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熹说完,往桌子上一趴,抬眼偷瞄娘亲,像只做错事生怕被主人发现的猫。 贺兰若芙噗地笑出声,眼中却含着泪:“你这套老娘的话呢。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贺兰熹捂着脸道:“啊啊啊我也不想知道啊,谁让我和你一点都不像呢!你圆谎不能圆得好点嘛,我又不傻,我能猜不到吗!” “我还想问呢!”一说到这个贺兰若芙就来气,“我好歹亲自养了你十八年,你怎么就不能和我像一点?” 贺兰熹窜到贺兰若芙身后,又是捏肩又是捶背:“娘娘娘,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怕我觉得自己是个孤儿伤心难过才不肯透露当年的事,那确实大可不必。我……” “孤儿?老娘还没死呢你怎么就孤儿了!”贺兰若芙佯怒,大手一挥道:“来啊,去把宋院长请来,本城主有话告诉他!” 宋家叔侄再次被请入堂中时,贺兰熹站在母亲身边,暗暗冲宋玄机比了一个“放心,我已解决”的手势。 “我的确没有见过浣尘真君。”贺兰若芙抿了一口茶,将往事娓娓道来:“将熹儿抱回贺兰家之前,我只见过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青年。” 听到“抱回”二字,宋玄机立即朝贺兰熹看去,贺兰熹却心血来潮地扮起了鬼,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宋玄机:“……” 贺兰若芙不想多提贺兰熹非她亲生一事,宋流纾也不会抓着这个多问:“那名青年长相如何?” 贺兰若芙:“不知,他头戴帷帽,我看不清他的面容。” 宋流纾:“单看气质像美人吗?” 贺兰若芙回忆着道:“还是挺像的。” 宋流纾:“哦,那应该就是沈絮之了。” 贺兰熹:“?不是,您这也太草率了吧!拿出您平时的运筹帷幄来好吗宋院长!” 宋流纾:“好的,拿了——城主请继续,您是在哪里见到他的?” 贺兰若芙:“洛阳城。” “洛阳?”宋流纾沉吟道,“沈絮之去洛阳做什么,他又不是洛阳人。” 贺兰若芙:“当年,洛阳城有一专吃小儿的邪祟作妖。我既离家游猎为的就是为民除害,听闻此事后,我当即赶往了洛阳城……” 不料邪祟的危险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她和邪祟苦战多时,已是筋疲力尽,自保都做不到,遑论救下那些无辜的孩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身穿白衣,头戴帷帽的男子倏然而至,剑都没拔,仅仅一个抬眸,那作恶的邪祟便在弹指间灰飞烟灭,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留下。 贺兰若芙:“我被吓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想起来我应该向救命恩人道谢。恩人说‘哎呀不用谢’……” 宋流纾怀疑道:“他当真和你说了‘哎呀不用谢’五字?” 贺兰若芙理直气壮:“他没说啊,那我不是这么讲述更流畅一点么。” 宋流纾笑道:“时雨的性情原来是随了城主,真是一模一样呢。” 贺兰若芙被这句话取悦了,抬手理了理鬓发,轻咳两声,继续道:“恩人只说了八个字,‘明日午时,城外农舍’——就是让我第二日晌午,去城外的农舍找他。” 贺兰熹谨慎地做出判断:“看来,娘的恩人应该就是浣尘真君了。” 宋玄机:“不排除江院长。” 贺兰熹:“可是江院长的气质又不是美人挂的。” 贺兰若芙:“总之,第二天,我如约而至,一进门就瞧见恩人怀里抱着一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宝宝——恩人还在给小宝宝喂奶呢!” “等等——喂奶?”宋流纾饶有兴趣道,“沈絮之是用什么喂时雨奶的?” 贺兰熹:“!!!” 宋玄机:“。。。” “自然是奶瓶啊!”贺兰若芙莫名其妙,“不然还能是什么?” 贺兰熹凉凉道:“宋院长,您被浣尘真君禁言是真不冤。”
第99章 彼时的贺兰若芙即将成为贺兰家新一任家主,肩负家族重担的她不愿招赘成亲,却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天资不俗的孩子。 金陵贺兰氏家大业大,有实力,也有财力培养出一个天之骄子。浣尘真君或许正是看重这两点,才会将贺兰熹交给贺兰若芙抚养。 “我到农舍的时候,恩人没有立即理我,而是先用奶瓶喂宝宝喝完了奶。宝宝睡着后,恩人问我想不想抚养这个孩子。”贺兰若芙着重强调了“奶瓶”二字,“我虽然一眼便喜欢上了那个孩子,亦知收养一事非同小可。我问恩人宝宝的亲生父母在哪里,都是些什么人,他们真的不要宝宝了吗。恩人不愿透露这些,他只告诉了我宝宝的生辰,”贺兰若芙看向贺兰熹,“是正月初九。” 浣尘真君不愿透露的事情,贺兰若芙再如何追问也得不到答案。十八年来,她所知并不比绯月真君多多少。她同样对贺兰熹的父母一无所知,要不是今日绯月真君登门,她甚至不知道当年救她一命的恩人竟然是无情道院的院长。 虽然预料到了答案,宋流纾依旧问了一句:“沈絮之还说了别的么。” 贺兰若芙摇了摇头:“没有,恩人一共只和我说了不超过三十个字,我同意收养宝宝后他便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宋流纾在贺兰若芙的讲述中仿佛能看到那样一个画面—— 冬日的洛阳城,雪花纷扬。美丽的少女撑着伞,满怀敬意地踏过被白雪覆盖的农舍前院。 房檐下,她收起伞,嘴里呼出阵阵温暖的白雾。 她正要敲门,门自己开了。 她看到了一个如同琉璃般明澈的身影。 青年周身包裹在一片宁静淡然的氛围中,面容隐藏在帷帽之下,一手拿着瓷质的奶瓶,另一手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宝宝。 无情道院的大宝贝抱着无情道院的小宝贝么…… “绯月真君?”贺兰熹的手在宋流纾眼前晃了两下,“您在想什么呢?您都想出神了。” 宋流纾漫不经心道:“在想沈絮之是不是和哪个女人生的你。” 贺兰熹:“……真君您理智点,院长他修的无情道。” 浣尘真君只可能为了约束鬼界去和绯月真君双修,绯月真君在某个层面上来说也是浣尘真君的唯一了。 更何况,浣尘真君的肉身在绯月真君那里。绯月真君既然一早就怀疑他和浣尘真君的关系,一定会找机会在他和浣尘真君身上用寻源术。若他真是浣尘真君的血脉,绯月真君估计早疯了,哪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地开他和浣尘真君的玩笑。 宋流纾沉吟少顷,问:“城主方才说,时雨的生辰是沈絮之告诉你的?” 贺兰若芙:“是的,这是恩人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多谢城主告知,”宋流纾起身道,“本座就此告辞了。” 贺兰熹:“您要去哪里?” 宋流纾:“去查你生辰那日,沈絮之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事。” 贺兰熹不假思索道:“我们和您一起去!” “不必了,你养好伤就和玄机一起回太华宗吧。”宋流纾似笑非笑道,“年终考核将至,你们已经落下了不少功课,再不加把劲今年怕是要被观宁超了。” 贺兰熹:“……那我们明日就回太华宗!” 贺兰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能在家中住一夜。贺兰若芙不舍又担心,生怕贺兰熹会为他的亲生父母伤心。好在贺兰熹的情绪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仍旧如往常一般,小嘴叭叭个不停,还向她讨要桃胶百合粥当宵夜。 “桃胶百合粥是吧?娘马上亲自……命人给你熬上,一个时辰后保管送到你房中!”贺兰若芙逐一交代侍从,“另外,为小宋公子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就住一晚上还收拾什么呀!”贺兰熹一直等着娘亲说这个呢,“宋道友住我房间就好了!” 贺兰若芙奇道:“你房间就一张床怎么睡两人?” 贺兰熹理直气壮:“你和你的姐妹有的时候也会睡一张床呀!” 被说服的贺兰若芙不疑有他:“哦,倒也是。” 宋玄机尚未表态就被贺兰熹拉着告辞。他一手被贺兰熹拉着,向贺兰夫人端正地行了礼,而后放任贺兰熹把自己飞快地拉走了。 “宋浔宋浔,我带你去我屋子玩!” 贺兰熹自不和奶娘和娘亲一起睡后便有了自己的院子和屋子。这两年他不常在家中住,屋子只许别人打扫不许别人整理,因此屋子里维持着他入学之前的样子。 怪谈话本乱七八糟地摆在书架上,随处可见各类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书桌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小儿信笔涂鸦之作,画的是小鸡啄米图。 继续往里走,卷起一道珠帘,后头是一张贺兰熹睡了十几年的床。 贺兰熹喜欢软软的东西,他的床铺也是软软的,躺在上面仿佛陷入了层层粉色云朵。床头摆着一个软枕,枕头旁立着一个头上写着“王”字,里头填充着棉花的金色布老虎。 宋玄机拿起布老虎端详起来。贺兰熹解释道:“我小时候怕黑就抱着它,让它陪我睡。” 宋玄机:“小时候,是指十八岁?” 贺兰熹脸一红:“后来就是习惯而已,床上没有它我也能睡着的!我在仙舍的床上没有布老虎!” “哦。”宋玄机将布老虎放回原处,在床边坐下:“过来。” “我过来啦。”贺兰熹走到宋玄机面前,宋玄机拉着他,带着他坐到了自己腿上。 贺兰熹:“!” 宋玄机这是怎么了,好主动啊! 宋玄机看着他:“不在乎自己的身世?” 贺兰熹想要搂住宋玄机脖子的手顿了顿,脑袋往他肩膀上一趴:“还好吧。” 娘亲编的父亲的故事实在不怎么高明,他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身世可能不简单。他选择不去想,是因为他已经有一个很爱他的娘亲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刚出生的自己为何会被浣尘真君带到洛阳送给娘亲。但除了宋玄机和祝如霜不和他说话的一年,他这十八年真的过得很快乐。 他的父母和浣尘真君或许不想要他,但他娘和宋玄机可喜欢他了。他还有祝如霜,白观宁……这就足够了。 宋玄机问他:“想不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 “应该还是想的?”贺兰熹不想宋玄机为自己担心,学着绯月真君开起了玩笑:“至少要先排除他们不是姑苏宋氏的人!” 宋玄机双肩微沉:“不会是。” “那万一呢!”贺兰熹不依不饶,“万一我是你远方姑姑的表妹的儿子的……唔?” 宋玄机的手放在贺兰熹后脑上,迫使他低下头,堵住了那张滔滔不绝的嘴唇。 怎么又不打个招呼就亲我……贺兰熹心口一跳,不算生涩也不算熟练地地闭上了眼,有关身世的微不足道的烦恼瞬间从他脑海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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