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微之将那张证明一撕两半,掷在地上。 这大概是他在如今能做出的最暴力的抗议了。可这满壁沉默的“神龛”连回声都没有,轻飘飘的两张纸就是落地即化的雪。 “你想和我说的不止这些。”他道。 “大撕裂的解决办法,已经被找到了。” “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孟老师。”赛琳娜将手中的平板翻转过来,一个全息大脑面向他,“桑干系统是一份遗产,其实并没有被完全破解,你知道它真正的缔造者是谁吗?” 孟微之心中早有答案。 “江文会。”他道,“江南树大脑里的芯片……” “那枚芯片里有江文会的所有实验数据,能用来彻底破解桑干系统和虚拟世界的谜团。”赛琳娜道,“而为什么一直没有取出那枚芯片的原因也很简单。” 她做了一个摔东西的动作。 “向小孩子取存钱罐里的钱币一样,要把陶瓷罐砸碎。” “不可能!” “当然,只是取出的风险很大而已,不一定会死。”赛琳娜摆了摆手,“江南树是我们宝贵的成员,我们将尽所能所能为他提供庇护,包括阻止各种可能的引渡。但在共同的危机面前,我想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公民都不会不为所动——如果他的意志让他走向手术台,那我们当然不会干涉。” 孟微之抬手按上了身后那属于魏奇的柜门。脚下有点不稳,他一脚踩过地上的半截死亡证明,转过身时,看到江南树沉默地站立在前一个展示厅中。他身侧那些看起来毫无生命力的躯体就那么漂浮着,水波的影子落在他的面颊与衣衫上,叫孟微之一时看不清。 他急促地叹出一口气,快步走向江南树,一把拽住了他衣袖。青年眼底的惊诧掠过一瞬,而后那熟悉的悲凉又将他们二人从头到脚浸没。 最后孟微之仰起脸,克制而坚决地道:“我们走。”
第127章 真相救援 这是一个循环。 或者说,很多事都是必然发生的。除却时间、环境和其他条件的影响,一个人的特征会使得其将经历的命运都成为一种积极存在的表现,而这种表现,一般都会成为带有些微偶然性的必然。 三千年也好,十二年也好,孟微之对江南树的一个定性就是:一个会为某个特定目标,产生自我毁灭倾向的人。 在虚拟世界中,如果一件事的解决能以他的死亡或毁灭为代价,江南树将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一选项,用“kick”的方式去献祭——或者说,逃避。 可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没有人能在真实世界中死而复生。 他独身离开那虚幻如梦境的地下空间,电梯指示灯闪烁,陌生的语言和英文杂在一处,可身旁分明空无一人。江南树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来,他心头莫名失落,却又咽不下那口理性被反复撼动的气,径自穿过曾经飘扬旗帜的广场,走向灰暗的门厅。 不知道他在和赛琳娜说什么。 这难道有什么可犹豫的吗? 对于任何个体而言,趋利避害是最基本的生物本能。这一点已经受到了太多高高在上的唾弃,包括孟微之本人在内——可一旦落到抽象的某某人、某某事上,他难以控制,也不可能做到不存私心。毕竟,这是另外一重不可改易的生物本能。 他走早灰暗的街道上,身边是一座教堂,此时江南树跟了上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他很轻松地走到孟微之身侧,道:“这应该能解释你的一些疑惑吧。如果你想找到魏奇,我应该可以想想办法——” “江南树,”孟微之抬头看他,“我知道你要找死,别以为我奈何不了你。” 被点名的某人明显一僵,然后笑了出来。 他们一前一后,没有再说话,直至回到安全屋。门一关上,他们隔着一道阳光造成的分界线相视几秒,然后孟微之回身快走两步、抓着江南树的头发吻了过来。他手底下没轻重,把江南树被拽得“嘶”了一声,一把将他托着抱起、抵在了墙上。 孟微之消瘦了很多,冷而硬的指骨隔着皮肉扣在他后脑,细微地颤动着。他想咬江南树一口,但口舌不听使唤,而那让他一时失语的唇纹下一秒就落在他脖颈处。他绷紧了身子,手脚并用地绞得紧了些,手缩回袖管,努力地摸索着什么。 “微之,”江南树贴着他道,“微之。” 他眨了眨眼,好像犹豫了很久,问:“你爱我吗。” 这回江南树没停顿,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窗外天光照不到的地方安静地抱着彼此。一切都已发生,却好像什么都不曾有过,眼前都是天昏地暗的废墟,将疯狂与清醒切割得泾渭分明。 “你说过要一直留在我身边。” “对,但什么时候说的?” “梦里。”孟微之轻轻道,“我在梦里爱上的你。” 话音刚落,他再度吻上去,与此同时将手中暗暗握着的针筒迅速扎向江南树后颈。五秒之后,江南树的手松开,他差点跌得跪倒在地,恰好接住了意料之内的坠落。爱人挣扎了一下,头垂落在他肩头,而那针管同时在旁边一摔两段。 孟微之跪坐在地,扶着江南树的双肩,短暂地闭眼片刻。窗外的噪声传进来,他抬眼望去,看到窗外是凋零的梧桐。 “您要回去?” “是的,我自己。”孟微之道,“我知道你们可以随心所欲地限制我,但我现在向你们求取某些便利。作为交换,我愿意在今后必要时为你们提供协助。” 赛琳娜耸了耸肩。 “要写契约吗?”孟微之歪了歪头。 “不,不是这个意思。”赛琳娜笑道,“只是看到您带了个很大的箱子。” “所以是非走不可了。” 孟微之低头看了眼手表,顺着赛琳娜抬起的手,看到了刚刚停稳的接驳车。他垂眼整理了一下着装,正要走向那接驳车,只听赛琳娜在身后道: “会帮您照顾好您的箱子的。” 与此同时,北京。 南乡子手上的束缚被解除了,他得以获得在上锁的房间中转悠的权利。平日杨徽都会亲自监视他,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事出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很特殊,谁消失都正常。 他爸房间翻了个底朝天,所得结果印证了他的猜想:杨徽是不可能留给他任何与外界沟通的机会的。这时候他开始嫌弃望京偏僻了,但也没什么办法——独栋的别墅,他们二人密保的背景,还有眼下的局势,全都在起反作用。 猜想是有的,但指向并不明晰。他当时只不过是针对大撕裂提出了一句阴谋论,如今便被自己的老婆监禁,这实在让他多想。他自认为是一个宽容忍让的丈夫,但眼下的情况已经远远超过夫妻关系的范围了——杨徽,他几乎能肯定,她深度参与了桑干事件与其外延的一切。 以什么样的身份? 什么样的目的? 正想着,门砰地被推开,他站在满地狼藉里和杨徽对视。 三秒后,杨徽道:“弄得这么乱,自己收拾。” “……哦。” 杨徽按上门,将包随手一丢,背对着他脱大衣。室内已经开始供暖了,南乡子在家都直接打赤脚,条件反射般对老婆道:“你那身居家服上次洗了,还没收吧?” “我知道。”杨徽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她从手中的大衣内袋里摸出一把枪,按在床头柜上。 “哎,真没必要。”南乡子摊开手,“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和我好好说,行不行?我哪一次不站在你身边无条件支持你,你这回……” “是我和你认识的久,”杨徽看着他,“还是老孟和你认识得久?” “啧,这不是一回事。”南乡子急忙道,“我和他,我和他那就是朋友、同事,我们俩的感情那可是升华过的。” “那你的职业理想呢。”杨徽一笑,“或者说,你的良知。” ……什么? “我没必要和你说。”杨徽走到飘窗旁,在蒲团上坐下来,她没有看南乡子,手里还带着那把枪,一边摩挲着保险一边轻声道:“这算是一桩错事。” “我听不清……” “孟微之自己跑回来了。”杨徽仰起脸,“不能让他和你联系,所以要等一等。老公,最近家务你也不用做,就好好休息,怎么样?学校那边我打点一下,你最近就不用再去了,之后用空的话开门公选课。” “我真的只需要一个解释。”南乡子走到她面前跪坐下来,伸手握住那把枪,“就一句话,成不成?” “我也不知道事情什么时候结束,没法承诺你。” “不是要听这个!” 风尖锐地摩擦过玻璃,外边林木狂摇。 “老孟最近很碍事,他会被处理掉。”杨徽凑到他耳边,“你本来也要被处理掉的,但你是我老公……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目前就是要把一切障碍都扫除——我们只要一枚芯片。”
第128章 无罪辩护 飞机即将落地。孟微之坐在几张空座位之间,手中来回翻看着那份凭空生出的公证书。一切都像真正发生过一样,而他清醒地知道假象都是权力的手笔。时间没有等待他的思绪太久,当起落架撞上地面,片刻颠簸之后,他隔着机窗看到了整肃的队伍与闪烁的警示灯光。 舱门打开的一刻,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混在那些队伍当中。没有人来给他戴手铐,只有两个穿着制服的站在舷梯两侧看向他,孟微之只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肩章,不动声色地移过目光,随着他们穿过人群。 没有人说话。一个在不久前死去的鬼魂穿过他们当中,穿着秋天的风衣,走进北京的冬天。 刺目的灯光被回转了些。孟微之眯起眼,极力镇定,面上波澜不惊地看向推门走进来的人。 “孟组长。” 来人比他年长不少,穿着便服,鬓角有点灰了。 “章尾。”孟微之颔首,脑子里不该存在的记忆重叠一瞬,好像面前的人马上就要拿出一沓江文会的档案叫他翻看。但章尾是空着手来的,拉开他面前的椅子坐下,道:“我就问问情况,你有什么说什么就行。这事太特殊了,咱们组织上很关心你的状况,愿意提供一切协助。” “我没什么问题。”孟微之道。 章尾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而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咳嗽了几下。 “你被绑架……” “没有。”孟微之立即否认,“从反面看,罪名成立需要行为人,你们找到行为人了?” “……江南树?” “和他有什么关系。”孟微之嗤笑道,“从身份上,我已经不在隶属于桑干基地,可以支配我的假期。我只是在假期期间陪同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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