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消失后, 他们依次下水,可不论是谁都无功而返, 有的甚至还受了伤,要么被水下的鱼伤着,要么就是差点被乱流卷走好不容易才拉回来。 这下, 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了。 水性差的还好说, 就连水性最好的陈鹿久也没能找到什么,甚至被暗流中汹涌击来的碎石群砸伤了肩膀, 现在手用不上劲儿。 但……他们都活着回来了。 真就有那么巧?他们的绳子都好好的,只有姜遗光的断了?他们都回来了,就姜遗光没回来? “咳咳……这样下去,不行。”温若虚咳嗽着喃喃道,“我觉得……很可能是幕后的那个东西,不让我们找到姜兄弟。” 一向沉默安静的陈鹿久脸色也如这阴天一般阴沉,毫不在意地露出肩头和手臂,任裘月痕给她包扎伤处。 她声音微微嘶哑地说:“我在,底下时察觉到了,明明还能再往下潜,可这时却从底下冲起一股浪。我躲闪不及被冲上好一段,这才受了伤。”她若提前知道,也能避开,可那股激流来得太急太快, “真的?你刚才怎么不说?”裘月痕有些着急。 陈鹿久摇摇头,又不说话了。她刚才还不确定,等其他人都上来后才敢肯定。 甄明薛猜测:“莫非只能一个人下去?多了不行?” 这……也不是没可能啊。当初不也是只有老孙头的阿公一个人看到了沉船吗? 何郁也猜测道,当初老孙头的阿公是一群人中最想找到沉船的一个。或许姜遗光也是一样?只有将死之人的执念才能引得他们找到? “我们执念还不够深吗?”甄明薛一扬眉毛,“还能有比我们还想找到沉船的?” 苏芩努努嘴:“这不是在水底下了?” 甄明薛喷笑,笑完之后狠道:“越这样我们越得下去。”不让他们下去,反而更证明姜遗光在底下还活着,并且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阴寒的风就吹得他打了个抖。几人猛地弹起来四处观望,可四周依旧被薄雾笼罩,什么也没有。 “天要变了……”陈鹿久突然道。 其他人跟着抬头看去,天空阴沉如初,好像和他们刚来时没有太大区别。 刚冒出这个念头,天上的乌云就肉眼可见地向下压低,云不断压低低,天越来越黑,吹来的风逐渐狂烈湿润,船下江水也渐渐不太平起来,四面八方卷着小浪花,但他们都能看出来小小波浪下藏着多么可怕的洪流。 而本就变得浑黄的河水更是黄得厚重,重重白雾笼罩,又有不知何处飘来的细细人声。 乍看之下……倒不像是黄河。 倒像是……黄泉! 事到如今,甄明薛反而笑了起来:“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啊。” 他身体还算好,很快就缓了过来,没跟那几个似的受伤的受伤冻坏的冻坏,活动筋骨后,就卸下了船上带的几块石头。 这是他们在岸边就拣好的石头,十几斤重,用斧头削砍成两头宽中间窄好绑在身上的样子。 他们一直预备着这一刻。 当无法进入河底时,便将自己当成“死人”,绑上石头浸入河底。 只是这样一来……即便数到了时间也不能把他拉上来了。因为不清楚他是找到了沉船往下潜,还是淹死在了河里。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想这么干。 甄明薛在其他几人担忧的注视下一摊手,笑道:“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以为大伙儿都有觉悟了。” 温若虚拍拍他的肩,没说什么,帮着把石头绑在他后腰。他们向村民们买的绳子,没有近卫们给的结实,到时候只要用刀一划就能划断,兴许有一线生机。 就在甄明薛即将入水的那刻,被陈鹿久一把拉住:“等等,河里有东西!” 她的眼睛厉害得很,几人都很信她,闻言停下动作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过了好一会儿,几人才看清从浑黄河水里慢慢往上飘的那个东西。 看不太清是什么,红色,飘飘摇摇,慢慢向上,乍看还以为是个黄河中的红衣水鬼,一眼望过去,叫人为之胆寒。 可再细看就不太对了,这是水鬼?这、这未免也太小了点?只有不到常人一半大,莫非是个死去的红衣孩童化成的? 不论是什么都叫他们心底打颤,负责撑船的何郁想摇船赶快离开,飞快道:“我们快走吧,我以前听说过一样习俗,据说住在黄河边的人家要是有小孩子夭折了,就要给他穿上红衣,绑上石头沉进河底,黄河大王疼爱小孩子,遇到乖巧灵秀的小孩儿就会多照顾一二。这样他们就好去投胎了。” “说不定这水下的东西就是……” 陈鹿久摇头:“不是,我觉得它……没有危险。” 何郁将信将疑,刚才看到那抹红色的一瞬间她寒毛都起来了。可陈鹿久这双眼睛也不是假的,思来想去间,陈鹿久已经坐在岸边,叫甄明薛拉住自己,她自个儿则伸出手去够那红色的怪东西了。 黄河水已经变得和泥浆没什么两样了,褐黄浪花翻涌下,何郁也看清了些。 那好像……是一块布? 陈鹿久伸出手也够不着,何郁把船桨递过去,总算把那块布给捞了上来。 几人围过来,头对头一起看。 那是一块展开后约莫五尺长宽的红纱,看着像放了很久了,纱布稀了,颜色也褪了不少,但和河水一比还是鲜亮的。红纱下扎紧了几个被纱布紧裹住的小瓷瓶,小心地解开纱布后,露出巴掌大,圆肚细颈,磨损得厉害,并不很光滑,看着也是和那块红纱一样放久了。 瓶口紧紧堵住。还有几根细绳拴住的纱布并没有瓶子的形状,一摸是几块碎瓷片,一看就是在河水中被流石砸坏了。 甄明薛接过来挨个掂量,里面有轻微的晃动声。 “没进水,有人往里藏了东西,估计是字条什么的。”这摆明了就是想让人找到,才用显眼的红布,还整上好几个小瓶子装着,生怕别人找不到。 甄明薛问陈鹿久,“要不要打开看看?” 陈鹿久陷入沉思。 她的眼睛再厉害,也不能隔着瓶子看到里面有什么。要是这是恶鬼的陷阱怎么办? 她以前可不是没经历过这种事。 陈鹿久永远忘不掉那次惨痛的教训。 一年前,某次死劫中,她和同伴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到带有诅咒的画卷,接下来只要把画卷烧了,一切就结束了。 同伴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掏出了火折子。 可就在他拔开火折子盖儿的瞬间,凶猛火光自火折子中冲天而起,眨眼间,烈火将他吞噬进去。 她根本来不及救他!当时她几乎吓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挣扎、惨叫,即便到这个地步他也害怕会连累她,于是拼死跑出几步,想远离她,不让她也被火烧着。 只是……没几步他就倒了下去,在她面前活生生烧成了一堆漆黑的骨头。 火马上熄灭了,好像从来没有烧着过。除了他以外,地上铺着的毯子、四周墙壁一点痕迹也没有。 她就像做梦一样,蹲下去,抚摸那堆焦骨。冰凉的,不带一丝大火余温。 直到现在,陈鹿久一闭上眼,眼前还能浮现出那人在自己面前不自在脸红的模样,和……和他跌跌撞撞逃离自己的惨状。她永远也忘不掉!! “先等等,万一……”陈鹿久的声音很轻,轻到正好被温若虚的声音盖过去。“纱布上刻了字。” 其他人都在看小瓷瓶,温若虚却觉得那条纱布有问题,展平后对着晦暗日光细细看,终于叫他发现了端倪。 纱布上,刀划开的痕迹被沙砾刮过的碎痕盖过,细看下,隐约看出“下,沉船”三个字。 还有个看起来好像一团碎的落款,展平后,赫然是一个“姜”字。 “是姜兄?他在下面??”甄明薛不可思议,“ 他居然真的还活着,还找到了沉船。”
第542章 知道这些东西很可能来自水中姜遗光后, 几人不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起心。 天色变得阴暗潮湿,阴凉腥湿的水汽被逐渐凶猛的浪涛一下下拍打上来,好几次浪花都险些要灌进船里。他们不得不把几条船首尾再绑紧些。 “……黄河发怒了。”何郁仰起头, 望着一重重卷上的乌云, 秀眉轻蹙, “风暴要来了。” “我们全都躲不掉……”她声音轻得消散在风里。 甄明薛还在往身上绑绳子和石头,温若虚在给他帮忙。苏芩捂着受伤的眼睛摸索几个小瓶子,裘月痕蹲下去跟着把瓶子塞打开, 倒出里面姜遗光留下的小小信物。大多是从水底不知什么东西上削下的木块,刻上零散几个字,都透露出他在底下还活着的讯息。 看得出来,姜兄很担心他的讯息无法传递给他们,所以做足了准备。 每个人都在忙碌, 唯有陈鹿久留意到了何郁的异常。 她悄悄走过去,站在对方身后,冷不丁问:“你说什么?” 何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丁被吓一跳, 连连摆手:“没什么, 我只是自言自语罢了。” 陈鹿久好像没听见她解释一般,自顾自道:“我听见了。” “我不光眼睛好使, 这双耳朵……”她偏过头,指指自己的耳朵,向来冷淡的面上唇角微微翘起, “也是一等一的。” “你方才说, 我们都躲不掉?” 何郁淡淡道:“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没别的意思。” 陈鹿久:“哦?有感而发, 为何有感?莫非你觉得我们很可能碰上一些致命的东西?” 何郁也不是吓大的,叹口气说:“我不过心中担忧,随口胡说几句,罢了,何必揪着不放?” 陈鹿久却道:“我在北方长大,虽常跟着家人东奔西跑,学了看风水的本事,对黄河却了解不多,不远及住在黄河附近百姓。” “没记错的话,何姑娘就住在海边?听你先前谈吐,随口就道出黄河之水从海中来,我觉得你很了解呢。” 何郁心里一紧,诧异她竟私下打听过自己,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陈姑娘说笑了。” 她的确在海边长大。 腥咸的海风、能把人脚底刮破的沙滩、来去渔船,和有关大海的传说与歌谣。这些都是她孩童时代的回忆。 而在她的家乡有这么一个说法——当风暴来临时,要分清,是风在发怒,还是大海在发怒。 如果是风的怒火,那还有生机。要是大海发怒,海上的人绝没有一丝活路。 至于怎么区分,她也不清楚。长大些后她就随着家人搬离了家乡,再也没有回去过。 因为,大海发怒了。 她的家乡彻底消失在了海底。 她的家人和同乡人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顺着水往西边走。不论搬到多远的地方,他们始终没有离开过大海。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沿着河道搬家的那条河也属于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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