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曜立刻应声跑远,跑得飞快。 “镜妖!快抓住镜妖!” “别让他跑了!” 场面顿时混乱,远处的天虞山弟子闻讯赶来。 叶遥一手执剑打退那些人,并未下死手,天虞山却毫不畏惧,反而拼命扑上来。 突然,“当”的一阵剑鸣划破夜空,数丛芦苇应声骚动,圆月之下又亮起一盏灵灯,照得草野灼灼如昼。不远处响起一阵打斗,叶遥望过去,见黎曜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拦住了,正在奋力突围。 叶遥又向剑鸣声处望去。 杜霰一步一步朝叶遥走来,手里提着玉芜:“谁都别想走。”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回荡在河岸边。 叶遥深吸一口气。 “将近十日,道长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他剑指叶遥,“一只妖怪装成道士,装得倒挺像的。” 所有天虞山弟子迅速包围过来,皓皓明月之下,叶遥与他们两相对峙,孤身独立,如同一簇浅色胭脂云面临隆冬霜雪,稍有不慎,便被尽数掩埋。 “原来上仙早就笃定我们是妖,只是欲擒故纵而已。”叶遥道。 风中传来杜霰的一声冷笑。 “但相处这么几日,看在我们喝了几场酒的份上,没必要如此针锋相对吧?”叶遥挽剑退回黎曜身边,对杜霰和气道,“这样,你们放他走,我跟你们回委托人处。” 杜霰似乎兴意阑珊,淡淡道:“只不过喝几场酒,你没有资格谈条件。” 叶遥一顿,失笑:“那上仙又为何如此固执非要找我喝酒?” 狂风骤起,叶遥却听不见杜霰再说什么,远远看去,对方的半张脸也遮掩在纷飞的发丝之后,看不清神情。 半晌,他终于听见杜霰说话了。 “你说得对。”杜霰道,“再怎么像,终究也不是。” 叶遥愣住。 他又听到杜霰提高了声量:“镜妖抓活的,另一个杀掉。” 风声带着杜霰的话在叶遥耳边来回环绕,仿佛荡起无数次回音。与此同时,杜霰身边的弟子全部提剑冲上来。 叶遥心中陡然激起一股怒气。 他抬手挥剑,没入天虞山重重包围中,剑光凌乱,毫无章法,全是蛮力,落招之间引起连连惨叫。忽然,一道长虹般的剑光猛然劈过来,叶遥双手横剑去挡,被杜霰逼压着直直退入芦苇丛。他拼命按捺心神让自己冷静下来,与杜霰的玉芜剑连续过了几招。 杜霰的声音近在咫尺:“道长的法力如此深厚,真是出乎意料。” 叶遥唇舌干燥无比,嘲讽他:“上仙年轻气盛,不知道人外有人。” 杜霰冷笑。 耳边沙沙的芦苇如狂狼般翻滚,两个人的衣袍都猛烈翻飞,尖锐暴鸣和刺眼白芒在空旷野地上轮番横扫,惊心动魄。叶遥不敢用指暮天剑法,一招一式克制而沉稳,却引得杜霰更加步步紧逼的进攻。 叶遥许久没经历如此酣畅淋漓的一场激战了,依稀记得上次还是左所海与路鞍交战时,只是那次他毫无顾忌,这次不一样,他得收着点。 突然,杜霰停了下来:“你不是妖,你到底是什么?” 叶遥不答,趁机搅翻他的剑锋,化解一记死招,迅速飞到同样在打架的黎曜身边,拎起黎曜的衣领就跑。 跑到一半,身后窜来一阵冷意。叶遥立刻于右掌灌注全身法力,把黎曜推出数丈之远。他吼道:“快走!回去!” 黎曜又立刻飞身跑远。 叶遥继续提剑扑向杜霰,施法排开一道光墙,挡住所有人追击的去路。杜霰见破不了光障,又折回来与叶遥缠斗。 不知过了多久。 叶遥越来越心慌。 杜霰的气劲比方才要大得多,法力比叶遥预料的还要更加强盛。 他在下死手,他想杀了自己。 “当”的一声啸鸣,叶遥忍住扑面而来的剑气,脱口而出:“等等……” 杜霰恍若未闻。 “唔!” 剑光直击胸口,叶遥来不及抵挡,硬生生逼出一口血。眼前黑白阵阵,耳边轰鸣不断,他紧闭唇齿,强忍着吞下那口血,只留下带着腥味的喘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的脸是易容的,声线是不同的,手上的剑也是扶风幻化而成。若是他法力溃竭晕厥过去,必定无法维持眼下的幻形。他能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全身而退,往后不再碰面。 想着,叶遥强撑身体往回撤。 空中纷纷扬扬正下着什么,叶遥费力才从灵灯的光下看清楚,那是他们打斗激起的芦苇屑,战况过于激烈,芦苇屑搅得满天都是。 叶遥忽然觉得好笑,徒弟过于有出息,比自己还要厉害,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眼前蓝色的身影和剑光继续逼压过来,叶遥已经脱力,无法分辨杜霰的具体招式,只能用最后一丝力气施起一座护体障。正在这时,前方的玉芜剑受主人操控,脱手飞身而上,又猛地刺下来。 在叶遥眼瞳中渐渐放大。 护体障一击即溃。 “噗!”叶遥只感觉小腹一阵剧痛,喷出一口血。 他身体支撑不住,倒入芦苇丛中。高高的芦苇叶盖住他的身体,玉芜蓝光一闪,抽身脱离,重新回到他的主人手中。 完了,前功尽弃了。叶遥想。 他干脆破罐破摔,躺着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剑变了形状,原本铁铸的剑身逐渐变形,瘦成干枯的枝干,又开出桃花。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声音也从容不迫:“镜妖跑了,这个留活口,等……” 那声音骤然顿住。 叶遥全身痛得毫无知觉,灵灯的光太过强烈,他缩起头,让长发盖住自己半边脸,视线里出现一双长靴。 那双长靴定在原地,好像被钉住一样。 万籁俱静。 叶遥闭上眼睛,失去意识。
第39章 我的好师尊 叶遥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三百年前,那时候他刚刚死遁,在碧溪湾修养了三年之久,才易容来到凡间。 他决心提着花箔灯去四处逛逛,但不知怎的,便不由自主去到东地,上了天虞山。他隐身进入万象峰,漫无目的走着,最终停在一处弟子栖居的楼阁处。 透过楼阁未关的窗户,他看到案上还亮着的灯,和案前刚翻过一页书纸的杜霰。 “阿霰,这么晚了还没睡?明天再看吧!”窦一延撑着脑袋靠到他身边。 杜霰摇头,不知道低声说了句什么,叶遥没听清。 窦一延便陪他一会儿,最后才道:“我撑不住了,我先去睡了。” 窗前只剩杜霰一个人,他仍旧全神贯注地看着,直到翻完最后一页,他才缓缓合上书,抬头看向窗外。 窗外有棵很高的桂花树,叶遥正坐在树枝上。杜霰并不能看到他,只是注视着他旁边的一簇桂花。 但他还是屏住呼吸。 良久,杜霰收回目光,悄悄起身,不知从格子里拿出什么东西揣在怀里。他打开门走下楼阁,在夜色深处独自走着。 叶遥想看看他要干什么,于是一路跟着。 后来,叶遥才发觉杜霰走的这条路尤其熟悉,路的尽头便是他们两人曾经在万象峰住过的小院“云间新雁”。杜霰停在柴门前,并没有推开进去,而是背对着门掏出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支箫。 上有皓月,下有山壑,他面向这一切吹响长箫。箫声空灵悠扬,听不出丝毫愁苦哀怨的思绪,而是平静且沉稳。 不知过了多久,箫声停止,杜霰放下玉箫,抬头看过来。 叶遥正浮在半空中,恰巧承接住杜霰的目光,但他知道自己此刻是透明的,杜霰只是在看他身后的虚空而已。 他正想挪个位置躲避那目光,突然发现,杜霰的神情变了。 瞬间,杜霰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失控,嘴角升起怪异的笑,手中聚力一震,玉箫突然被震断成两半。叶遥愣住,低头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知何时现出原形,桃色衣袍在风中翻飞。 下一刻,地面的杜霰闪身飞上来,等逼近时,已经俨然换成了三百年后的模样。他高冠束起,衣着繁复,手指修长,猛地掐住叶遥的脖颈,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自己的经脉。 他面目狰狞:“师尊!我的好师尊!” 叶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杜霰带着迅速下坠,一齐坠入下面幽黑的深渊中。“砰”的一声,他背部着地,忍不住咳出一口血。 等他睁眼时,周围景象又变了,变成了他们临河打架的那片芦苇地。 灵灯刺眼的灯光倾泻下来,周围芦苇疯狂摇晃,叶遥的腹部刚被玉芜一剑刺中。 杜霰背光压在他身上,一只手捏紧他的下巴,恨声道:“师尊为什么要诈死?为什么要躲着我?你就那么讨厌我吗?!口口声声说不会离开我,说永远陪我护我,怎么说走就走?让徒儿找得好辛苦……” 他一边说,一边抚上插在叶遥小腹的玉芜剑,猛地抽出来:“骗子!” 剑被抽出,伤口瞬间鲜血崩流。叶遥忍着剧痛翻身狼狈爬起,想爬出芦苇地,忽然脚腕被人狠狠扣住,接着腰身一紧,被拽了回来。 杜霰的力道极大,声音却很轻:“师尊,你还想去哪里?我以前就是对你太服从了,才会让你毫不留恋,我现在是不是该把你拴起来,你才不会跑,才能……”他翻过叶遥的身体,迫使叶遥抬头,“永远看着我。” 声音如同鬼魅蛇蝎,令人陷入黑暗。 下巴处的手指往下移,叶遥的衣领被扯开。他拼命挣扎:“你这是做什么!你疯了!” 然而他的双手被摁得死死,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听到杜霰情绪失控般道:“我不疯,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而已!” 叶遥第一次感受到恐惧。 身体和心理双重的剧痛令他忍不住激出泪水,一股巨大的苦涩哽在喉咙口,化出来的只能是一声声破碎的哽咽。他拼劲全力挣扎也无济于事,最后全身裸露地暴在灵灯之下,被杜霰一览无余。 背后的芦苇叶刺得人生疼,衣衫凌乱撤在一旁,旷野之下风声簌簌,一切都怪异荒唐。 “你是不是后悔收了我这个徒弟?早知道,当初就任由我被刺豪吃掉就好了?但是晚了!”杜霰在他腰间的伤口处抹了一把血,道,“这么多血?疼不疼啊,师尊?” 说着他放在唇边舔了一口,笑起来:“师尊连血都是甜的,你自己尝尝?” 说罢,杜霰两根手指塞进叶遥口中,压住他的舌头搅弄起来,惹得叶遥继续拼命挣扎。 “别动!”杜霰喝道。 他抽离手指,舒畅地哈哈大笑:“哭了?原来你也会哭,我还是第一次见呢……师尊,疼也没办法,你再忍忍,等结束之后,徒儿再为你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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