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觉得有趣,他从前只认为丘天翊和路鞍要么是仇敌,要么不熟,却从没想过这么性格迥异的两个人,竟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两人穿过林子,走到悬崖边。 丘天翊道:“前面过了吊桥就是禁地,我们偷偷溜进去玩!” 路鞍道:“既是禁地,便不可去。” 丘天翊道:“嗐,我上次去过了,只有一个种着草的小土丘,根本不是所谓的禁地,肯定是师尊吓唬我们的!” 于是丘天翊拉着路鞍跑过吊桥,去那长满草的山头玩,过了不久,他们又忽然找到了那面凿出不少石窟的山崖。丘天翊兴致很高,顺着藤蔓跳下去,路鞍虽然面色不悦,但大约是担心他的安全,步步紧跟在后面。 后来,丘天翊又有了新发现:“路鞍,这个洞竟然还有一扇门!” 他的身子很灵活,拨开藤蔓钻了进去,路鞍也皱紧眉头跟随在后面。丘天翊毫不犹豫推开窟门,随后呆住。 窟内四周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中间筑着个四四方方的大水池,一位女子穿着衣裳泡在水里,背对他们。 听到推门声,女子转身讶异道:“你们是谁?”
第58章 姑摇山 怪物 丘天翊和路鞍呆在原地。 他们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山洞里还藏着一个人,不仅是个女子,而且还穿着衣裳在那里……泡澡。 “你又是谁?”丘天翊道。 女子眉眼弯弯:“我叫容章。” 丘天翊大惊,路鞍的表情也终于有变化。 “容章?你是容章公主!我们只知道天君的女儿在姑摇山养病,但是君上从不透露她住在哪里,更不允许我们问公主的事,原来你住在这禁地里呀!”丘天翊啧啧称奇,不由走近几步,“这里是你沐浴的地方吧?那你的洞府呢,一定特别豪华吧,带我们去玩玩呗?” 容章掩嘴轻笑,无奈道:“这就是我的住所。” 丘天翊环着石窟跑了一圈,东敲敲西敲敲,最后发现没有机关,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他转身对容章道:“没有床呀!” “我一直在池子里,不需要床。”容章温声解释,“这些是草熬成的汤药,我不能离开它们。” 容章所泡的池子里盛着满满棕褐色的茶汤,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香。药香围绕容章,勉强维持她原本孱弱的身体。 原来如此。 可是……这也太过简陋了!除了大池子什么都没有,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只听容章道:“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了,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闻言,丘天翊得意地看向路鞍,言下之意是——看吧,我就说带你逃学没错,我们发现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惊天大秘密! 丘天翊又盘腿坐下:“公主姐姐,既然你是九重天上来的,那你能和我们讲讲天界是什么样子的么?我们都没去过呢!” “天界……”容章犹豫了,良久才笑道,“好啊。” 于是她描绘起天界的模样。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梨涡若隐若现,卧蚕里仿佛盛满盈盈不竭的笑意。洞窟里潮湿有滴水,她的声音似天上拖着尾丝的柔云,流进洞内又穿过剔透的水珠,在丘天翊耳边散成清脆的雪碎。 就连原本冷淡的路鞍也听得入神,坐姿端正如平时上课的模样。 容章很快说完,道:“现在轮到你们啦。我从进姑摇山起就一直在这里没离开过,外面是什么样的?你们可以也给我讲讲吗?” “当然!”丘天翊欣然同意。 于是轮到丘天翊绘声绘色。 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一直沉默的路鞍用手肘碰丘天翊。丘天翊后知后觉,起身道:“公主殿下,我们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容章笑着点头。 . 常人总以为“改日再来看你”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重量,容章也不例外,所以当第三日丘天翊和路鞍出现在石窟门口时,她吃了一惊。 他们竟真的还会再来。 除此之外,丘天翊还带了一块木板和三张小凳,把木板横在池子的石台上便是一张小平台,他在石板上铺开一局鼎棋,道:“公主殿下,怕您无聊,我们带了鼎棋过来玩,你会玩吗?我教你!” 容章并不会玩,但兴致很高,三个人从了解规则再到打得火热朝天,竟过了两个时辰,却意犹未尽。丘天翊喜欢投机取巧,路鞍习惯稳扎稳打,容章则总是手下留情,被吃掉棋子后也不生气,一笑置之。 容章道:“路鞍,你赢了。” 路鞍:“嗯。” 容章问:“你怎么不开心呢?” 丘天翊道:“嗐,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还立志要当魔君呢!我都习惯了,殿下不必管他。” 路鞍绷着脸道:“离上课还有半个时辰。” 洞内静了一刻,随即丘天翊拍桌哈哈大笑,容章也跟着笑。路鞍更加不开心,眉头皱成一片川字褶,死死盯着棋局表示不满。 容章撑着下巴对他道:“你应该多笑笑的。” “我不会。” “怎么不会笑?”容章奇道,“你把左边的嘴角翘起来。” 路鞍纠结片刻,别扭地弯起一边嘴角。 容章又道:“现在把右边的嘴角也翘起来。” 路鞍依言照做,挂起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容章噗呲一声,丘天翊也拍桌大笑,洞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此后,姑摇山的日子仿佛过得很快。 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每隔两日,丘天翊必定要拉着路鞍偷偷过吊桥溜进禁地,下来看容章,每次拿的东西都不一样,有时是棋盘,有时是食楼偷拿的水果糕点。 路鞍也从一开始的勉强变成了后来的自觉。 只是,从始至终,容章一直都坐在她那个水池里,从未出去过。她白色的衣裳被茶汤浸泡得染上褐色的边缘,看起来年岁很久了,旧得发黑。 于是有时丘天翊便问:“公主姐姐,其实我一直有个疑惑,你真的不能从池子里出来吗?你的两条腿被药一直泡着,不会不舒服吗?” 容章露出为难的神色,似乎难以启齿:“抱歉,一直泡着对我的病有好处,而且……我的腿并不好看,怕吓到你们。” 姑娘们都是有爱美之心的,丘天翊表示理解,并且宽慰道:“不管你长什么样,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圣洁的天界公主殿下!” 容章被他逗笑了。 他们的相处虽然平静,却好像隔着一层薄雾,这薄雾还泛着淡淡的药草味。 直到雨季来临,终于打破。 . 南荒迎来雨季,姑摇山更是日日笼罩在一片云雾湿瘴中,山洞里滴水的频率越来越多,水池前的泥地浸湿得十分光滑,很容易滑倒。 路鞍每次都提醒丘天翊小心。 但丘天翊冒失惯了,几次无事之后,有一次替容章递棋子时,脚下一滑,手中的棋子抛入水池之中,身体也不受控制向前扑去。 如果没有人扶住他,他的下巴会磕到水池的石台,轻则破相,重则骨折。 “小心!”一只手及时摁在他肩膀上,头顶传来容章的惊呼。 与此同时,近在咫尺的哗啦啦的水声在丘天翊耳边炸开,有黑褐色的草汤药溅在他脸上,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 “哐当”,他听到路鞍手中水杯掉落的声音。 时间仿佛静止。 丘天翊抬头,与容章焦急的眼睛对上。 容章竟然为了扶他,第一次冲出水面,整个人趴在石台上。 趴……对,是趴。 丘天翊的视线缓缓移到容章身下。 一截裸露的、没有毛发的兽物躯体,四条腿,一条尾巴,光秃秃,又湿漉漉。 脑袋轰的一声巨响。 丘天翊迅速弹开,下意识大叫:“啊啊啊啊啊啊!怪物!” 他来不及思考,拉住路鞍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叫。 突然,他被脚下的藤蔓绊倒,思绪顺着身体跌落在地,又惯性一般弹起来,接着竟越飘越高,再急速下坠。 惊叫声离自己越来越远。 下坠的速度太快,脑袋几乎快要炸开,叶遥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前面是金猊鼎,两边是漫天壁画,他又回到现实世界的洞窟里,他的魂魄还好好的,没有被吸食。 不知为何,回来了。 叶遥转头,见丘天翊也伏在地上难受地大口喘气,最后他抬起头,眼里布满猩红。 “你是不是都看到了?”他问。 叶遥的沉默告诉了他答案。 容章是人首狐身的……怪物。 丘天翊抹了一把脸,自嘲道:“我当时真是该死,我为什么要说她是怪物……” 并不能怨他,连叶遥都觉得匪夷所思,一时无法接受,更何况当时亲眼所见的丘天翊。 “你知道吗?在我害怕逃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我看到她的表情只有……”丘天翊含着泪光,“只有错愕、难过,她的手还僵在那里。” “我还发现,她的腰被一条链子缠住牢牢锁在池子里。不是她不想出洞,而是她出不去,她的活动空间只有池子里外不过五步的距离。”丘天翊仰头喘一口大气,目光混沌,“我和路鞍被藤蔓绊倒掉下山崖,原本我们可以自己平衡功力飞上来的,可是她用尽法力拼命挣断链子,腰上流了很多血,她用微弱的仙术把我们从下面捞上来,放回悬崖上,而自己回到石窟里,把门关了上去。” 说到这里,他像是被针扎住一样捂着心口,咬牙道:“她这么担心我们,还救我们,可我们却让她受伤了。” 叶遥坐在地上,有些脱力。 良久,他茫然道:“为什么……” 丘天翊突然扑上来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压在身下,力道很大,像是对着一个仇人。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所有容章的壁画和石像都没有下半身了吗?因为她的下半身是一只狐狸!”丘天翊的面目变得狰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是一只狐狸啊?她不是你们九重天最尊贵的天君和一个凡人女子所生的吗?为什么!” 叶遥脑子一片空白。 丘天翊恨声道:“因为——哪里有什么凡人女子,是你们那位尊贵的天君,披着他干净圣洁的衣服,在凡间强奸了一只普通原形的狐狸,生下来的!!!”
第59章 姑摇山 姐姐 洞窟里荡起的回声一阵一阵,反复刺入叶遥的耳朵。 无数个疑惑、自己的回忆、丘天翊的回忆夹杂着一起涌上来,逼压得近乎窒息,最后丘天翊放开桎梏,他才得以大口喘气。 “人兽交合,听说过没?一只灵智未开的白狐好好的在山林里,只因你们那位尊贵的天君醉酒下凡,恰巧路过,看它样貌姣好,竟起了龌龊的心思,用一只动物来解决自己的需求,多么可笑,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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