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却道:“不是被人划烂的。” 兰姑一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问:“不是被划的,那又是什么缘故?” 她并没有看那具尸体,只是听衙役们说脸被毁了,可能是用石头尖划烂的。 姜遗光道:“是兔子,兔子吃了他的脸。” “兔子?”兰姑不可思议。 黎恪却立马想到了他昨两日和自己说过的长了人嘴的兔子:“是你说的那只?” 姜遗光点点头。 黎恪就把姜遗光的话简单转述了,兰姑和姬钺皆一脸震惊。 “吃人的兔子……”九公子轻啧两声。 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一句俗语,叫兔子急了也咬人。 咬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会吃人呢? “那个姑娘不一般,轻易不要招惹。”九公子劝道。 凡事都如此,越是管、越是去深究,越是扯不清。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插手,等他们离开了估计还能好些。 姜遗光道:“我明白。” 夜里,雨仍在淅淅沥沥下着。 红烛燃着,流下烛泪来。姜遗光盯着那一点火光看,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自己见过的那张恐怖的犹如蜡烧后的脸。 他吹熄了蜡烛,躺在床上,却感觉床有些湿漉漉的。 是因为下雨,太潮了么? 姜遗光闭上了眼睛。 他又梦到了火。 熊熊烈火,火光中挣扎的人影,哭喊、惨叫、哀嚎……房梁重重塌下来,溅起一堆火星子,被火灼烧的热烫的气味,和人肉烧着后的焦香…… 他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可却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就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似的。 可除了在石头村那次差点被烧死在祠堂中,他记忆里并没有经历过其他火灾。 这是梦,他走不了,无法离开,只能眼睁睁看着。 火把一切都烧干净了,出现一个人影……那道身影也有些熟悉,他还要看清楚,却忽然一阵心悸,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入目一片黑暗。 山海镜贴在胸前,冰冷的一面镜。可身下床榻更冰冷,好似浸在水里似的,轻轻一拧简直能拧出水来。 姜遗光坐起身,发觉身上的衣服和自己的头发都湿透了,被褥也是湿漉漉的,他起身下床,听得外面沙沙雨声,干脆走过去,打开了窗户,让细密的雨点飘进来。 月光下,客栈后的草坪闪着水光。 在草坪上,站了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女子,她仰起头,一直、一直看着姜遗光所在的窗口。 她的肌肤很白、很白,在夜里近乎白得发光。她的头发很黑,身上穿着的衣裙红得似血,尤其是被雨水打湿后,淋淋漓漓黏在身上,好像一层红色的皮肉。 姜遗光和她对视上。 那个女人冲他笑了笑。 她涂了很厚的口脂,似乎希望能盖住上唇中的缺口,可这一笑又露馅了,她立刻又低下头去,撑着乌木色油纸伞往回走。 姜遗光只冷冷地看着。 那女子的衣裙很长,遮住了腿,盖过鞋面,看上去好像在飘着走。 女子身影消失后,姜遗光才关上窗。 客栈开的年代有些久了,窗户关上时,合页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响,合上后,又扣上扣。 夜,更寂静。 身后忽地传来“咚咚咚”三声扣门声。 “是谁?”姜遗光问。 没有人回答,只是又敲了三声。 姜遗光便不说话了。 那扣门声不断响起,总是规律整齐的三声。 “咚咚咚。” “咚咚咚。” 床太潮湿了,没法睡,姜遗光要拉开衣柜换衣服,一摸,这衣柜也是潮湿的。 还没等他打开,衣柜里同样传来声响。 “砰砰砰——” 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敲击。 衣柜门随着敲响不断震动,门外的敲门声也更响了,两边好似在应和着。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愈发激烈,大力到门窗都在抖动,好似那东西随时要闯进来。很快,又多了东西,床板也跟着被敲响,似乎有人躲在床底下不断踢床似的。 刚刚合上的窗户也开始咚咚咚作响。 “咚咚咚——” “砰砰砰——” 姜遗光站在衣柜前,里面的东西左冲右突要出来,整个厚重的黑色衣柜开始摇晃、不稳,几乎要坠倒。 他的手搭在柜门上,用力拉开—— 衣柜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几套衣裳叠得整齐,铺在衣柜底。 木柜四壁流下水珠,滑下一条条蜿蜒水迹。 衣柜里的敲击声,消失了。 姜遗光又走到飘窗前,一鼓作气解开合扣,撑起了飘窗。 撑起的那一瞬间,他眼角飞快擦过去一道红色的影子,快得像是错觉,可再看去,窗外什么都没有。 小雨、草地、和滴着雨水的树枝。 他退后半步,想转身去开门,却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背上撞上了一具湿淋淋的冰冷躯体,他猛地扭头看去,对上一张惨白的、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脸。 只一刹那,又消失了。 姜遗光走到门边。 急促响亮的敲门声,不,或者说用撞门更合适,大力到简直能把整个客栈的人都惊醒,但直到现在,黎恪还没有来找自己。 他们没听见,睡得正香。 姜遗光推开门栓,一把打开门。 门外依旧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敲门声也消失了。 只有侧门边,放了一把黑色的油纸伞。那把伞还在往下滴水,在木地板上聚起一滩小水洼。 姜遗光没有去动那把伞,他重新回到房间内,去找最后一个声音来源—— 还在被敲响的床板。 姜遗光来到床边,单膝跪下去,弯腰,掀开床帘往里看。 床下又暗又窄,一片黑暗中,他对上一张白惨惨的脸。 那张脸冲他露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立刻往暗处缩去,消失在黑暗中。 敲击声终于消失了。 姜遗光看了一会儿,起身。可此时他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碰着自己的后脑,碰一下,飞快离开,过一会儿,又碰一下,伸手去摸,却摸不到。 一晃一晃的,回头看,也看不见。 姜遗光取了镜子,照向自己的脸。 一双踮直、赤裸的小脚,在空中一晃一晃,不断碰着他的后脑。
第131章 屋内空荡荡, 黑漆漆,好似什么都没有。 姜遗光却知道,这里有一个生前吊死的鬼魂。 他往门外走去,打算去找黎恪和他挤一晚。一边走, 一边用镜子时刻照着自己的脸。 到门口时, 却顿了顿。 如果没看错的话, 那把黑色油纸伞离他更近了些。 姜遗光再次回头看去。 此刻,天上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骤然亮起的一瞬间, 叫姜遗光看见屋内半空中悬着的十几双脚,在风中晃晃荡荡。 “装神弄鬼。”姜遗光轻声道。 他站在门口,身上、头发上都在滴水,风将雨珠都吹进走廊里来,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 那把油纸伞也吧嗒一声, 倒在他身前。 姜遗光没有去接,此刻,他右边的门却忽然亮起了灯,紧接着, 门打开了。 黎恪探出半边身子, 手里拢着烛台的光不让风吹灭,踏出门来。 “善多,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怎么身上这么湿?”黎恪关切问。 姜遗光道:“我那间屋子里,有鬼,以前应该死过人。” 黎恪一听就皱起眉:“是我们大意了, 白日只觉得换客栈麻烦才没有走, 等天亮了再换一间。” 姜遗光点点头:“好。” 黎恪道:“你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我那儿换吧,别生病了。” 姜遗光道:“全都湿了, 没有能换的。” 黎恪叹口气:“不嫌弃的话,先换我的吧,只是恐怕大了点,九公子的更不行。”他比姜遗光高些,而姬钺又比他还要高小半个头。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黎恪拿了干的布巾让他自己擦头发,擦身,又给他取了干净的新衣备着换。 只是那新衣的颜色格外艳丽,似乎还熏了香,不像黎恪平日的穿着。 黎恪解释道这是九公子给他买的,他不爱穿,便放着了。 姜遗光想起平日九公子的作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擦干长发后,以手为梳整理齐整,才躺在小榻上。 黎恪吹熄了灯,自个儿上床。 半梦半醒间,姜遗光只觉得自己似乎睡在了某个极为狭小的地方,伸手都有些困难。口鼻间满是过于浓郁的熏香味,在香气中,还有一丝死人身上才有的腐臭气息。 奇怪……黎恪房里的小榻这么窄吗?而且,他并不好熏香…… 他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忽地,猛然清醒。 黎恪明明住在他左手边的房间,自己的房间就是走廊右侧最尽头,哪里还会在右边再多出一间房来? 想到这儿,姜遗光立刻要坐起身,可他一抬手,就摸到了上方的木板,身侧同样伸展不开,身下铺了柔软的一层绸缎。 他再一摸,摸到了身边一张发冷的脸。 这是……棺材? 他现在,躺在一口棺材里。 姜遗光再一摸身上的衣料,软滑又宽大,忆起着衣服的样式,红底绣着花团锦簇,再想起之前自己穿衣时,迷迷糊糊地将上衣襟左掩,用细布带系了死结。 这分明是一件寿衣! 更糟糕的是,镜子不在身边。 姜遗光彻底想起来,自己在换衣时把镜子放在了枕边,而后就这么睡下了。 有山海镜在,他不会被鬼杀死。 但他也无法从这里逃出去。 棺材已经封死了,里面装满了香料,可再浓郁的香气都无法掩盖身侧那人的腐臭气味。 没有一点光,姜遗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便伸手去摸,从头脸摸起。 那人还没有开始腐烂,脸有些发肿,头发有些湿,额骨纤细,是个女子。 再往下摸,碰到了嘴唇。 她的上唇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包不住牙齿,活像是兔子的三瓣嘴。 是她? 她早就死了么? 也不像,她的皮肤还是软的,没有完全僵硬,应当是新死不久,就是不知是什么原因。 这样反而好些,新死不久,应当还没有下葬,他能更好逃出来。 姜遗光东摸西摸,找不到趁手的武器,棺材里的陪葬物不是玉器,便是金银,要么易碎,要么软得不能用。 黎三娘虽送过他一把暗器,可要靠那个小小暗器开洞实在有些困难。 姜遗光摸到了一柄玉如意,将它从死尸的头下抽出,护着自己退了些后,狠狠砸在棺材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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