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门锁解开的窸窣。 黎曜猛吸一口气,一溜烟缩进乾坤袋里。叶遥盖上书,一抬头便见房门开了,杜霰跨门而进,左手拿着一坛酒,右手拿着一个坐垫。 叶遥看着那块坐垫,眼皮直跳。 杜霰则淡淡道:“昨日喝了酒,答应道长的东西忘了还了,现在拿过来。” 他没发现坐垫少了一块?叶遥松了口气,道:“多谢上仙。但……除了这个,还有其他东西呢?” 杜霰将酒坛搁在案上:“喝完它再说。” 叶遥明白了,杜霰这是要自己和昨晚一样陪他喝酒,喝完一坛,再把剩余的东西给他。 只听杜霰又问:“道长今日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叶遥不明所以,回答:“并无,一切都好。” 杜霰轻微挑了半边眉头,眼里透出一丝惊讶,慢腾腾道:“之前的那些人,喝完我的离支仙后不是吐就是泄,道长是第一个平安无事的。” 叶遥猛地一惊,随后恍然大悟。 原来小弟子口中的传言并不假,只是杜霰将那些道士关在房间里,并非如外人想象的一般,而是在逼他们喝自己酿的离支仙。离支仙乃闽越独有,酿造方法独特,自然口味怪异,那些中原的修士喝不惯肠胃排斥也是正常。 但……即便是这样,关在房里逼着人家喝酒,何尝不也是一种怪癖! 叶遥仍然不能理解。 “看来是我的酿酒手艺精进不少。”杜霰瞟一眼案上的书,一掀衣摆坐了下来,兀自开坛倒酒。 叶遥也跟着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问:“上仙,可否问一下,我们如今行到哪里了?” “已经出幽州了。”杜霰回答。 见他说得模糊笼统,叶遥便不抱希望,只带着失落的语气道:“这在船上一住便要住一个月,确实无聊。” 杜霰示意叶遥喝酒,道:“后日到达琅琊,船会靠岸换航路,顺便巡视。” 所谓巡视,便是修仙门派到达一个地方后,自发在城中郊外各个地方巡逻,看是否有残害凡人百姓的妖魔藏匿。 叶遥乖乖把酒喝完,才开口询问:“那我也可以下去透透气么?” 杜霰看他见底的酒盏,眼中有几分满意,点头:“我让两个弟子随行保护道长。” 虽然只是从软禁变成了看守,但已经迈进一大步了,成功逃脱就在眼前。叶遥忙道:“多谢。” 杜霰又让他喝酒。 他继续一饮而尽。 好几杯离支仙下肚,满口香醇,杜霰却只喝了一杯,他沉沉地看着叶遥:“道长觉得离支仙好喝么?” 叶遥违心道:“喝不惯。我还是惯喝中原的酒。” 杜霰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喝不惯。不知道师尊为何这么喜欢。从前那些人没有一个喝得惯的,道长能撑得过一日,我很满意。” 他眸光迷蒙,醉态明显,但还是强撑着支起一条手臂,半边脸颊搁在手背上,歪着头看叶遥,下巴一抬,扬眉道:“继续喝,不要停。” 叶遥动作僵住。 他不由想象以前杜霰逼别的修士喝离支仙的模样,是否也是同样强硬的态度,是否也会说“继续喝,不要停”“我很满意”这样的话? 好奇怪,好诡异。 他扯了扯嘴角,自己倒满一杯,在杜霰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灌入喉咙。他故意将动作拖得很慢,等仰头喝完最后一滴后,酒案对面的人头一歪,倒了下去。 叶遥伸手推了推杜霰的胳膊,没有反应。 叶遥只好起身来到房门口,道:“张小兄弟,你家仙师又倒了。” . 上船后的第四日,大船停靠在琅琊的码头岸边。 杜霰收了镇楼环,所有人都跟着下船休整。天虞山的弟子们训练有素,马上按照杜霰的吩咐分成三派,一派在城中巡视,一派跟着杜霰去往城郊,剩余一派,是跟随在叶遥身边看守的四个小弟子。 上午,叶遥进了一家戏馆,坐在一楼大堂听说书先生讲古,身边围坐着四个弟子,一动不动,也不喝茶。 叶遥和蔼可亲道:“你们若是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你们师兄在城中巡视,人手方面定是多多益善才好。” 弟子们面不改色:“保护道长是我们的任务。” 中午,叶遥进了一家酒楼,请四位弟子吃一顿饱餐,上桌的不是好肉就是好酒。 叶遥道:“你们辛苦了,多吃点肉。” 弟子们异口同声:“我们已经辟谷,没有口腹之欲,道长自便即可。” 下午,叶遥逛了一个时辰的集市,买了不少能囤的干粮,想着几个弟子两手空空,不如帮他提东西,反正必定不会拒绝,说不定还能因为提着太多东西没空追他。 傍晚,叶遥看着搬着不少盒子的弟子们,道:“我想去解手,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其中两个弟子把盒子叠到另外两个人手上:“我们护送道长。” 叶遥无法,只好让他们一路跟着。拐进巷子里时,他转身对着后面两个人微笑,礼貌道:“得罪。” 接着他袖子一扬,哗啦啦的白光撒向空中,眼前两个人身体僵住,直着眼睛倒了下去。 叶遥立刻攥紧腰上的乾坤袋逃离现场,拐进小巷子里。 此时天虞山的弟子应当还在城中巡视,只是不知道正巡到哪一块,为今之计,只有快速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叶遥穿梭在小巷子内,遇见更小的走道便钻进去,越狭窄越好,拐了七八个弯才停下来,眼前是一片民宅坊区背后的鱼塘。 他确保周围没有人之后,才解下乾坤袋,打算把黎曜放出来。 突然巷子里窜出一个人:“抓住他!” 叶遥拿乾坤袋的手一抖。 “他竟敢迷晕师弟自己逃跑!他肯定是镜妖!” “我们一起上!” “晋丘师兄!快来!” 这里并不宽敞,着实不适合大动干戈伤及民财,叶遥放下乾坤袋,尴尬地朝眼前这群剑拔弩张的人笑了笑。 张晋丘领着几个弟子走过来,面色不善:“道长,你这是做什么?” 叶遥摊手耸肩。 张晋丘严肃道:“不管他是不是镜妖,把他绑了带回船上,等仙师回来发落。” 说着,一条麻绳出现在叶遥眼前。
第38章 逃跑失败 叶遥被五花大绑,关在船上原来那间房里。 张晋丘把人往床榻上一扔便走了。麻绳勒得很紧,就连双脚也被绑上了,全身动弹不得,叶遥蛄蛹许久,才勉强爬到床沿坐起来。 夜幕降临,没有人为他点上一盏灯,整个房间漆黑一片。 门吱呀一声开了。 原本正打盹的叶遥立刻清醒,门口那黑影身长玉立,不用想都知道是杜霰。等了片刻,那身影走到烛架前,点了三盏烛灯。 房间亮起来,杜霰走到床前看着叶遥,脸庞在烛光下晦明不定,眼神不悲不喜。他道:“我只是让他们随护你,没让他们绑你,他们会错意了。道长,你别介意,我给你松绑。” 接着他抬手勾住叶遥胸前的绳结,一扯,便松了。 叶遥终于能喘一口大气:“多谢。” 他见杜霰手里拿着随身的玉芜剑,剑刃上染了浓郁的鲜血,那血泛着灼灼黑气,一看就不是凡人的血。他道:“你的剑……” “在城郊杀了一些南荒魔族。”杜霰不紧不慢。 叶遥没接话。 杜霰继续道:“本来无需我亲自动手,但他们自报家门,竟是姑摇山的人。我平生最恨姑摇山,他们这是上赶着祭我的剑。” 叶遥心口一紧。 见他不回答,杜霰提起剑给叶遥看:“怕么?” 叶遥定定地看着玉芜,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我只是去解手,怪我走得急了,才让他们以为我要逃跑。” “是么?” 叶遥诚恳道:“船上的衣食如此丰富,我都舍不得走,又怎会不告而别呢?” “这样便好。”杜霰随手拿起几案上的帕子擦拭剑上的血,随后收剑入鞘,平静道,“你只要乖乖留在船上陪我喝酒,一个月后到了江东,我自然会放你走。” 叶遥攥紧手心,抬眼注视杜霰。 他发现,杜霰此时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物件,毫无感情。 他不禁开始疑惑杜霰关他的理由,到底是认为他藏着镜妖,还是把他当作解闷的酒伴?或者两者都有? 杜霰回身拿起案上的酒:“我正好带了一坛新的离支仙。”他在案前坐了下来,伸出手,“道长,请吧。” 叶遥两眼一黑。 又来! 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喝离支仙,很满足吗?很开心吗?这是什么心理! 叶遥在杜霰对面坐下,开始自行娴熟地开坛倒酒,成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喝酒物件。 这次,杜霰比之前撑的时间长了一点,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约莫半个时辰后,杜霰才倒下去。 叶遥按照惯例,敲门喊张晋丘进来抬人。 张晋丘走后,叶遥打开乾坤袋,把黎曜放出来。他沉声道:“黎曜,软的不行,我们只能来硬的了。” 黎曜面色一凛。 “我想了想,这船上的人加上杜霰一共二十三个,我未必打不过。”叶遥道,“虽然如此,到时候真打起来,你记得先跑,不用管我。” 黎曜点头:“你放心,我信得过你的法力,届时我必定有多远跑多远,绝对不给你添麻烦。” 叶遥道:“行,等下一次船靠岸。” . 等了许久,等到大船再次靠岸,已经是三日之后。 这次靠岸是晚上,大船停在一处县城的城郊边,放眼望去是一片荒野。据说这样的荒野也容易藏匿妖怪,所以天虞山要例行巡视。 杜霰收了镇楼环,叶遥得以下船走到岸上,只是身边仍旧跟了四个弟子,看得比上次还紧。 今夜的月光格外亮,远处的芦苇丛依稀可见,叶遥状似无意地四处走着,渐渐远离人群,走向芦苇地。 是时候了。 他将手指放在身前,朝前一点,芦苇丛之间闪过一道幽光。叶遥指着那幽光叫起来:“前面好像有妖!” 身后的两个弟子果然一吓,提剑冲进芦苇丛。 叶遥也跟着冲上前,却被两只手拦住,剩下的两个弟子道:“不劳烦道长了。” 真是油盐不进。叶遥翻开掌心,召出一柄剑——其实那是扶风,只不过他特意为扶风化了形,看上去只是一把普通的剑。 他握紧剑柄劈开眼前拦着的手,转身一震,两个弟子始料未及,被震开几步之远。 “站住!” 叶遥撒开腿跑起来,同时打开腰上的乾坤袋把黎曜放出来,拉着黎曜朝密密麻麻的芦苇丛里推:“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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