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到地上破碎的蛋糕后,她朦胧间意识到了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底的光逐渐黯淡下来。 “谢天谢地,你当时还了这个手。” 祝鸣抚摸着胸口,吐出一口气:“不然我今晚大概率会睡不着觉。” “不过从当时的结果来看,其实并不是很解气。” 席羡青平静道:“因为我被那两个孩子的父母揍了一顿。” 羽毛还没生好的雏鸟形态的小孔雀,一个人对上两个大胖小子本就吃力。 更别提成年人也参与进来,局面近乎变成了单方面的挨打。 其实席羡青要是说句认错的话,也不会在宴会上闹得太过不堪,当时席慕妃哭着,用手语求着他去道歉。 但席羡青就是不说,因为他不想说。 席羡青说:“后来还是在爷爷身旁当助手的叶姨经过,才把他们拦了下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哽到喉咙深处,祝鸣良久说不出话。 他突然明白,先前席慕妃和自己说,她不喜欢去宴会这样的场合,以及席羡青不希望她去这样的场合是什么缘由了。 又回想起和席羡青第一面时,那句听起来极其荒诞的“不喜欢外食”,原来也是有迹可循的。 “当时叶姨告诉我,席家这样的地方,锋芒毕露会被人嫉恨,但藏着锋芒并不能做到逃避是非,只会让人觉得软弱。” 席羡青说:“所以后来我没有再藏,我很努力,也终于让爷爷重视到我。” “只不过我也很清楚,哪怕到了现在,我所积累的一切人脉获得的尊重,大部分也只是基于爷爷对我的重视。” 他说:“所以我需要站到最高点,为了自己,也为了姐姐。” 或许是游戏内的环境让他感到放松,或者有由代码构成的假酒加成,席羡青在先前,从未像这样和别人吐露过自己的心声。 然而身旁人的始终没有再开口。 席羡青感到不太自在,将一杯酒推到他的面前,别扭道:“怎么不说话?” “只是没想到小席公子会这么信任我,这样的过往都愿意吐露。” 缓过神来的祝鸣,爽快地喝下一杯,虽然苦得眉头拧起,但还是捂着嘴笑道:“怎么,你就不怕我扭头和外人说?” 席羡青瞥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不会说。” 祝鸣心口无声一动。 下一秒,他便看到眼前人别过脸,下颌倨傲地扬起:“因为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告诉你小姨,你和我是协议结婚的关系。” “……你这睚眦必报的毛病看来是打小就有啊。” 祝鸣叹息一声:“好了,该你问我了,不过剩下的酒有点多,咱们需要加快一些速度了。” 席羡青“嗯”了一声。 他的指尖描摹着青柠片的边缘,片刻后问:“你对你现在的人生……会不会感到不甘心?” 祝鸣做了一个捂住心口吐血的动作:“小席公子,你这问题,也是非常地戳人心窝子啊。” 席羡青脸色一黑:“是你说可以随便问的。” “其实我对自己的人生,从来只有两个要求。” 祝鸣笑了笑,比画了“二”的手势:“一,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二,我的存在不会拖累别人的人生。” “所以我的答案是,一开始确实很不甘心,但是现在,我很满意。” 他轻快地说:“游戏里,一切选择权都在我们手中,但在现实中,当你站在高处的时候,有些选择,往往就不是你自己想做就能做的了。” “因为对你有期望的人不再只有你自己,还有你的团队,比如什么样的技术好投顶刊,什么样的课题在首席竞选上会有优势……越往高处走,就越发背离了一开始‘我只是想帮助别人’的初衷。” 祝鸣顿了顿,笑道:“车祸这个节点,或许是老天让我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找回自己的初心。” “在科研所的时候,我基本上就没放过假,而现在和你认识将近半年,却快把希明星都游览了一遍,还亲眼见到了许多临床上罕见的病例。” 祝鸣说:“车祸前的我,过的是“一个聪明的七区人应该有的人生”,而现在的我,在过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所以席羡青,哪怕你确实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棘手、最不配合的患者。” 他叹息了一声,又俏皮地眨了下眼,“但是我也想要和你说一句,谢谢你请我当你的私人医生。” 席羡青听到“棘手”二字时,似乎是想反驳什么。 但听完整句话后,他的喉结微微一动。 游戏提示闪了出来。 冰冷机械的女声响起:“您已在游戏内游玩了两个小时四十分钟,防沉迷系统提示您,请尽快完成目前的选择,进行存档。” “看来没机会给咱们交流人生了,速战速决,一人一半直接干吧。” 祝鸣将剩下的酒往席羡青面前推了一下:“正好现实世界里,我的药也该反应得差不多了。” 他悠悠地拿起一杯酒,放到嘴边:“也是时候回到现实,重新坐回轮椅,继续工作了——” 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扣住。 “如果你真的……很想让我配合你验证那个理论。” 席羡青并没有直视祝鸣的脸,像是微微咬着牙关似的:“那么我再去测试一遍,也不是不行。” 祝鸣一愣。 他茫然地看向身旁微笑着的NPC,又望向吧台上伫立着的洗洁精:“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想……” 席羡青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祝鸣一怔,心头倏地被微妙的情绪萦绕。 从医者的角度,他甚至是应该鼓励席羡青去尝试的,但在这极其短暂的一刹那,他却疑惑于自己的心情怎会如此复杂。 于是静了好一会儿,才笑着点头道:“确实是可行的,毕竟NPC归根结底是一串代码,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题目说的是,和在场的任意一人接吻,可包括在场的NPC。”席羡青没有看向祝鸣的脸,打断了他。 他强调了那个“可”字。 祝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席羡青转过脸,墨绿的双眸像是光泽幽深的玉石:“但是它并没有说,只可以包括这两个NPC,不是吗?”
第45章 我不想吃外人做的 很久之前祝鸣便发现,席羡青并不喜欢与人对视。 与人对话时,他总是会习惯性地移开视线,或别过脸,或将目光落在远处的某件物体上。 在外人眼里,大抵会觉得这人心性极其倨傲,不愿用正眼看人。 但从祝鸣的角度来看,这其实是一种掩饰真实情感,不愿流露自己内心的表现。 于是这个习惯,也是祝鸣用来解读席羡青这个人的关键——席羡青一旦错开视线,便意味着这人的心中所想和嘴上所言之间,大概存在着不少的分歧。 所以此时此刻,当席羡青难得用他那双宝石般的眸子直视自己的时候,祝鸣大脑一瞬变得有些空白——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只包括这两个NPC……” 祝鸣只能让自己尽量平和地和席羡青对视:“是什么意思?” 席羡青静静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将视线挪开,良久开口道:“在那边的角落里,还有一个驻唱歌手NPC。” 祝鸣:“……?” 他刹那间以为席羡青在开什么玩笑,回头一看,竟然真的在角落里的暗处,发现了一个抱着吉他的普通NPC。 只是因为角落里灯光昏暗,加上他们身边一直站着的这两个NPC建模太过精致,才一直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祝鸣紧接着听到席羡青问了一句:“你觉得可行吗?” 这说起来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因为要去吻NPC的人是席羡青,但他却问了一句祝鸣这事儿“可不可行”。 但偏偏此刻的祝鸣没有发现这丁点微妙的异常,因为此刻的他也心不在焉。 那像是一种意识并不在身体里的感觉。 他发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悬浮在天花板上的旁观者,俯瞰着此刻坐在吧台前的自己和席羡青。 不知过了多久,祝鸣听到自己答道:“这款游戏能够将精神体同步传输进来,从理论上来看,应该是可以观测到翎羽反应的。” 席羡青一直没说话。 许久后他才站起身,像是很平静地盯着祝鸣的侧脸,一字一句地说:“好,那我去了。” 祝鸣静默了片刻,“嗯”了一声。 “那……我也给你点空间,和洗洁精在门外等你,顺便观察它尾羽的反应。” 他也跟着站起了身,顿了顿,问:“你能让洗洁精跟着我走吗?” 抬起眼时,祝鸣发现席羡青定定地望着自己。 席羡青并没有说话,只是胸膛起伏了一瞬。几秒钟后,伫立在吧台上的绿孔雀垂着翎羽,慢吞吞地跳到高脚凳上,最后落地,走到了祝鸣的脚边。 他没再看祝鸣的脸,径自转过头,快步流星地向角落里走去。 祝鸣原地愣了一会,像是对着脚边的绿孔雀看了几秒,又像是自言自语道:“走吧。” 走出酒吧,黄昏时分的雨淅沥而下。 祝鸣站在了房檐,转过了身。 他现在的任务倒是很简单:那就是等待,然后观察洗洁精的尾翎上的波动。 他回过头,盯着自己面前: 左边是昂着脖子的绿孔雀,豆豆眼冷冷地、没有太多情绪地注视着祝鸣的脸。 右边是皮毛蓬松的白狐,抖了抖尾巴,打量了下旁边的绿孔雀,最后又仰起脸看向了祝鸣。 白狐歪了歪脑袋,温柔的圆眸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像是在问:“你希望它的翎羽一会儿有波动,还是没有呢?” 祝鸣悄然一怔。 雨还在下,隐约能听到酒吧里爵士乐里断断续续的萨克斯声。 祝鸣的双眼没有一秒从绿孔雀的翎羽上移开,却始终没有观测到任何肉眼可见的波动。 片刻后他抬起头,抿了抿唇,突然转过身,重新走到酒吧的大门前,准备将门推开。 ——下一瞬,门却先一步被人从里面拉开。 站在酒吧内的席羡青,与在细密小雨中的祝鸣对峙。 祝鸣有些错愕地说:“你……已经结束了?” 酒吧内的灯光昏暗,席羡青的神色湮没在暗处。 他没说话,只是喉咙深处发出模糊的一声“嗯”。 祝鸣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半晌后点了点头,轻轻笑了一下。 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扭过头盯着耷拉着尾羽的洗洁精:“这么看来,确实是我判断失误了。” 席羡青还是没出声。 “我输了。”祝鸣耸了耸肩,愿赌服输,轻快地承认道,“这个理论可能确实……” 祝鸣并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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