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地,他眼前一黑,胃绞痛得快呕出酸水,他不得不弓身蜷缩了身子,忍耐了好一会儿,才没把胃呕出来。 这也是死亡,或者说这才是死亡。 “这两个月高强度杀虫,你快累死都面不改色,这会儿怎么还装起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连星纬俯身,冷漠地揪了应许的头发,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 连星纬眼里全无笑意,他审视地看着应许颤抖的神色,“还是说你其实并没有绞杀同族的胆量?” “你交给我的任务里,没有杀人,教授也没跟我提起过杀人。”应许已然止不住哆嗦,故作镇定地平稳了语气,“虫族不一样,虫族又不会说话,也没有感情,长相也跟人类大不相同……” 连星纬没有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笑容,抓着应许头发的手紧了紧,“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任务不用杀人?” 应许刚一挣扎,连星纬的手劲更大了些,直接将他脑袋狠狠磕向地面,一边磕一边居高临下地指责他:“你私自切断通讯,不听从我的指挥,放任虫族融合成非常规的巨物,为了收拾它我耗费了超额的X物质储备。” “而后你还没有注意自己的易感期,杀了本地的驻军近二十人,方才他们的上级冲我要说法,害得我只能将他一枪击毙,震慑住其他质疑我们的士兵。” “现在你告诉我,你不想杀人?哪怕你是个傻子,上战场了也该知道,听从指挥,放弃不必要的心慈手软!” 一下接一下的闷响,应许被磕得满脸都是血,他感到自己发顶的耳朵和尾椎后的尾巴消失了,易感期堪堪停止,可他的眼泪却因为疼痛不受控制。 “我没想过战场!是你们要我来挣军功的!”应许含糊地回吼,委屈得咬到了舌头,“我本来脑子就笨!我又没得选择!” 比声音大果然有奇效,连星纬松开他,放任他趴在地上,哭得像条落水的大狗,但连星纬又狠踢了他一脚,骂他:“没出息的蠢人!” 应许耳朵灵,听到他紧接着小声说了句:“谁又有得选呢?” 莫名地,应许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他肌肉记忆在替他不好意思,很快止住了眼泪,身体还在不住地发颤,但应许不想躺着和死人面对面,一骨碌爬起来,掀起身上撑得宽松的制服,抹了一把脸上黏糊糊的血。 “我以后会听话。”应许讷讷地说,“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连星纬冷笑戳穿他的心思:“哦?是怕我不帮你挣军功,你就没法见到你想见的人?” 应许使劲抹了好几下脸,总算没有黏糊糊的感觉,他不敢看连星纬,也不敢看走廊里的死者,只好把脸埋在了膝盖。 “我觉得,应允不会让我给你添麻烦。”应许说,他也感觉,应允不会让他杀人。 可是……他已经杀了,哪怕是在无意识里。 连星纬说得没错,他没有资格再说不想杀人。 好一阵子,应许没再听到连星纬的声音,而是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军靴踩在地面,声响清脆。 应许提起一股劲,猛然起身也不顾头晕,紧跑两步跟了上去,却听见连星纬头也不回地说:“我再给你讲一次易感期的注意事项,还有击杀大型虫子的办法,之后这几天,你就待在我给你找好的住处,好好休息,好好复习知识要点。”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离开你的住处。” 应许还在跑神,一边听一边瞎点头,连星纬停住脚步,差点让应许撞了过去,好在应许急忙稳住身形。 “听清楚了没?”连星纬厉声追问。 应许傻乎乎地点头。 “说话!大点儿声!” “听清楚了!” * 连星纬离开前,给了应许效果更好的疗伤药,他为应许安排的住处,门窗完好、水电齐备,不存在摇摇欲坠的风险。 应许心里不是滋味,养伤的这两天一直缩在床铺的角落睡觉,翻来覆去地做着噩梦。 他以为他会梦见那些白塔里死状凄惨的人,但是并没有,这可能与他并没有亲眼见到他们是怎么死的有关,他看到了应允,应允脑后开出一片血花。 那片血花弥漫开来,生长出猩红的藤蔓和倒刺,将那张温柔如皎月般的脸庞捆绑覆盖,应许忍不住伸手拔去那狰狞的藤蔓,但藤蔓越长越多,越长越疯,它们覆盖了应允的脸,吞噬掉了应允的身体。 冷白苍茫的雪地瞬时染上血红。 应许惊叫一声,从梦境里翻身而起,他下意识一拳擂上自己的太阳穴,但眼前脑海都是一片肃杀的血地,他找不到应允的痕迹。 “狻猊,狻猊!” “你快跟我说说,说说应允的事情!” “狻猊……怎么办?狻猊……我忘记了应允的样子……” “我不能忘记应允的样子!” 没有回应,与他脑波相通的机甲并没有回应。 应许坐在球状的黑暗里,周遭只有无边寂静与他作伴,他环抱过自己,狠狠地掐过手臂上的肌肉,试图用疼痛让失控的心跳平复下来。 他意识到发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寻求别人的帮助,也迈不过眼前的难关。 心跳一点点变缓,意识一点点下沉,他重新凝神回忆应允的样子——白茫茫的好一场大雪。 * 应许睡了几天没出门,醒过来时从狻猊那儿收到了连星纬的命令,让他到白塔顶楼集合。 这期间他也没有问狻猊有关应允的事情,因为他坚信自己没有睡傻过去,中途有很长一段时间是醒着的,但狻猊却咬死说他昏睡了好几日没有醒来,应许隐隐感觉狻猊并不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很快飞到了白塔,远远看见零散的士兵在修缮房屋和道路,他不敢在这卫星城的室外待太久,毕竟他做了错事,按道理讲要受惩罚。 连星纬在顶层的办公室里等待他,这里的环境没有锁龙台那么好,屋顶都被掀开了,大片大片的风刮进来,里头所有摆设和地板都蒙上了沙尘。 “新的物资,拿好。”连星纬丢给他崭新的储物袋,“这几天你还算听话,没有出门乱跑。” 应许闷闷地接过,也没做什么检查,只道了声感谢,他等待着连星纬下一步指令,可连星纬偏要跟他聊些有的没的。 “不问问我为什么让你不出门?”连星纬抛给他个钩子。 应许没有接茬:“我只用听话,没必要问为什么。” “态度不错,但我还是得给你解释一下,避免以后你做任务带有自己的情绪。”连星纬偏偏要讲,他勾了勾手,示意应许跟他出门去。 室外与室内也没多大分别,只不过视野好了许多,他们站在塔顶的边缘,能够大致在风沙里看到卫星城的全貌。 再细一点,就得开精神力用机甲辅助了,连星纬下达指令,应许照做,将视野投向某处一摞坍塌房屋前,做搬运工的机甲兵。 “我这些天去锁龙台补充物资,顺便将松云坞的驻军团团长牺牲一事告知,请他们联系师长或者总司令,派遣新的团长就任,并适当补充此处的兵力。” “为避免我走以后,这帮群龙无首的兵痞内乱,我特意把你的恶名放出去镇压,目前看来效果不错。” “你要不听话出门,看清他们每个人脸上对你惧怕的神色,估计心里会更后悔你杀了人。” 应许没耐心看人如蚂蚁一般搬运垃圾,他垂了眼,专注地盯着自己手环萦绕的金光:“你其实没必要杀了本地的团长。” 连星纬一愣:“还不傻,我只是看不惯这种油盐不进的蠢货。” “上级会派你认为的聪明人来吗?”应许问。 “不知道,但这也不重要。”连星纬笑容深了些,“新来的人只需要不小瞧我俩就好了。” 不用扯上我应许心说,不过他这回学聪明了些,不在疯子面前冒蠢话。 “好了,师弟,你没有什么需要问我的?”连星纬却不轻易放过他。 “下个任务是什么?”应许从善如流。 “我路上跟你讲。”连星纬宽容地笑笑,“还以为你会多问问易感期的注意事项呢。” 应许干巴巴地回答:“你之前讲过,我努力记在脑子里了。” “成年后无外界刺激,易感期一般稳定在三个月一次,用军队专用抑制剂,能有效防止易感期发作干扰神志。” 他将连星纬的原话背了下来,囫囵吞枣,不完全理解其意。 “小朋友关注的重点就是不一样。”连星纬莫名其妙地说,他也不解释,“你记得这些也好。” 真的吗?总觉得不一定好。 应许没吱声,他习惯性地想一想应允,这次可以完全肯定,他只记得这个名字,更棘手的是,他还不会写这两个字。
第84章 连星纬要做一件大事,而应许是他目前最为好用的武器。 应许听话,脑子恰到好处的不聪明,且武力值极高,不管是击杀虫族舰队,还是暗算自己人,只要连星纬的命令下达准确,他就能百分之百完成。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是以主星为首的大后方,他和连星纬已然成为了各大媒体宣传的联邦双子星,占据了人虫战争相关领域百分之六七十的新闻头条。 这还是战争百年来,联邦高层头一次默许新闻媒体大肆宣扬“二等公民”的功绩,曾经拼死为联邦带来战争转折点的利刃舰队指挥官宁桦云,都只有湮没于历史尘埃的下场,更别提那些死于虫巢的利刃舰队、破空舰队成员。 这可能与连星纬带来转折点后还能毫发无伤地活着有关,也可能与他和应许仍然活跃于战场并在短短一年内挽救回十多座边防卫星城有关,其中的可能性多了去,这也不是普通人能探究得了的,行星城和卫星城的普通居民们只需要知道,边境有两位力挽狂澜的大英雄稳定局势,虫族没有攻入星际联邦的可能性。 应许对外的名字依旧是是宁许,他自我认知也是如此,没有再异想天开过他自己根本不叫这个名字。 一年内高强度血与死亡的历练后,应许周身气场沉稳肃杀了许多,不多说话很难让人觉察到他智商有损,他也不轻易开口,面对连星纬的指令,只有简单的“好”“收到”而已,除了必要的杀虫杀人外,也不经常到户外活动。 连星纬打趣他,说他是个沉闷的宅男。 这时候,连星纬已经在边境进一步形成自己的势力,把应许带身边之前,他就已经通过排除异己的方式,掌控了几座卫星城,有了应许之后,掌控的速度快了不少。 如果应许算数不错,他会发现连星纬已经带他游走过十二座卫星城,加上之前连星纬活动过的四座卫星城,共计十六座,而每四座卫星城,就相当于一个旅的兵力,每四个旅又是一个师。 虽然连星纬目前还没被上级任命为师长,但他实际掌控的卫星城和兵团,已经能支持他组建一个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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