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风开当时不明白,问为什么,被师父用桃木剑敲了脑袋:“你傻啊,你打得过人家吗?” 张风开当然是打不过的,他连给饿鬼塞牙缝都不够。 张医生的目光太灼热,少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张风开猝不及防:…… 一顿饭吃得他胆战心惊,好在阿飘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忽然狂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旁边苏七月的脑袋吞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晚饭后,沈祀去找了张风开,神秘兮兮地说:“张医生,我知道我们要找的异食癖是谁了。” 张风开语气艰涩:“是谁?” 沈医生压低声音:“就是阿飘,他不吃虾饺,喜欢吃蒸笼。” 张风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张医生,你怎么了?”沈祀奇怪。 张风开赶忙睁开眼:“没什么,就是觉得沈医生你观察入微,连这样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沈祀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那个,张医生,我业余接了个兼职。” 这事张风开早就知道了,仁爱医院并不禁止医生接私活,比如不少天师还兼职帮人看风水,除邪秽等等,像他自己偶尔也会把画好的桃花符平安符拿出去卖,于是摆摆手:“这不是什么大事。” 沈祀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我得尽量保证纪老师的安全,所以在回去之前,阿飘就拜托你照看了。” 照看?什么照看? 张小天师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沈祀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异食癖病人已经找到,纪浮光团队对陶庄的考察也基本结束,一行人打算睡一觉,等天亮以后就离开。 至于水泽里被沉塘的女人们和祠堂底下那些活生生饿死的男人,手机信号一恢复沈祀便报了警,警方对此非常重视,连夜出发赶往陶庄。 一切似乎即将尘埃落定。 张风开在水娘娘堆里摸爬滚打了一晚上,身上全是黏糊糊臭烘烘的黏液,他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推开浴室门,和门外抱着枕头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张医生觉得他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苏七月知道阿飘要来和张风开一起睡,主动去了福伯那边,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最终还是少年先开口:“好弱的天师。” 张风开:…… 龙虎山第一百三十七代掌门传人张小天师敢怒不敢言,一张娃娃脸憋得通红,半天吐出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骂我可以,别打人,也别吃我! 阿飘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嘲讽他的意思,自己走到床边把枕头一放,躺下了。 张风开不想跟饿鬼睡一张床,但他的房间不比沈祀的,连把椅子都没有。 张医生绝望了。 半晌,他咬咬牙,大不了打地铺,反正天气热,就算睡地上也不会着凉。然而张风开根本不敢闭眼睛,就这么大点地方,对方离他不过几米远,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黑暗中,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给远在龙虎山的师父发微信:“师父,我遇到饿鬼了。” 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半,张风开没等来师父的回复,心疼地抱住了自己。他以为今晚会睡不着,结果困意上来很快陷入了黑甜乡。 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阿飘瞥了地上的张风开一眼,并不是人饿死就会变成饿鬼,古时候饿鬼的诞生往往伴随大/饥/荒和国运的衰落。当饿死的人足够多,怨气冲天积攒到一定程度,饿鬼才会出现。 陶庄的祠堂底下埋了几百具枯骨,和遍地饿殍比起来这个数目不算庞大,但因为生前被关在柜子里,靠吃自己的血肉苟延残喘,极端痛苦下,死后对陶庄人的怨恨呈指数倍数增长,最终导致饿鬼降生。 阿飘很饿,他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对饿鬼而言,活人灵魂是最妙不可言的美食,其次是滚烫的血肉,如果这两样都没有,那就只剩下鬼物身上的阴气。 阿飘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打开衣柜走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在隔壁沈祀的房间里了,黑多白少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深眠中的青年。 好香,好香…… 阿飘发誓他从未闻过如此美妙的味道,从灵魂到肉/体都散发着致命诱惑,他咕嘟咽了一下口水,下一秒对上纪浮光冰冷的目光。 滚。 这一刻阿飘忽然共情到了半小时前的张风开,敢怒不敢言,默默把衣柜门重新关上了。 那个人类看似病弱,阿飘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让少年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阿飘从柜子里出来,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他站在摆了矮松盆景的房间门前,几秒后,门锁咔嗒一声自己开了。
第26章 规矩不能坏 这一晚的经历让陶大功根本无法入睡,祠堂被烧,水娘娘暴动,每个人都在问晓蕴妈的死因,不依不饶…… 陶大功心烦意乱,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张。 规矩不能坏。 我没有做错。 陶大功不断在心里为自己开脱,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再说我还替她保留了死后的名声呢! 陶庄主事人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咔嗒—— 他背对着房门侧躺在床上,听见声音还以为是哪个胆大包天的陶庄人敢擅闯他的卧室,正准备斥责,下一秒森冷的寒意从脚底冒上来。 “谁?”陶大功伸手去够墙上的电灯开关,电灯却没像他料想的那样亮起。屋子里漆黑一片,他慌忙跑去拉开窗帘,想让月光洒进来,玻璃窗上却贴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啊!”陶大功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板上,“你不是筱纭,不是我害的你,快走,快走!” 鬼脸却轻而易举推开窗户,在它爬进卧室的一刹那,皮肤上的青色褪去,獠牙缩短消失,变成了女人的模样。 女人长得十分美丽,眉眼间有陶晓蕴的影子,她穿着陶大功熟悉的白色连衣裙,是那个年代的少女想穿却不敢穿的款式,纤细洁白的脚踝从裙摆下露出来,晃得人移不开眼。 陶大功一下子呆住了:“筱,筱纭。” 他的眼神变得痴迷,慢慢跪下来,老树皮般的手颤抖着抚上对方的裙摆。 “筱纭,是你吗?筱纭?” 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夏天,少女在院子的梧桐树下转圈,雪白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散开成一朵无暇的花。 “筱纭!”他听见母亲从屋子里冲出来低声呵斥陶筱纭,“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还不快脱下来!” 少女嘟嘟囔囔地反驳:“裙子,是裙子,外面来的姐姐说城里的女孩子都穿这种连衣裙。姆妈,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明媚得好似春日里的阳光。 母亲却被她的话吓得脸都白了:“快住嘴!女人不能穿裙子,这是规矩,规矩不能坏!” 说完拉着陶筱纭回了房。 树下的少女走了,走进了陶大功的心里,从此他就像一只阴暗的鬼魂,藏在对方看不见的角落,偷偷窥视着陶筱纭。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幼妹,两人之间隔了三十岁。 陶庄不欢迎外人,庄子里的老人说他们是病毒,是老鼠屎,会坏了陶庄传承几百年的规矩,应该把他们赶出去。 几个误入者来向陶筱纭告别,其中就有跟她说外面女孩子都穿裙子的大姐姐,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男学生在院子里,在那棵梧桐树下向陶筱纭表白,说喜欢她,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沪城。 陶大功站在阴影里,看着对方吻上少女的额头。陶筱纭没有推开他,白皙的脸颊因为羞涩浮起一抹红晕。 陶大功嫉妒得快发疯,深埋于心底的畸形情愫疯狂生长,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推开了幼妹的房间。 “规矩不能坏。”他喘着粗气在少女耳边说出这五个字。 在陶庄,坏了规矩的女人只有一个下场。 第二天,男学生没等来陶筱纭,以为她后悔了,失望地跟着其他人一起离开了陶庄。 陶大功对这个结局非常满意,直到两个月后,陶筱纭怀孕了。 陶大功慌得不得了,此时的陶筱纭精神已经不大正常,看到成年男人靠近会发出凄厉的惊叫。 母亲也吓坏了,她长年受封建礼教的荼毒,骨子里是个十分软弱的人,六神无主,反而问陶大功该怎么办? 陶大功想了一晚上,想出了一个主意。 风从窗户外灌进来,明明是盛夏的天气,陶大功却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他猛地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眼前美丽曼妙的少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水娘娘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 陶大功连滚带爬地后退,鬼脸再次变成了陶筱纭的模样,清纯惑人。陶大功的精神快崩溃了,不住磕头求饶:“筱纭,筱纭,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的,我那晚喝醉了……都怪那些外面来的人,如果不是他亲了你,我也不会,也不会,啊!!!” “陶筱纭”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鲜血溅到她美丽的脸上如恶鬼一般可怖,陶大功的生机飞速流逝,一条灰扑扑的影子从他苍老的躯体上脱离,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门口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抓住灰影,一点点塞进嘴里,灰影无声尖叫,最终彻底消失。 阿飘摸摸自己的肚子,还是很饿,但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他不再看屋内的情形,回到客房。地上的张风开被忽然带进来的阴风一激,翻了身,继续呼呼大睡。 天刚亮,沪城警方便赶到了陶庄,刑川在人群里看到沈祀,纪浮光和苏七月,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又是你们。” 沈祀也没想到这案子的负责人还是他,忍不住问:“刑队长,未来商场那案子有眉目了吗?” 刑川瞥了他一眼,青年皮肤白而清透,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干净澄澈,让人不由心生好感:“快了,过两天就能出结案通报……” 话音未落,老宅里传来陶黎惊恐的大喊:“大,大伯公死了!” 沈祀与纪浮光对视一眼,刑川已经跑过去了。 陶黎给陶大功去送早饭,结果敲了半天没人回应,他担心出意外找了几个年轻人一起把门撞开。陶大功穿着睡衣倒在地上,脖子破了个大洞,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灰白色。 警方立刻将现场围了起来,经历过昨晚的大战,所有人都猜测陶大功是被水娘娘咬死的。 沈祀以为又出了人命案子,他们这些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结果张风开拉着刑川走到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再回来的时候,刑警队长深深看了几人一眼,告诉他们做完笔录就可以离开陶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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