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知道杜霰的担忧无非两种,一种是怕他受伤,另一种是怕他逃跑。但无论哪一种,叶遥都不会做。 “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他提高声量,而后不再看杜霰,转头飞身下去,降落到山谷中。 山谷间飓风忽起,叶遥没有召出扶风,而是单手捏诀,一掌便拍飞扑上来的魔物。 几个千机宗弟子见有了救兵,士气大增,立刻围上来布阵现法宝。叶遥一同帮着制住魔物,很快,一群人便将魔物压倒在机关之下。 一个千机宗弟子上前道:“多谢道长相助!道长怎么称呼?” “我姓草。” 叶遥退到一旁,为周围收拾战场的人让路。 那名千机宗弟子跟了上来:“这只血魔难抓得很,真是多亏了草道长,不仅救了我们一命,还帮忙降伏了他。” 叶遥点头,准备撤回山顶。这么一会儿功夫,虽然不久,但看临走前杜霰那副天要塌了的模样,他还是有些担心,还是尽早回去好。 见他着急要走,那名弟子又跟了上来,从怀里掏出一条半尺长的银绳,热情道:“这是我们千机宗独有的瞬步绳,用于赶路缩短时间,一刻钟便能到目的地。道长不嫌弃的话就收下吧,当作我们的谢礼,日后总能用到。” 千机宗以各种机关技艺闻名,瞬步绳能缩地成寸,听着有趣,也很有用。 于是叶遥收下了那银绳:“多谢。” 千机宗弟子笑了笑,看向不远处被降伏的血魔,道:“这一趟没有白来,收获颇丰啊。” 叶遥腾空而起,飞回山顶的杨树下。等他再往原本杜霰所在的地方望去时,却早已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杜霰呢? 他在杨树下继续等,等了许久都不见杜霰,自己找又不知道去哪里找,更怕一旦离开,杜霰回来没看见他又要生气。 想着,叶遥还是决定继续留在原地等待。 经过一连几个时辰的围剿,兰阴山中的魔族都陆续被几个门派铲除,只留下些许善后的弟子,叶遥依然没看到杜霰。 说好的这里视野好,他能看到杜霰,杜霰也能看到他,到头来两边都没能实现承诺。 叶遥正纳闷着,突然见一个天虞山的弟子御剑飞了上来,着急忙慌停在他面前:“仙君,我们仙师受伤了!” 叶遥一惊:“什么?!” 弟子道:“仙师被赤焰魔兽咬了一口,伤得很重,全身是血,奄奄一息!” 叶遥脑中轰鸣,当即问:“那他人呢!” “已经回船上交给医师疗伤了。” 回大船上了? “我回去看看。”叶遥没有多想,踏空而起,疾驰飞出兰阴山。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自己飞行的功力没有以前好了,许久才回到江边,踏上天虞山的大船。 杜霰的房间就在第二层的中间,叶遥被门口的张晋丘一把拦住:“仙君。” 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我们仙师正在疗伤,他说……”张晋丘顿了顿,犹豫道,“他说他不想见您。”
第42章 师尊,我好疼 叶遥呆在原地。 杜霰不想见他? 他缓神片刻,问:“他的伤严不严重?” 张晋丘嚅嗫道:“算有点严重。” 叶遥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才道:“那、那我先回房里,等他疗完伤后,麻烦你同我说一声。” 他转身上楼回自己房间,坐在案边百思不得其解。杜霰受了如此严重的伤,为何不想见他?难道是怕伤口过于触目惊心吓到了他?还是…… 还在生气? 叶遥立刻排除了第二个可能。 案上叠着一摞杜霰差张晋丘从兰溪县书局里买来的书,有神鬼志怪奇谈,有才子佳人话本,还有诗词曲集。叶遥左右没事,只好拿过一本看起来。 “《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 这本书比其他册子要稍微厚一些,因冠了个“三界”之名,讲的是奇花异草,撰书之人名“黄药仙”,多少增添了点神秘色彩,在凡间的销量应当不错。叶遥起了兴趣,开始一页一页地看。 “薲草,其状如葵,其味如葱,食之忘忧……櫰木之果,其状如棠,而员叶赤实,其实如梨,名曰杯木,食之可御水……” 看着看着,叶遥翻页的手顿住。 “合欢,其叶胥成,其华退红,其实如菟丘,服之媚于人。因受合欢雨露,连理二枝,双生双伴,互不分离……” 这合欢是什么品种?既带了个“”字,又长相描述神似叶遥和杜霰的本体仙草,该不会就是…… 叶遥心跳一滞。 他本以为三界之中有且仅有他和杜霰这两棵不知名的独特仙草,原来这本书早就记载有此种仙草的品性用途,且它还有一个专属的名字,叫“合欢”。 叶遥猛地想起,他与杜霰确实是长在合欢树下,也正是姑摇山草的变体,正应验了这个名字,看来不假。 他又低头,重新细细去看后面那几行字。 “因受合欢雨露,连理二枝,双生双伴,如鸳鸯比翼、琴瑟共鸣,互不分离,心灵相通,胶漆水乳,此为不刊之论。” 叶遥立刻将书册丢远,刷的一下站起来。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两棵合欢仙草会如同鸳鸯琴瑟一样,心意相通,不可分离?最后竟还有一句“不刊之论”。叶遥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一口气提不上去。 如此说来……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前八百年都孑然一身十分安逸自由,自从身边长出一棵小草之后,就每每生出各种事端;怪不得自己会忍不住收杜霰做徒弟,会觉得他长得好看,会在喝醉酒之后去调戏他。 怪不得死遁之后,他还是神摇意夺控制不住自己,偷偷前去天虞山看杜霰;怪不得如今重逢,他还是狠不下心再一次离开杜霰。 原来这一切都是合欢在起作用! 他独善其身近千年,居然就栽在这么一棵小草手里。 叶遥慢慢坐下,抬手扶额。 片刻之后,他重新拾起那本书翻开那页,仔细一看,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句句刺眼,更加触目惊心的还有那四个字—— 胶漆水乳! 叶遥盖上书,脑袋一片空白。 “仙君。” 房门口传来敲门声,张晋丘在门外道:“我们仙师说,您可以过去了。” 叶遥回过神。杜霰疗伤结束了。 他浑浑噩噩起身开门,随张晋丘下楼,被引到杜霰房门。 杜霰的房内竟出乎意料的昏暗,烛架上只点了两只矮烛,还摆在屏风之外。叶遥绕过屏风,视线又更加昏暗下来。 杜霰正盘腿坐在宽敞的罗汉床上,散着长发,敞着上身,肩膀上缠了纱布,一手支着脑袋斜靠在案上小憩。流淌的暖黄烛光镀在他精壮的胸膛和腹部上,那些线条分明流畅,犹如画工笔下细细描摹而过的峦体,且墨迹未干,蒸腾着温热的水汽。 叶遥僵立着,忽然又想起那本《三界奇异花草价值摘录》中的描述,合欢双生双伴,互相吸引,互不分离。 “师尊。”杜霰睁开眼,直勾勾盯着叶遥,向他招手,“过来。” 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极轻,犹如片叶落入春谭泛起的涟漪。叶遥的脚竟不听使唤,走到他面前。 杜霰把小案推到一边,拍了拍罗汉床身边的空位,道:“坐。” 叶遥坐到旁边,借着微弱的烛光凑近看杜霰肩膀上的伤,隐隐有血色的范围看着很小,应该只是一点点,伤得并不严重。他有些纳闷为何张晋丘和其他弟子都声势浩大地声称杜霰伤得很重。 “怎么伤到的?”他问。 闻言,杜霰蹙眉,轻轻叹了口气,埋怨:“都怪师尊。” 叶遥愣道:“什么?” 杜霰道:“都怪师尊那时丢下我走了,我一生气,就分了神,一分神便被魔兽有了可乘之机。如果不是师尊丢下我,我不会受伤。” 他说得极其委屈,叶遥顿觉无奈,出声辩驳:“我并不是……” “所以我想惩罚你。”杜霰打断。 叶遥:“?” “故意不让你见我,让你着急,让你愧疚。师尊,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丝……愧疚?”杜霰抬眼看着他,询问。 叶遥:“……” 他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杜霰。他原本只觉得少年时的杜霰就是个需要大人领着的孩子,如今看来,温顺、乖巧或许只不过是杜霰不得已权衡之下的外表而已。 叶遥看着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后背发凉:“你怎么……” 杜霰扯住他的袖子,打断他:“师尊,我好疼。” 叶遥看向杜霰的伤口。 杜霰顺势挪近他,微微蹙眉:“真的好疼。”这声音颤得恰到好处,还带着一点哽咽和期待,“你疼疼我可以么?” 叶遥睁大眼睛,不明白杜霰说的疼疼他是怎么个疼法。他想了想,只好凑近杜霰肩膀上的缠布,轻轻吹了口气。平常人家大人对小孩就是这么个哄法,对着伤口吹两口气,意味着伤口会很快愈合。 杜霰却道:“没了吗?” “……”叶遥道,“你还想我怎么疼你?” 闻言,杜霰顺势低头埋在叶遥肩上。由于是夏日,叶遥的衣裳有些单薄,拢得也不高,锁骨处暴露在杜霰温热的鼻息下,被喷得奇痒无比。 叶遥实在有些受不住,伸手推拒:“……堂堂上仙,不要扭扭捏捏。” 但面前的身体仿佛一块巨石,怎么推都无济于事,杜霰埋在他肩上说话:“你知道今日你走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叶遥放弃挣扎。 “我想到了左所海。”杜霰道。 叶遥怔住。 杜霰声如呓语:“那只是你演的一场戏,所以你自然不会对我当时的心情感同身受。我看到你飞远的样子,如同当初你不让我跟着、只身转头去和魔族决战的样子。我怕你再也不回来了。” 叶遥喉咙口梗住,忍不住道:“不会。我不会走了。” 杜霰抬头,目光逼得很近:“真的么?” “真的。”叶遥实话实说。 杜霰点头,脸上露出久违的满意:“很好。就算你今日真的走了,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你抓回来。” 叶遥心底一慌,立即推开他起身:“我走了。” 杜霰也跟着站起来,道:“师尊,我送你回去。” 语调恢复正常,显得无比礼貌。 叶遥几乎想落荒而逃,但杜霰一直紧紧跟在身边,他们走上三楼,杜霰率先走两步帮他打开房门。 “我已经到了,你不必再送。”叶遥道。 杜霰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腕,半拉半扯把他带进屋里,停在床榻前,很快拉起床上的那条锁链,迅速将他的手腕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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