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星松开手,怔怔后退两步。 “出去以后什么都不要说,先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许小真让人把她送离,转身,向另外的方向走去,一边佩戴好喉震耳机,按下胸前的ptt开关:“123123,能听见吗?务必确保伤患安全转移,务必确保所有伤患安全转移!” 羊毛厂里堆放的全都是易燃品,大火久久没法熄灭,最后区域人工降雨配合消防,大火才在三十个小时之内熄灭。 几个基层干员和警方统计遇难者名单,交到许小真手里。 手链上有手工钢印,他从陈奕松手里借了两个人,一个保护厂长妻子和云星,另一个去打探这条手链的买方,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背后的保护伞——十六区执政官,方昂。 那批人和方昂有亲戚关系,所以在几个区的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强买强卖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强买不成就炸毁人家的工厂,害死无数条人命,顾延野都没他们嚣张。 不出意外,两天过后,警方给出了通告,本次爆炸纯属意外,是工厂员工操作不当引发的粉尘爆炸。 啪的一声,粉尘飞溅,厚厚的档案被放在桌面上。 “这么多人的口供都能证明,在爆炸发生前几天,厂长孙起山与方桐等几名商人产生争执,对方威胁过孙起山如果不低价转让工厂,要他担心自己的性命。 为什么这么里面没有方桐几个人的审讯记录,还是说根本连请他们来一趟都没有过?” 按照帝国规定,警署在案件调查结果公布之前,需要将材料证据和审讯结果递交政府相关司法部门进行复检,通过后才能向大众公布。 许小真是个实习生,哪里需要哪里搬,何况有人愿意干活,主动请缨,还能担责任,他们乐得松手,直接也把这个案子推给他了。 由此可见,十八区的政府,极其,特别,非常,尤其的不靠谱。 “许官员,大家都知道你背后有人,但你也要替我们考虑考虑是不是?你正义,你实习完倒是一拍屁股走了,我们怎么办?一家老小还要吃饭的哦。”警署的人和他语重心长,“要是你觉得不合适,我们补上两张就成了嘛,大家不要互相为难。” 许小真冷漠地坐在椅子上,把材料扔回去:“重审吧。” 警署的人不甘不愿,还是翻着白眼夺过材料走了。 云星向许小真借了两千块。 许小真兜里一分都没有,又给陈奕松打了个欠条,把钱送去给她。 云星把自己织的毛衣递给他,冲他木然笑了笑,很勉强:“没什么能感谢你的,小真,你穿得太单薄了,容易生病。” 她抱着膝盖,坐在河边,彷徨着,许小真隐约能从她被摧残的容颜里找到年少时候的影子。 “我这几天去找工作了,没有工厂要我,那些人真的很有本事。小真,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感觉我当初真蠢,竟然劝你放弃,还好你没有听我的话……” 那天云星看到许小真,他在人群中像是发着光,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十八区,终于出人头地了,云星既为他高兴,又后悔自己没有坚持下去。 许小真坐在她身边,随手揪了一根草。 他有很多话,热恋的时候没法和顾延野说,交易的时候也不能和陈奕松说,他们都是天之骄子,一群优越的alpha,谁能感同身受他的处境呢? 也许云星能。 “我以前想着考读书改变命运,后来想证明beta也很强,比那些alpha和omega都强,他们应该对我们尊重,把我们放在平等的地位上。 再后来我发现,这些都是错的,没有绝对的强者,人都是相对的弱者,成为一个强者,是一辈子要翻过一座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最后发现山的那边还是山。 我已经比以往的自己强,比整个学院的人都要出色,却还是在呼救的时候得不到回音,也许我有一天站帝国权力的巅峰,随口吐出的字都会被当成金科玉律,就不会无助。 但我终有衰弱的一天,这个世界上也永远有人生而渺小,他们为了不被欺压,也要用尽一生攀爬。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被淹没在洪流里。 弱不是被压迫的原罪,强也不是压迫的理由。 公民生而平等,帝国的存在应该是庇佑民众,让每一个公民过得幸福,即使弱小也应得到尊重,因为这是作为人类的尊严。” 许小真,云星,以及所有想要努力改变自己命运的beta一样,他们只是希望靠努力过得好一些,能获取别人的尊重,和所有人说话的时候,不用再盯着鞋尖,而是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种想法太顺理成章了,以至于他们都忘了,二十年前帝国废黜的宪法第一条是——公民生而平等。 这是他们应得的,而不是拼尽全力才能得到的。 “小真,你疯了。”沉默了许久,云星淡淡说。 许小真一笑:“虽千万人吾往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一直走到无法行走的那天。” 云星心里有一股汹涌的热流,在多年被冰雪覆盖的心脏中跳动,最后破土而出,萌芽肆意生长。 “学姐,我已经不是一个好人了,我出卖了一些东西,未来可能会继续出卖更多,”许小真把装好的一万块钱放进云星手里,“但我也希望这条路上能有更多的人,去读书吧,这次一定顺利。” 他起身,和云星分别了。 许小真每做一件事,就会发现事情比想象的更加艰难。 一棵大树,同气连枝,他斩断了一丝小小的根系,很快它就会长好,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能尽善尽美。 譬如他真想把方昂吊起来打,但他能把方桐绳之以法就不错了。 警署那边一直拖着不给回信,是打算把他熬走了,随便应付。 “求我,我就能让方家几十口不留一个能喘气的。”陈奕松把许小真从浴室墙壁的吸盘手圈上放下来,亲吻他酡红的脸颊。 许小真无力地跌坐在地,陈奕松来抱他,他松松挂住对方的脖子,被放进浴缸:“死了一个方昂,有千千万个方昂重新站起来。” “还有半个月就要走了,你折腾个什么劲儿?能折腾出结果吗?” 许小真仰躺在浴缸中,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洁白修长的脖颈往下滚落,在锁骨处兜成一个小水洼,皮肤上的细小伤口在热水里发疼发痒。 “也许能。” 陈奕松戳了戳他锁骨处的小水洼,被许小真呵斥:“你能不能别总咬人?属狗的牙那么尖,你自己咬一下自己试试成吗?” 陈奕松不听,甚至滑进浴缸,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顷刻就滚了几滴血珠掉进水里,四散消开。 他手指蹭了蹭许小真的脖子,最后罢手。 “你拿我的钱去养别的女人我都没说你什么,还跟我谈上条件了?”陈奕松冷笑,捏着许小真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质问道。 “话说的真难听,好像我们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一样,借的,她是我的学姐。”许小真试着挣脱,发现挣不开,放弃了。 “她握你的手,你也没有拒绝,我都知道。 你喜欢她?为她向我借钱,你还让她上学,好到时候在一区双宿双飞吗?许小真,你真够花心的,顾延野,沈冽,还有云星,你怎么见一个喜欢一个? 别忘了你是有孩子的人,少在外面招蜂引蝶!” “我没见一个喜欢一个。”许小真到目前为止,也就喜欢过顾延野一个人。 陈奕松掐着他下巴的手愈发用力,表情阴厉,几乎要用眼神把他撕碎,恶狠狠道:“我知道,这么多人里,就不喜欢我对吧?”
第71章 “一直都清楚的事情, 你问什么问?”许小真不耐烦地拍他的手,他想睡觉了,“做交易而已, 难道我还要喜欢你吗?” 陈奕松的眼眶染上了一抹薄红, 继而变为恼怒, 掐着许小真的脖子把他狠狠按进水里, 干脆想把人淹死。 ——哗啦 水花四溅, 浴缸里泛出巨大的波澜,许小真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 他的手臂挣扎着抬高,试图寻找抓手, 最后扑腾一阵, 指尖触碰到一抹冰凉的皮肤。 他拼了命地用力, 终于用手腕勾上那人的脖颈, 得到了一个可以用力支点。 陈奕松的脖子猝不及防被许小真勾住,温热细腻的触感带着潮湿,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许小真借机用力, 双臂紧紧攀附着他的脖子,从水中爬起来, 双手死死扒住他的后背,趴在他的颈窝里。 “咳咳咳——咳咳——” 许小真不停地咳嗽喘息着, 像个破败的风箱, 柔软的身体主动和自己紧密贴合着,陈奕松能感受到他咳嗽时候胸口的起伏,还有略带湿润的喘息。 低下头就能看到他发红的脸颊, 珠玉一样莹润的耳垂,还有锁骨兜起的一汪清水。 许小真死死抱住他的时候, 好像一株无法离开他,主动缠绕上来的藤蔓,和他交颈缠绵,扩散了涟漪一样的温情和依赖。 当然陈奕松没有办法感受到这种细腻的感情,他只是有些茫然,有一种陌生的情愫击中了他,无法解释。 他只好顺着自己的心意,松开掐住许小真脖颈的手,最后缓缓的,无意识地抚摸上他光裸嶙峋的脊背,轻轻拍了拍,然后搂着他的腰,抚着他的后背,把人嵌进自己怀里。 许小真还没从溺水的恐惧中回神,缠他缠的很紧,趴在他怀里死死不撒手,一直在咳嗽,吐出好几口水。 陈奕松冰凉的手略过他的耳畔,把他湿漉漉的碎发拨开,摸了摸他发热的脸颊。 许小真对他,很少有这么乖,这么依赖的时候。 他感觉偶尔体验一次,也很不错。 陈奕松正想着 ——啪! 脸上挨了一巴掌。 许小真一边咳嗽,一边走出浴缸,抓过旁边的浴袍披上,把一双修长匀称的腿盖得严严实实。 “我没心情陪你发疯,咳咳——,你自己睡吧——”许小真撂下话,再没看他一眼就转身出了浴室。 许小真打陈奕松,向来有多大力力气使多大力气,毫不怜惜。 陈奕松的脸被扇到一侧,但好在脸皮较厚,只是微微红肿,没有像顾延野那样嘴角出血。 他碰了碰脸上的巴掌印,舌尖在上颌扫了一圈,露出几分阴郁。 许小真那天晚上是和许留睡的。 许留当然很开心,但许小真就没那么自在了,房间里温度不算低,他怕身上的痕迹被许留看到,只能缩手缩脚把自己包起来,但还是被孩子看到了脚踝上的红痕。 许留天真问他为什么冬天也有虫子,关心他痒不痒痛不痛的时候,许小真恨不得把头塞进故事书里。 陈奕松整个晚上,都在家里发疯,在楼下弄得叮叮当当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痛快,但神经病发疯更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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