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亦有灵。阿嬷和乔儿今天反常,夫君今天没回来,该不会真的是……呸呸呸,一定不是,一定不是,过两天就归家了,一定不是…… 蕙娘一夜心悸难眠。 第二日,蕙娘让丫鬟看好乔儿,自己往街上去。 家里买了三个下人,一个专门服侍老太太的,一个服侍公公的,还有一个做些杂活帮厨,今日托人捎口信来说自己病重起不来身,蕙娘只好自己往街上去买菜。 穿过一条路口,正要往里去,蕙娘就瞧见长道尽头远远走来的一条送葬队伍,顿觉晦气。 一队人披麻戴孝,头上扎白巾,撑起了白色的幡子,素白布条飘飘摇摇。蕙娘站在路边避了避,心说等会儿还要买些柚子叶驱邪。 她站在路边,将一旁同样躲避的行人的话听进耳中。 “这又是哪家的?好气派。” “听说又是方家,就住城东的那个。” “怎么又是他们?这都第几个了?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嘘……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 蕙娘听得心里不安,往边上又走几步,约摸是心里太慌了,她只觉得那群人从自己身边经过时,身上都带着无尽的寒意。 八个力士抬棺,漆黑庞大的棺材从蕙娘身边缓缓经过。 蕙娘隐约听到了棺材里传来的抓挠声。 听错了吧?她想。
第71章 蕙娘挑挑拣拣, 买了不少菜,才挎着菜篮回去。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很不安,抬头望望四方城顶清透的蓝天, 阳光照在身上也觉有些寒冷。 这种预感, 一直到中午黎恪也没回家时, 变得更深。 黎恪的小厮跟他一起出门去,吃过午饭后不久才回来,站在院子里告诉她夫君有事要忙, 可能还有几天才归家。 说这话时,小厮垂手,眉目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蕙娘一开始不高兴,后面就忍不住惊慌, 问什么小厮都不愿说,只道过两天就好,她如何放心得下? 可阿嬷和公公那边,她又不敢暴露, 只好对他们说夫君去了同窗家里小住几日。 蕙娘让丫鬟去厨房做饭, 自己在阿嬷房间伺候,阿嬷正睡着, 蕙娘抱了乔儿轻声颠着哄。 她心神不宁。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今日见过的那口棺材。 漆黑,沉重,几个力士扛着都觉沉甸甸, 抬着的厚木棒弯下去。从自己身边经过时, 她听到了抓挠声。 起初,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那声音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荡, 一声又一声,指甲反复从木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吱啦响,从未停止。 不要再去想了,不能再想了! 蕙娘拍着乔儿的手不由得快了些,差点把儿子拍醒,很快她又反应过来,咬着唇放慢速度。 “吱啦……吱吱啦……” 一遍又一遍,愈发清晰。 …… 容府,容楚岚同样满心担忧。 她本以为自己也要入镜,谁知并没有。而兰庭寺的鬼怪似乎又有了后续,听说请了人去收,只是不知请的人是谁。 容楚岚担忧也是无用,看过堂嫂和小侄子后,回自己院里踱步,脑海里不断回想。 平日既服侍又负责监视她的侍女匆匆忙从门外踏进来,顶了院里一个倒茶的活计。容楚岚明白过来,假装又走几步,往屋里去,挥退了所有下人。 “有什么事?”容楚岚问。 那侍女进屋后,福身行一礼,严肃道:“方家方大夫人严氏去了。” “方大夫人?”容楚岚在脑海里转一圈,想起来了,“方映月与方映荷的生母?” 直呼其名很不礼貌,但此时只有她们二人,容楚岚也没在意。 侍女回答:“是,她死在方家城外的庄子里,仵作去验过,惊惧而死。同样死的还有庄子上三十二个下人。” 容楚岚被这数字惊了惊:“这么多?” 她坐也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踱步:“可是……又是有诡异?” 以往京中有众多持镜人护着,根本不会有诡异出现。多是地方上出了什么大事,报上来,才需要持镜人去收鬼。 侍女道:“应当是,庄子上所有下人都是惊惧而死,不知他们看见了什么。三天后才被送猎物进庄的猎户发现。” 未知才最为恐怖,能让三十多人都被吓死……容楚岚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们想叫我去是么?”容楚岚攥紧了手,内心犹豫。 她自然想抓住一切机会,可……上回兰庭寺鬼怪已让她狠狠栽了一跟头,若非邀了姜遗光同行,恐怕她已死在了寺中。 这回的厉鬼,能悄无声息杀死三十来人……容楚岚深吸口气,道:“可以,但我一个人恐应付不来,还请再多派些人手。” “否则,你们也不想看见我白白送死吧?”容楚岚的话很直白。 侍女道:“自然,我们会再请一人来。” 容楚岚眼神微闪:“第二个收服兰庭寺厉鬼的那人呢?可以请他么?” 侍女不说话,只微笑着摇摇头。 容楚岚便知道这是否认了,只得作罢。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疑惑:“既是在方家,为什么不叫方映荷去?”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奇怪。 方映荷已经死了啊,自己为什么这么问?真是糊涂了。 侍女也觉得她问错了,权当没听见,笑而不答。 将家中事务嘱托给管家后,容楚岚登车离去。 马车车厢内依旧准备得妥当,茶水点心应有尽有,大约是打听到容楚岚好听说书看话本子,桌上还放了几本话本。 “竟然是无常先生的新话本。”容楚岚一看作者署名名字,不觉有些惊喜。 她还没在京城看到过呢,想必这本还没放在书馆里。 “《将离》?这又是个什么故事?”容楚岚翻开书,慢慢看下去。 起先看还不觉有什么,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这话本和世无常先生以往的话本都不太一样,竟是本志怪,越看越叫人心惊,唯有遣词造句中还能窥见无常先生的一些习惯。 “他怎么突然写这种话本,还怪吓人的。”容楚岚疑惑。 好在她已经历了不少死劫,真正的鬼也见过些,和真正的厉鬼比起来,一本志怪话本根本不足为奇。 不多时,方家庄子到了。 方二老爷回家处理自己嫂子、夫人以及侄女、女儿的丧事。这个月来方家丧事接二连三,方二老爷都想上山去拜拜佛了。 再一想,京城最有名的兰庭寺都给烧了,暗自磨牙,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不提。 方家三小姐不知所踪,方二老爷准备给她立个衣冠冢,棺材同样打好了,六尺六的棺材里放了几套小霞平日穿的衣裳,还有她最爱的几样首饰。 方大老爷下地方当差去了,不在京中。方二老爷喝完酒,给自家兄长写信,提笔都不知该写什么。 “怎么就这样了……”方二老爷甩开纸笔,瘫坐在地,喃喃自语。 方家庄子被官兵们围了,不让人进去,对外同样说有逆贼意图谋反,才在京中生事。 现下已查明了,是意图复辟前朝的反贼,先是杀了兰庭山下的普通百姓,逃窜时跑到了方家庄子里,方大夫人正在庄子上,便遭了歹人毒手。 这些消息放出去,叫这本就不太平的京城又动荡几分,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随处可闻对前朝逆贼的声讨。 据说,前朝被本朝太/祖灭了以后,有几位小公主小皇子被有心人拿奴婢的儿女顶替了救出去,好好养大。 据说,现在在京中生事的,就是当初救出的第二十五公主的女儿。传说中这位前朝遗孤样貌清秀,从小养在寺庙中,长大后便以美色引诱了寺庙里的和尚,同他们苟合,以让这群僧人给前朝卖命。 各种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将僧侣本就不好听的名声更是抹得完全没法听。 白府。 白慎远曾为帝师,又为当世大儒,不知有多少人以拜入他门下为荣,日日有车马来,拜帖更是如雪花一般。 只是,这几日白府门前却不见人影。 白大儒近来卧病在床,闭门谢客,除却帝皇赏赐时起来接了旨,其他时间一律不开门。 闭门谢客的白慎远却并不如其他人想得那般病弱。 他站在院中,仰头看四方天空,想起陛下近日不断抹黑佛门之举,不断转着腕间的佛珠。 明明他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可现在,却越来越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百姓疾苦,叫他们信佛有何不可?日子过得苦却没个寄托,不是要把人逼疯吗? 偏偏陛下不许。 不仅是佛,道门亦不被允许,各种城隍庙、娘娘庙不知不觉间少了许多,陛下宁可换上赌坊酒肆也要把庙拆了。有时他上街去,就连街边算命的摊子都少了。 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他望向皇宫方向。天边有一排鸟儿振翅飞过。 宫中,书房。 身着明黄常服的男子伏案批折,桌前,一太监跪地磕头,道去白府的太医回来了,问陛下可要召见。 听闻帝师卧病,陛下当即就派了太医问诊,可见其尊师重道。 陛下揉揉手腕,头也不抬:“宣他进来。” 太监立刻出去,引着等候许久的太医进门。 太医道白大儒无甚大碍,不过气机郁滞于胸,近日春寒,又吃多了些寒食,这才胸闷头痛云云。太医给他开了药又施针,没几日就能大好。 陛下听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明显松了口气,待太医说完,陛下抚掌笑道:“好,下去领赏。” 太医自然要谢恩,道不敢当,一切为陛下分忧,又磕了一个头,被太监引出去了。 踏出门后,太医望一眼天上高悬的日头,擦了擦汗。 今天可真热啊。 …… 一枚铜镜,将世界分阴阳。镜内人正渡死劫,被恶鬼追杀,镜外人依旧过着平和麻木的日子。二者互不相干。 姜遗光依旧在不断地逃。 寿衣老妇人从最初的抽搐般行走,到现在已能灵活攀爬,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有那么几次,老妇人伸长的手已到了姜遗光所在道路的尽头,下一瞬,姜遗光又逃往了另一条路。 姜遗光心里明白,那老妇人虽是幻象,可这整个石头村,不也是厉鬼的幻象吗? 陈五等人不知去了何处,他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也没法停下来问,一旦停下脚步,老妇人就有可能追上他。 第一回,他跑到了村口,想按照村民们所说往镇上去,可当他才跑出一两里远,一个晃神,他又回到了村口。 脑海幻象中,村口右侧尽头缓缓伸出一只细长胳膊。 姜遗光再度转身逃走。 他无法停止,也无法回到里正家中。和村外一样,一旦他想回去,就会在眨眼间被送到其他地方。每一回,都会让那白发老妇人离自己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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