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淌下,艳红鲜血染红衣袍,白衣红血,触目惊心。 但他却依旧未停下,只眉目凝重虔诚,一步一步,要走向峰顶。 第一问:“我的爱人可还活着?” 风雪凝滞,惊天骇地,一道看不清的天惩落下,在青年的肩膀上,再结一层枷锁。 第二问:“我的爱人在哪里?” 风声渐止,继而风潮涌动,肆虐的风一时之间吹向逆反的方向。 青年只觉得胸口气闷,淤血从脾肺漫上,顺着喉管蔓延在嘴角。 第三问,再无气力,天峰顶上风雪渐停,继而霜雪缓慢,天道先一步停止了天问。 青年只撩开眼睫望着浩大洁白的天幕,好半响,喘出一口气,力道松懈,生生扑在雪地上。 漫天的雪落下,几乎将他掩盖在天峰顶。 有命问,没命走。 但好在霜雪太寒凉,本靠在天峰顶外的少年忽地惊醒,几乎顷刻间,高声急促大喊:“师叔!” “——快醒来!” 那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青年眼睫微动。 继而那声音又更急促了些许:“陈时他还活着!!” “师叔!” “别问了!陈时他活着!” “咻”地一声,少年面前忽地拍来一柄剑,白面红痕,转瞬就被拍晕。 只青年仓促走出天峰顶,身上血腥气浓重。
第39章 家徒四壁 少年抱着半大的男孩走在山涧中,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乌黑眉眼漏出,暗沉却也映衬着点点星光。 夜色将至,雨水渐渐停了。 青年的竹笠上沾满雨水,身上也没幸免于难。 倒是骨生被护得安安稳稳,在少年温凉的怀中被一颠一颠地弄得睡眼惺忪。 倒还将下巴搁在少年的肩膀上,支起那只眼睛看闷声跟在身后的陈时,好半响,又瓮声瓮气地嘟囔:“还有多久到呀?” 山路崎岖,走的并不平稳,一路走来,路过的丛林将他们的衣服都弄得凌乱不少。 但少年好似习惯了走这样的山路,走得稳稳当当的,面上并无任何倦色。 听到骨生抱怨,还能抽空笑着回他,“就快到了。” 陈时闻言抬头看前方山道,林中葱郁,由远而近传来虫鸟鸣叫的声音,雨水停了许久,他们穿过林子时窸窸窣窣,偶尔还能听到雨露落地的声响。 滴答滴答,一时之间竟也心静不少。 他暗自纳罕这处山林,灵力充裕,少有人烟。 最是静人心。 没成想,竟然是被少年发现,还在这处安了住处。 他沉吟片刻,开口问道:“周辞,这么好的地方不好找吧。” 这话虽是疑问,然而语气确实肯定的。 周辞闻言回头,咧开牙齿,白晃晃的牙齿,显得少年孩子气极了:“那肯定。” “这可是我——” “辛辛苦苦找了大半年才找到的!” “南坞阴湿地,灵力充裕,人烟稀少!” 像是在求夸奖般,陈时没忍住轻笑一声,在少年满怀希翼的眼神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很厉害。” 少年得了夸奖,整个人都洋溢在喜乐当中,若是此刻有尾巴,恐怕尾巴都要摇成幻影了。 到底是不经夸,陈时却看着周辞尖瘦的下巴微微出神的想,恐怕是吃了很多苦吧。 但他却没说,只是看着周辞笑,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 他心想,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估计就能和骨生一样了。 走在前方的少年并没有察觉到陈时的心思,只是高高兴兴地在前面带路。 以往他只有阿婆、姐姐,还有个没睡醒的鬼奴。 眼下是几十年来,第一次在同一天有了哥哥和弟弟,他心中几乎雀跃得不行,扬起尖尖的下巴,一门心思想往家里跑。 宛若南归的鸿雁,又如飞往雀巢的喜鹊。 他要叽叽喳喳地飞快回家去。 带着新的家人。 骨生漏出的那只乌黑眼睛大大的,被周辞的喜悦感染,声音脆生生地道:“周辞哥哥,家里大吗?” 周辞回他,“大的!” “那是不是可以住很多人呀?” “那当然!”不然他的鬼奴往哪里塞! “那我们是不是以后都不用担心没地方住了!” 说到这,少年几乎克制不住地骄傲,十分肯定地回,“你放心,只要有哥哥在,咱们就一直有地方住!” 说话时也十分豪气,在山林中,两人的声音在山谷中荡漾,一声接着一声。 陈时听了却哑然失笑。 他一面听着两个半大的孩子说话,一面留心着有没有什么危险的毒物和修士靠近。 直到走到一块葱郁的林子,周辞忽地高声道:“到了!” 陈时闻声抬眼看去,只见面前葱郁密林,像是一处毫无特别的林子。 但随着少年手中掐诀,林间忽地出现一个石门。 这令他想到了云水境中的那处洞天石扉。 他的思绪蓦地失神片刻,身后素剑因着他的情绪清鸣,但转瞬又恢复,好似并未发生似的。 只有周辞敏锐地察觉到青年刚刚一刹那的不虞,但也只是转瞬而逝,几不可闻。 他回过头来问,“哥哥,怎么了?” 陈时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道,“没什么。” 骨生却是不满了起来,嘟囔,“什么嘛,哥哥好像自从醒来就经常这样。” “每次问,都不说。” 这声音并不大,但还是被周辞和陈时听了去。 两人都微微一怔楞,倒是周辞想回过味来,问,“哥哥是在想人吗?” 骨生一骨碌抬起下巴,“想人?!” 周辞回他,“对啊!” 他说到这,像是在炫耀某个宝物似的,神秘又骄傲地回,“是我的一个鬼奴教我的!” 好似一个鬼修被鬼奴教导这类事情十分了不得一样。 陈时闻言也诧异地看了眼周辞,总觉得周辞这样好似有些熟悉。 但总归是没想起来,便也不再纠结。 石门随着周辞的动作已然打开,但石洞却十分漆黑,连盏灯都没有。 只看到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往外灌着风,不用走进去,便可预料到家徒四壁的山洞。 果不其然,三人走进山洞,周辞这才连忙放下骨生,掏出一盏灯来。 昏暗灯影下,山洞大的惊人,也空的惊人。 骨生看到面前空荡荡的山洞,面上呆滞,不由自主地道,“哥哥,你家……这么穷吗?” 周辞:“……” 陈时:“……”他真的要好好教导一下骨生了,骨生真的太不会说话了! 简直是,让人无法反驳的尴尬…… 好半天,周辞憋出一句,“也没有很穷。” “——我的鬼奴还有一樽玉棺呢!” 所以是……除了玉棺,其他都没有? 陈时没忍住再环顾了一下山洞,只见山洞内空荡荡,当真是只有一樽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玉棺。 其余只有玉棺旁,类似于杂草一样的床铺。 连木架子都没有,就铺在山洞的地上,一团杂草上垫着一块干燥的布料。 那布料也还比周辞身上穿的好不少,但总归是,真的就没有东西了。 骨生过了不少苦日子,但也还是被周辞这般过得和乞丐一般的生活给惊了,他瞠目结舌,“周辞哥哥……” 周辞点头,“昂!” 骨生:“难道你就一直这样睡?” “……” 屋内静的可怕,连陈时都忍不住看了眼周辞。 几十年,少年一人守着一口棺材,睡着干草榻上。 实在是未免太过辛酸了些。 周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人习惯了,干草睡了也没什么的生活,便也不曾在意过。更何况,他一届鬼修,往日都是不用睡的,往干草上一打坐,一晚上便也过去了。 但是他的哥哥弟弟不一定过得惯这样的生活呀! 他几乎气的想打一打自己的脑子,阿婆和阿姐都是鬼魂,不用住破山洞,但他的哥哥和弟弟还是人,他们要睡觉的! 他人生头一回生出了窘迫的想法,支支吾吾地开口,“对……对…不起,我……我平时一个人住习惯了。” “没怎么注意……” 这话还没解释完,便被青年沉稳温和的声音打断了。 “很辛苦吧。” 周辞被这话弄得一愣,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一瞬,便被青年拥到了怀中。 而他的腰也被骨生抱住。 青年身上的体温传到他的身上,一路烧到他温凉的心口。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觉不出什么滋味。 倒是陈时又说,“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以后有哥哥。” 周辞几乎被这话弄得要落泪,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但他还是别过头,声若蚊蝇,“知道了。” 那怀抱很快就松开了,倒是周辞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廓。 最后还是陈时从乾坤袋中掏出了唯一一个留下的床榻,三人才勉强地解决了晚上干瞪眼坐干草的局面。 倒是和衣而睡,几人都是体凉的人,互相挨着,不一会便在空荡荡的山洞睡着了。 第一次,三人都睡得十分的熟。 直到后半夜,玉棺中忽地发出动静。 玉棺中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眉宇微动,好半响,他才撩开眼睫。 暗沉的山洞中,玉棺中的躯体未动,倒是飘出一个魂魄来。 他的面容同玉棺中沉睡的人一模一样。 须臾,他飘到了距离玉棺不远处的床榻旁,沉沉的眼睫温柔地望着挨着挤在床榻上的人。 周辞睡得那侧靠近玉棺,故而漏出半截白玉般的脸颊。 鬼修天生体寒,修的魂魄,故而肌肤森白,毫无血色。 如今睡得安然,青年魂魄飘到周辞身旁,半透明的指尖堪堪落在周辞睡熟的面上,继而一顿,好半响才收回手。 但目光落在另一侧的陈时面上时,面上失神,好半天才回过神。 最终深深地看了眼陈时,拧眉深思,好半响才叹了口气。 夜间,素剑敏锐地察觉到魂魄,却也只是嗡动了一下,便悄无声息了。 青年看了三人好半天,最终在天蒙蒙凉时心不甘情不愿地飘回了玉棺。 而玉棺中的青年因着魂魄回归,面上竟然恢复了几分活气,一时之间肤色都红润了些许。 但这些,洞穴内的三人都未注意到。 只素剑微微嗡动,洞悉了夜间出没的这一缕魂魄。但到底却没触发禁忌,只片刻又恢复了原样。 ———— 沈卿池看了眼面上惶恐的皓文,冷着面看人,“你先前说——” “陈时还活着?” 皓文几乎被沈卿池冷若霜雪的寒凉目光吓得跪下,但到底颤颤巍巍着身子,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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