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容脸偏向车窗,在魏弋赤城直白的爱语中,他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像灵魂终于从飘忽的云端落地,冷眼审视着因一句告白而情难自禁的自己。 无论听过多少次,他心底深处始终有一粒沙,无论怎么擦都挥之不去,越是在意,越是难耐,直到将心底那块嫩肉摩擦得鲜血淋漓。 他无法就此骗过自己,魏弋喜欢的是他,而不是那个他惦念了十几年的白月光。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戚容自己都分不清了。 从前不想不愿在意的事再度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翻了出来,戚容甚至是有些迫切地想要了解两人在孤儿院都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弟弟做了什么,值得魏弋将他放在心底想了十几年,即使远走国外也没忘记这份情谊。 青年不说话不回应,魏弋的满腔欣喜便在等待中渐渐磨灭,他疑心是自己又说错了话,刚想凑上去解释,戚容却在这时动了动,转移话题: “我想听故事了。” 他嗓音不知何故带上些微暗哑,说这话时也没转过头,视线落向车窗外,就好似被什么好景致给吸引了全部心神。 连这句话也说的轻飘飘地,好似只是兴致所起。 魏弋微微一怔,接话道:“想听什么故事?” 戚容沉吟片刻,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和我讲讲孤儿院的事。” 像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那他以前不愿谈及的陈年往事,魏弋呆愣疑惑后便被惊喜砸昏了头脑,他握住戚容手臂的大手向下,戚容只感觉小臂上温热摩挲而过,手便被人握住了。 魏弋握住他的手,握得紧紧地,热度源源不断地自手心传递到两人紧密相贴的皮肤,戚容一动不动,只觉得自己的手要被那热度烫到麻木。 “你真的想知道?那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那年我母亲回国探亲,途径U市停留几天,父亲母亲恰好有慈善合作,我随行来到了孤儿院,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我趁着他们谈话一个人溜到院子里,就看到你在一棵大树下看书。” 魏弋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追忆,尽管没看到魏弋的脸,可戚容能想象到说出这些话时,对方脸上的神情。 明明是已过去十几年的事,可他却分毫不差地印在脑海里,就像只是昨日发生的事。 戚容置于腿上的另一只手紧了紧,只是笑了下,指尖掐进掌心,不知为何连带着心口也像被掐过一般。 “我当时见到你的第一眼,没出息地完全呆住了,那时在我眼里,你就像个童话故事中会出现的精灵,我一心只想把他留下,可你似乎被我吓到,看我一眼便跑走了。” “不过我记住了你的笑容,在父亲母亲第二次造访孤儿院的时候,我央求他们带上我,因为我想去到那里又能见到你了。” “我想,下次见面一定要问到你的名字,只是那天我没能如愿见到你,后来我又去了第三次,跑遍整个孤儿院才在一个角落找到你,那天你没在看书,而是蹲在地上看草丛里的虫子,我问你在做什么,你只是抬头看我一眼,不说话也不笑。” 说到这里,魏弋嗓音里带上些笑意,抿着唇,眼睛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深切追忆,他握着戚容的手放松了力道,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 “你前后反差的态度为难了我好久,我心想是不是自己唐突了你,也不太敢说话,怕你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跑走,就只好蹲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看虫子,但很可惜,你一直没理我,那个下午直到离开,我也没能知道你的名字。” 说到这里,魏弋停下话语,他看了眼青年的侧脸,不知为何又想到了那个炎热的下午,那时的小男孩也是像戚容现在这样,一句话不说,盯着别处发呆。 不过还好。 当初那个小男孩现在就在他身边。 痴痴地看了会,魏弋前倾身子,将头很轻地抵在戚容肩头,音色低沉磁性的嗓音刻意压低,低声絮语:“那时的我不懂,只是在心里幼稚又坚定地想,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那就是让我遇到了你。” “后面还有好多事呢,你想听吗?我都记得……” 听到这里,戚容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他无声地转过头,垂下眼看垂着脑袋靠在他肩头的魏弋。 可魏弋正垂着脸,没看到他隐忍发红的眼眶,也没能察觉到他拼命压抑下的汹涌情绪。 可惜,他们的命中注定是真,可相遇的顺序却错了。 戚容沉默地僵坐着,快要迅猛扑来的情绪给吞没了,他止不住地酸涩嫉妒,一颗心像被架在烈火上炙烤。 他该怎么告诉魏弋,他该怎么告诉身边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傻小子。 什么都是假的。 他们之间没有缘分天定,只有蓄谋已久, 他不是魏弋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第70章 “那时年纪小不懂情爱,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能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戚容,你相信我,我知道你从小见了太多阴暗冷暖,那些人对你不好,我一定不学他们,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信我……” 说出这话时,魏弋像是情难自禁地仰起头,自下而上地望进戚容眼里,眼眶竟是有些湿润,握住他的手又紧又热,像是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真心都剖出来让他好好看清楚。 在那样一尘不染的眼神中,戚容感觉自己好像被烫伤了,被魏弋握住的手臂热到麻木,已经失去知觉。 那热度沿着他的手臂一直传递到他心里,就像一只大手,攥住了他早已冰冷麻木布满荆棘的心脏,不怕扎手,也不怕被冻伤,自欺欺人般要将它捂热。 因为骄傲勇敢,连他给出的爱意也像焰火一般热烈耀眼。 魏弋总是这样,捧着一颗炽热的心送到他面前,将他的别有用心都照得无所遁形。 一直在他身边,多么诱人的承诺。 这对在荒漠中行走的旅人来说是绿洲,是即使海市蜃楼,也能头也不回地扑向的深渊。 戚容几乎就要鬼迷心窍地相信他,在那刹那间将所有的计划和事业都抛之脑后,可即将要回应时,他又在魏弋的一声呼喊中倏地清醒过来。 “戚容……” 魏弋在叫他的名字。 酸涩妒恨顷刻爬满心头,戚容垂下眼再看魏弋的眼,仔仔细细地看,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会对所有人温柔浅笑的黎歌。 是啊,最开始吸引了魏弋的不就是黎歌的那个笑吗? 弟弟和他不一样,弟弟阳光开朗,即使落魄沦落孤儿院,他也能笑对身边的所有人。 ——可他不一样。 自双亲去世,他便不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露笑意,他阴郁冷漠,不喜欢看书,在孤儿院最常做的事便是发呆。 他不是黎歌,也无法成为他。 他无法抹除魏弋记忆中那些有关黎歌的过往,唯有这件事,他做不到。 戚容即使转开脸,无声地深吸了两口气,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在爱情中自怜自艾地像个怨妇,好像他就注定是个爱而不得的白痴。 可转而,他又自欺欺人地在心里想着。 那又如何? 就算魏弋和黎歌之间过往再美好难忘,现在在魏弋身边的人是他戚容,而不是黎歌。 时至今日,戚容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他喜欢魏弋超出他的想象,喜欢到不想轻易放手。 他要魏弋,就算魏弋心里始终想着念着的是别人,他也要把人抢过来。 不过是区区一颗真心。 那时的他还太年轻,总是不可避免地被周身世俗的价值观裹挟着,以至于傲慢地将真心也放到可以等价衡量的天平上,最后的结果当然输得一败涂地。 车厢内静默了好一会,魏弋没有说话,戚容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默契地相对无言,沉默中有不可名状的东西暗自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戚容唇角抽了抽,熟练地勾出一抹笑来,歪头拿脑袋碰了碰还枕在他肩头的魏弋,嗓音故作轻松:“好了好了,别哭鼻子,出去跟我欺负了你一样。” 魏弋被他碰得一愣,怔怔抬起头,却看到了戚容脸上的笑,他眼睛里的光暗淡了些许,满腔的雀跃希冀瞬间落空。 那样的笑,他再熟悉不过,戚容往往露出那样的笑时,说的话便做不得数。 那是戚容捉弄人时的惯用伪装。 尽管早有预料,可魏弋见到这样笑对他的戚容,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失落,可他很快又打起精神安慰自己,戚容现在不相信他也没关系,是他做得还不够好。 总有那么一天,他会让戚容亲口承认他的身份。 看魏弋垂着眼提不起精神的模样,戚容歪头看了他一会,拉着他哄了几句,人还没哄好,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戚容松开拉住魏弋的手,看了眼来电显示,侧身面向车窗接起了电话。 来电是段枢,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 段枢的嗓音很快传来,音调倒还算平稳:“就是想告诉你,最近U市有一个大型的花卉活动,我查到黎彦也会去。” 戚容心中思索几番,顾及着身旁还有魏弋在场,只简单交代了几句:“我知道了,具体情况你发我手机。” 段枢敏锐察觉到戚容似乎不愿多说,便猜到了他身边可能有人,只是他怕再被戚容拉黑,规矩地没多问也没多聊,只是临挂断前,他补充了一句:“花卉活动的时间在明天……别忘了,戚总。” 戚容本来想该断电话的动作一顿,重复了一遍:“明天?” 段枢肯定道:“对,明天。” 握手机的手肘支上车窗,戚容略一沉吟,把电话挂了。 收了手机,戚容侧身面向两手放在方向盘上一言不发的魏弋,刚想说些什么,魏弋便发问:“明天你有事吗?” 戚容略微一怔,犹豫了下:“明天有个活动。” 他一时没伪装,便叫魏弋识破了他一瞬的犹豫迟疑,魏弋转过头,表情和语气变得平静,“那你明天是要和他一起去吗?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 话说到这里,戚容已经明白,魏弋就是在吃醋。 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戚容想笑,却还是板着脸对他解释道:“那就是个……替我办事的人,你跟他较什么劲,况且我也不会跟他去。” 魏弋转过脸不看他,眼睛盯着眼前的方向盘,嗓音又低了下去,低低沉沉地,听的人心里莫名一紧:“你身边有很多人,有时候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需不需要我,我总是会想很多。” 这话一出,车厢内再度静了下来。 戚容不知一直阳光无畏的人竟然也会胡思乱想,心里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又酸涩又甜蜜,再看魏弋,就像在看一只茫然无助的大狗狗,恨不得将他抱在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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