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庄人想用你的失踪把我们吓走。”纪浮光一语道破。 说是陶庄人,但沈祀知道他指的就是陶大功。 “除了我,还有其他人不见吗?”苏七月掏出手帕擦脸和脖子。 “有,陶黎的小姑陶晓蕴。”沈祀怕他不知道,补充说,“她之前一直住在三楼。” 苏七月小眼睛微微睁大:“就是张医生口中的那个疯女人?” 沈祀摇摇头:“陶晓蕴没疯,她是装出来的。” 这下不止苏七月惊讶,纪浮光也颇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 沈祀是精神病医生,对方真疯还是假疯,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陶晓蕴应该是在躲什么人,或者东西。” 三人边说边走,渐渐的,沈祀察觉出不对劲,低声问纪浮光:“我们刚才下来的时候有花这么长时间吗?” 纪浮光抿了抿唇:“没有。” 苏七月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咱们,咱们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相信科学的沈医生严肃纠正:“世界上没有鬼,与其说是鬼,不如说溶洞因为长时间封闭,可能存在某些致幻气体或者真菌,干扰了我们的判断……” 话音未落,苏七月感觉脸颊一凉,一滴无色透明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他缓缓抬起头:“卧槽!” 沈祀和纪浮光同时向上望去,原本光秃秃的溶洞顶部不知何时爬满了鬼面人身的水娘娘。它们像大蜘蛛般牢牢吸附在岩石上,其中一只的口水滴下来,打湿了苏七月的脸颊。 “跑!”沈祀低喝一声。 短短一个字不仅惊醒了苏七月,也惊醒了暗中蛰伏的水娘娘们,数不尽的鬼脸朝三人扑来。 沈祀抽出撬棍,狠狠抽向离得最近的那只鬼脸,后者惨叫一声,被抽得斜飞出去。 “卧槽,牛逼!”苏七月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沈祀接连抽飞五六只鬼脸,替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纪浮光因为有珠串护身,水娘娘本能地避开了他,一窝蜂地往另外两人身上涌。 “快走!”沈祀应对得还算轻松,但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里别说四手,四百手都有了! 苏七月也不想拖累他,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嘴里不住念叨:“电梯鬼爷爷保佑,等出去了孙儿给您烧元宝!” 就在这时,沈祀余光无意中瞥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被密密麻麻的鬼脸夹在其中。 是一个人。 隔着层层叠叠的水娘娘,沈祀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隐约分辨出是一名瘦削的少年。 溶洞里怎么会有少年? 是和苏七月一样被绑来的吗? 沈祀顾不得多想,朝他大喊:“过来,我带你出去!” 少年听见他的声音,先是愣了愣,然后努力拨开周围的鬼脸,沈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人从水娘娘堆里拔了出来。 短暂的停留让他们陷入新的包围圈,沈祀挥舞手中的撬棍,冲鬼脸低吼:“滚开!” 好香! 是熟悉的味道。 喜欢…… 少年耸了耸鼻尖,任由对方抓着自己,黑多白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一张鬼脸贴上来,视线被迫中断,少年眼底闪过一抹不悦,趁沈祀忙着对付其他水娘娘,悄悄朝鬼脸龇了龇牙。庞大的威压迅速蔓延开去,溶洞里温度骤降,沈祀感觉抓住少年胳膊的手像握了一根冰棍,下意识松开了。 周遭的水娘娘似是被什么东西吓到,僵在原地,后面的水娘娘不明所以,踩着同伴的脑壳上来,沈祀瞅准机会一鼓作气冲出去,又转头招呼少年:“跟上。” 少年瞅了瞅自己的胳膊,默默跟了上去。 纪浮光已经找到出口,打着手电筒接应他们。 沈祀三两步爬出暗道,等少年也出来后,立即将暗道门关上。 水娘娘尖利的指甲挠在上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沈祀却顾不得它们,他闻到了浓烈的桐油味儿。 和老宅一样,祠堂的框架是全木结构,天气好的时候,一颗火星子就能让整座房子烧起来,更不用说还被人故意浇了桐油。 火舌舔过垂下来的魂幡,迅速蔓延至那一大片牌位,不断有烧裂的木头砖块砸下来,劈啪作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本被锁上的大门大喇喇开着,放火的人显然并不准备要他们的命,对方的目标就是烧祠堂。 苏七月冲在最前面,用肥硕的身躯替他们开路,沈祀护着纪浮光紧随其后。 等四人终于出了祠堂,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沈祀吐出一口烟灰气,纪浮光视线落在他身后的少年身上,淡声问:“他是谁?” 沈祀摸摸还有些灼热的脸颊:“哦,刚才在洞里顺手救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句问的少年。 刚才场面太过混乱,沈祀没顾得上细看,此时才发现他生得非常漂亮,四肢修长,细眉凤眼,有种雌雄莫辩的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实在太瘦了,脸色苍白,两颊微微凹陷,明显营养不良。 “殍。”
第23章 泥头车 “殍。” 少年的声音十分低哑,像缺了松油润滑的琴弦。 作为一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沈祀敏锐地觉察到这孩子有轻微的自闭倾向。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任谁经历这一连串糟心事,恐怕都开朗不起来。 “飘?那我就叫你阿飘吧。”沈医生和和气气地说。 少年:…… 苏七月:…… 纪浮光没忍住轻咳一声,压下喉底溢出的一丝笑意。 老宅里。 因为沈祀他们一直没回来,张风开急得不得了,娃娃脸上满是寒霜:“我要进祠堂,陶黎你去给我把门打开!” 陶黎简直快哭了,丢一个苏七月已经够糟心的,结果现在连纪浮光这尊金光闪闪的大佛也没了踪影,陶庄还要不要开发了? 陶黎一个头两个大:“小叔公,你知道祠堂除了主事人谁都进不去……再说,我也没钥匙啊!” 钥匙在谁身上不言而喻,张风开噔噔噔跑上楼,与正巧从房间里出来的陶大功打了个照面,张小天师手一伸:“钥匙,我要进祠堂。” 陶大功大怒:“胡闹,祠堂岂是你随随便便能进的?” 张风开冷笑:“当初要不是我那恋爱脑的爹跟着我不靠谱的妈跑了,如今陶庄这个主事人的位置,还不定是谁的呢?” 陶大功听他提起往事,脸上挂不住,正欲斥责,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巨响,他下意识扭头,张风开抢先一步冲了进去。 卧室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鬼脸人身的水娘娘从破开的缺口里爬进来,獠牙外翻,笑得诡异。 张风开一惊,一脚踹过去,将才露了个头的鬼脸重新踹回水里。他透过窗户望出去,一张张鬼脸土豆似的从水泽中冒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向老宅。 这一幕陶大功也看到了,老头子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晕过去,哪还有半分昨晚的痴迷。 “水娘娘发怒了,水娘娘发怒了!” 老宅里乱起来,年长的婆子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祈求水娘娘息怒。胆子大的男人从厨房里拿出生肉丢给离得最近的鬼脸,希望后者吃饱了能放过他们。 陶黎自出生起还没见过这么多水娘娘,密密麻麻,起码有几百只,它们像一群被食欲支配的丧尸,试图将庄子里仅剩的生机之地彻底吞噬。獠牙撕开生肉结实的肌肉组织,猩红的血水顺着碧青色的下巴流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和血腥气。 陶黎忍住呕吐的欲望,搬起石头,砸中了一只水娘娘的脑袋,后者丢下手里吃了一半的肉食,将贪婪的目光转向他。 陶黎仿佛被某种凶狠的猛兽盯住一般,近距离接触鬼脸的恐惧让他浑身肌肉僵硬,动弹不得。张风开抽出桃木剑,一剑逼退近在咫尺的水娘娘,将呆立在原地的大侄孙拉到身后:“傻站着干什么?” 陶黎这才回过神,衣服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了。 沈祀四人赶来的时候,成群的水娘娘距离老宅只一步之遥,苏七月看着密密麻麻的鬼脸头皮都快炸了:“走走走,咱赶紧回沪城吧,我去开车!” “不行,张医生和老管家还在里面。”沈祀一撬棍抽飞一张试图靠近的鬼脸。 “那,那怎么办?”苏七月的手帕都快被他擦烂了。 沈祀看向纪浮光:“纪老师,你的大奔能借我开开吗?” 纪浮光有些意外:“你会开车?” 沈祀点头:“会的,我大学时候当过一阵子代驾。” 纪浮光没有多想,把车钥匙给他。 沈祀坐进驾驶位,纪浮光在他旁边系好安全带,苏七月还犹豫,眼见连阿飘都膝盖并拢,乖乖待在后座上,咬咬牙也上了车。 沈医生启动车子,提醒一句:“大家坐稳了。” 下一秒,SUV便如炮弹般发射出去。 油门踩到底,刻度盘指针飞速旋转,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砰,砰,砰—— 最外围的一圈鬼脸接二连三被撞飞,苏七月跟大饼似的贴在真皮靠背上,阿飘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变得更白了,纪浮光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清楚:别吐我车上。 阿飘深吸一口气,按下车窗,水娘娘尖利的指甲贴上他细嫩的皮肤,少年面无表情地拗断了伸过来的手指,放进嘴里。 沈祀专注开车,并未注意到这一幕。纪浮光收回视线,车子继续加速,一个漂移摆尾,又将几只鬼脸撞进水里。 除了沈祀自己,其余三人都感觉被抛上了云端,又掼入了地底,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沈医生,你以前~当代驾~的时候,有~接到过~回头客~生意~吗?”苏七月被颠出了波浪音。 沈祀把着方向盘,一脸惊讶:“苏助理,你怎么知道我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 苏七月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他挣扎着掏出手机,对准车外挤挤挨挨的鬼脸——他得把这些匪夷所思的玩意儿拍下来,等回去以后,够在狐朋狗友中间吹好一阵子了。 陶庄除了石板路就是黄泥路,不一会儿车头上便溅满了泥巴和从水娘娘身体里流出来的腥臭液体。 沈祀撞飞一只鬼脸,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对纪浮光歉意一笑:“纪老师,等回沪城了,我帮你洗车。” 纪浮光刚想说没关系,沈医生一个加速,让他嘴里的话重新吞进了肚子里。 老宅里乱作一团,陶大功被族人们护着,又惊又怒:“水娘娘为什么会突然暴动?” 人群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指着窗外惊叫:“祠堂起火了!” 西边血红一片,熊熊火光照亮了天际。 陶大功膝盖一软,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终于露出惧怕之色,对其余人大吼:“快,快去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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