快地说。山洞里太暗了,又到处都是煤灰,只有很仔细才能看清不平岩壁上的黑影。 一路向里,入镜人们都发现这山洞不像自己初入镜时那条。姜遗光问起,才得知这座煤山共有九个矿洞,三条矿道。 至于矿洞最深处有什么,在场的没人见过,只有个不知道流传了多久的传说。 最初还没有煤山镇,挖矿洞的人从山腰开始挖,一路往下,硬是从山腰挖到了地底深处,跟挖井似的。听说是因为越往地底矿脉越多,才挖了这么深。 关于矿洞,也有个传说。当时挖矿洞的人们贪心不足,被越来越丰富的煤矿脉迷了眼,想一直往下挖看看最底下有什么,于是干脆从不同方向一路往下开凿矿道。 结果在他们挖到九十九丈深时,三条矿道终是汇聚在一处。 不过矿洞里到底有什么,矿工们没说,活着出来的矿工只道当时忽然看到耀眼天光。 经常下矿地干活的都知道,在黑暗中呆久了的人突然看到亮光,眼睛会受不了的。 那群矿工当时就全瞎了。 惨叫声中,一道非男非女的声音幽幽响起。 它指责人们的贪婪,明明地上的矿脉足够他们十几年冬日的取暖,却还想得到更多。他们挖了不该挖的矿,来到了不该来的地方,他就把他们眼睛剜了做补偿,从此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所以,虽然大多数镇民知道每条矿洞都通往地底,但没有人敢真正走到尽头,大家都只是听说而已。 已经走了很久,回头看时,影子仍在他们身后徘徊,挡的严严实实,火光昏黄,越往里走越昏暗闷湿,他们想离开,可此时除了继续往前,没有第二条路。 火把早就灭了,这条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跟在姜遗光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少,他们大多被影子拉走了。 不知走了多久,一点光亮倾泻而至,因为太黑了这点光亮刺目如白昼,让人瞬间来了精神,也生出一种自己走了太远,从天黑走到了天亮的错觉。 一行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不论是入镜人,还是王家送来的仆从全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洞口后奇景。 天地颠倒似的,巨大矿洞内,莹白晶透雪山上平下尖倒扣在地面,好像凹下去一个巨大的碗。上方则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岩壁。但不知为何,第一眼让人想到的,是雪与天在下,地在上,天地颠倒。 姜遗光回忆起曾经听过的故事——李斯率七十二万人为秦皇建造地宫,穿三泉,下铜而致椁,挖掘至地底最深处。地尽头的另一端,是颠倒的世界,在那边,天沉沉降于底,地轻轻浮上空,人们倒悬在高处的地面行走,鸟在人下方的天空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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