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朱云深那样的性格,他越喜欢、不就代表着窝越好吗?窝越好、不就意味着他安澄能力越强吗?他能力越强,不就等同于留下来的价值越大呢? 他清了清嗓子,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壮地说:“你知道我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那要从另外一只红隼说起,当时我正在给自己做新的巢穴,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只红隼把我当作了猎物,我这样一只无辜弱小善良可爱的珠颈斑鸠,怎么能够抵抗住那样凶恶残暴丑陋的红隼呢?”说完他砸吧砸吧喙,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 瞥了一眼面前的长嘴筒子隼,他才恍然大悟,立马找补道:“当然,你们和那只红隼不一样,每只鸟都是不一样的。” 朱河没在意这些,催促他赶紧说。“继续继续,然后呢?” “然后!”安澄微微抬头,故作回忆之态。“在生死攸关、即将鸟入隼腹的时候,云深大人出现了!!他像个天神一样从红隼喙下将我拯救而出,把我带回了他的巢穴。” “你说是他主动把你带回巢穴的?”朱河大惊失色,颈上的短羽甚至竖起几根。 安澄点头,“没错!”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去,而不是当场吃掉吗?” “为什么?”朱河瞪大真诚且疑惑的黑眸看着他。 其实安澄也不知道,但安澄可以编。 他左右环顾一圈,凑近朱河,压低声音说:“因为云深大人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凡鸟。” 朱河倒吸一口气。 “而事实证明,我确实和其他的珠颈斑鸠不同。”安澄抬起羽毛尖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的筑巢本领天下无双!” “当天晚上,他把我给他做的新窝看了又看,满意的不得了。为了感谢我,第二天就给我找了草药治疗伤口,还主动地给我送食物!” 他侧了一个身,将自己的背展露出来给朱河看。“你看,我没骗你吧。” 故事完整、证据齐全、逻辑合理,朱河瞬间被说服,“所以你是真的会筑巢?!和别的珠颈斑鸠都不一样?!” “对啊!”安澄又挪动爪子,将身体正对回朱河“我都说那么多遍了,你们不信我,总该信云深大人吧!” 朱河恍然大悟般、三观重组似地点点头。“看来是我误解你了。” 安澄正以为这关已经过去,打算继续龟缩降低存在感,朱河又突然凑到他面前。 “那你为什么要叫云深大人?”朱河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安澄,看起来清澈而又愚蠢。“好奇怪的称呼。” 因为他安澄为了活命,所以谄媚讨好、做小俯低。 但他能这样说吗?他不能! 安澄清了清嗓子,抬头闭眼故作深沉。“这是我跟人类学来的称呼。 “代表了我对他的尊敬、感激、敬仰、信赖!当他如天神一般出现在我的眼前赶跑那只红隼的时候、当他给我寻找草药治伤的时候、当他给我找食物让我填饱肚子的时候……他便在我的鸟生占据了不一样的位置。 “这样特殊的存在,当然要匹配上特殊的称呼。” 他摇着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会理解的,我对他的复杂而又丰沛的感情,有的时候我真的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 “恨不得……”安澄重新睁眼看向朱河,却发现身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只鸟。 朱云深此时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安澄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夹紧自己的翅膀。“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该不会把他胡编乱造说的那些话都听见了吧?
第08章 数千公里的迁徙飞不了怎么办? 虽然他说给长嘴筒子的那番话是基于现实加工的,但也确实存在那么一丢丢、一嗲嗲、一丝丝的美化自己矮化朱云深之嫌,如果朱云深真的在意的话…… 安澄面上不显,小小的脑袋已经开始迅速地为自己寻找理由了。 但好在朱云深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 而另棵树上的媒婆痣恰好在此时开口,“迁徙开始时间定在明早日出之后,还是在这里集合。” 同一个物种会因为地域的不同而衍生出不同的习惯,红隼与红隼之间亦有夏候鸟、冬候鸟、留鸟之分。而即使同为候鸟,也会有所差别,部分红隼迁徙的路并不漫长,但部分红隼则会跨越几千公里去寻找自己的繁衍地或越东地。 朱云深所在的集群便是后者。 这也是安澄才知道不久的消息。 “所以我们要往哪个方向去,最终到哪里啊?”他的心中惴惴不安,据他所知,国内有三条候鸟迁徙的线,分别是:东线、西线和中线,但每一条都几乎都竖跨国土。 朱云深沉思几秒,“从这里出发,途径四川盆地,在青海湖中转,最后落到华北山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轻轻松松地让安澄两眼一抹黑。 “你说真的吗?没开玩笑吗?”他不死心地再确认了一遍,“我们真的要飞那么远吗?” 朱云深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安澄啪唧一声化作一滩鸟饼,靠倒在树上,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昏。 倒不是他懒不愿意,而是他根本不确定以自己的实力,可不可以穿越数千公里抵达红隼的北部繁衍地。何况这还不是简单的飞行,途中甚至还会遇见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 耐力暂且不提,最重要的是!他到现在也没有学会如何熟练地使用自己的翅膀啊!!!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他呆滞地看着朱云深,“要不你还是把我吃了吧。” 与其精疲力竭地死在迁徙途中,不如现在就葬身隼腹,好歹能做个轻松的鸟鬼。 朱云深好似没有看出他的担忧,兀自啄收着的翅膀。“你以为我什么东西都吃?不过朱河……” “大人!”求生欲让安澄打断了朱云深接下来的话。 他只是客气一下,朱云深怎么还当真了。 “你知道的,我……”安澄没用什么力地扑腾了几下自己的翅膀,模样失魂落魄。“我怕我拖累你们,我不是特别会飞啊!” “确实。”朱云深不见半点委婉。他沉思一会儿,对着安澄说:“过来。” 安澄甫一靠近,就被朱云深用老姿势给带了起来,两鸟一齐朝着较为空旷的地方而去。 几分钟后,朱云深将他放在一棵枝叶稀少的树上,自己也落在了旁边。“看好,我只教你一次。” 说着,他当着安澄的面慢而缓地完全舒展开羽翅。 阳光泼洒在砖红色的隼背上,又穿透长而密翎毛,安澄能清晰地看见朱云深翅膀外侧羽毛与相邻羽毛内侧相连,也能感受到藏在羽毛下强有力的肌肉。 “起飞的时候扇动翅膀的速度要快。”朱云深一边说一边扇动几下,掀起一道不算太大的风扑在安澄的面上。“可仅仅扇动翅膀是不够的,如果你够轻盈,那爪子在地上蹬一下就行;如果你觉得自己比较重,就找个足够宽阔的地方一边跑一边振翅;但如果你两个都做不到,就找个高的地方——跃下去、飞起来。” 尾音落下的那一秒,朱云深便倒向树底。 安澄一惊,立马探出头去看,朱云深却在下一秒贴着他的脑袋高高地飞起,直奔云霄而去。 他观察过很多次飞行的鸟、也坐过拥有钢铁羽翼的飞机,但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般震撼。朱云深每振一遍翅都扯着他的心脏跳动一次,滑过身侧的风让他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他已经成为了一只鸟,他也应当翱翔于天空。 在天空转了一圈,朱云深又振翅靠近,“当你想要飞的时候,你只需要想着飞。不要担心会往下掉,也不要考虑飞行的姿态,你只应该知道,你要绕过身前的那棵树、飞过眼前的那座山。” “上天给了你翅膀,就给了你本能。” “只需要想着飞……”安澄喃喃自语般学了一遍,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长舒一口气,学着刚刚朱云深的姿态慢慢地舒展开自己的翅膀,在心中暗示自己和鼓励自己良久,而后快速地扇动起来,与此同时,双爪在树枝上用力一蹬。 他没有失败! 鸟的心肺、鸟的骨骼、鸟的翅膀,造物者赋予了鸟一切利于飞行的东西,只是对朱云深拙劣的模仿,就让安澄成功地飞了起来。 但他还是不稳,即使一道很轻柔的风都可能会让他难以抵挡。 朱云深飞到他的身边,用低而沉的声音说:“如果遇到了风,不要抵抗它,学会借用和顺从。” “它不是我们的敌人。” 又是一阵风吹过,这次比方才阻挠安澄的要大得多。 朱云深先是顺着风的方向飞行一段,期间他借着风的力道顺畅地往前,几乎没有振翅,比起飞行更像是在滑翔。到一定距离后,他在空中悠然地调头。 显然逆风的时候他的速度减慢些许,振翅也没有那么轻松,但他并没有选择像安澄一样强硬地对抗这道刮向自己的风,而是飘滑下降、身体往下倾斜着飞。刮过的风时大时小,朱云深向下倾斜的角度也顺势在改变。 他好像和风融为了一体,倾斜的身体让几个作用在他身上的力达到微妙的平衡,于是风的阻力也成为了他前行动力当中的一环。 朱云深偏了一个头,看向在树旁躲风的安澄。“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像是被领着进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安澄的心中尽是欣喜和跃跃欲试。 他努力地放松自己,振翅投入到风流里。头几秒还是有些不稳,可他迅速地调整自己的身体,学着朱云深压低脑袋向下倾,尝试了好几个角度,终于在某一个方向感受到了平衡。 不稳的晃动消失、不安的颠簸不再,曾经压在身上的负重好像一下消失不见了,他忽然变得轻盈和通透,和吹过的风、射下的日光、身侧的山川原野紧密相连,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掌握到技巧之后,安澄越飞越快、越飞越快,除了朱云深说的那些技巧,这具身体的本能也在无形中教导着他如何调转方向和乘风前行。 “哈哈!”他咧开嘴开快意地大笑两声。“我会飞啦,我会飞啦~” 变成鸟也好、逆风飞翔也好,既然万事万物总会出现不可强求和不可控的,那就顺应着走下去吧!或许坎坷原本也就是坦途。 “做得不错。”身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安澄顺着看过去,发现朱云深不知在什么时候振翅和他齐飞了起来。 安澄玩心大发,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扇着翅膀飞到朱云深的上空,两只粉爪子跃跃欲试地想要去碰朱云深,但他的意图落空,朱云深在下一秒就振翅绕着他往上,悬在了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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