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此前从未修习内功,经脉太脆弱了,强行运转六道剑决,虽然侥幸捡回来一条命,但经脉和内脏严重受损,万不可小觑。” 门外年轻人跟何草草又叮嘱了几句,“小天圆术叫他一直练直到经脉恢复为止,内伤就用药慢慢调理,至少要一年才能完全恢复,其间不要再给他看别的心法。” 何草草:“知道了,多谢。” “他毕竟跟你师姐姓。”年轻人笑笑,“小莫前辈,告辞,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我送送你。” 两人脚步声慢慢走远,不一会儿,门悄悄地被推开了一条缝,莫远看见阿悦从门外偷偷溜了进来。 小孩趴在床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声问:“六哥哥,你还好吗?” 莫远还是说不出来话。 只得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还好,没事。 贺悦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他的三根手指,莫远愣了一下,冰凉而柔软的触感从指尖传到莫远心底,泛起一阵柔软的波涛,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哭。 贺悦真的不像个小孩。 莫远忍不住走了会神,想像他长大后的样子。 他会穿什么颜色的裙子?笑起来会不会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妃?如果真的有个这样的妻子也挺好……片刻后他蓦然回神,突然想起来贺悦是男孩子。 那大概不会长成他想象中的妖艳大姐姐了。 莫远不知道好看的男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想象不出来,他手指一点点弯曲,忍着钻心的疼痛,回握住了贺悦的小手。 他虽然想象不到,但真的很想看到。 -- 师先生说的还是太保守了,莫远伤得比想像中还重,此后一年半,他一直处在吃药和练功不间断的疗养中,至于学烧菜什么的,只得暂且搁置了。 何草草又问了他一次,以后想干什么,莫远低头看了看手指,半晌表示自己还是想做个厨子。 何草草摸摸他的脑袋,这次没表示什么反对。 就这样,到了贺悦七岁生辰的时候,莫远终于完全恢复。实际上在两个月前,他就开始跟受伤之前一样上蹿下跳了,惹得何草草差点又把他揍一顿。 前一个月,莫远偷溜下山,到镇子里给人洗了十来天的盘子,换了半吊铜钱,去衣庄上给贺悦买了件新衣服。 贺悦收到礼物的时候瞪大了双眼,显然完全没料到,下一秒就抱住了莫远,搂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紧接着就哭了出来,把莫远吓了一跳。 他哭着道,“六哥哥,你真好。” 声音软糯糯的。 莫远脸腾地红了,何草草在一边打趣道:“小六,你还记得一开始你特别不喜欢阿悦吗?你还找‘捉妖师’来欺负他呢?!” 莫远:“哎,娘!” 林冀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两人。 莫远伸手给阿悦擦掉眼泪,兴冲冲道:“赶紧吃面,今天的面是你哥我亲手下的,第一次做饭,要吃完啊知道不?” “嗯。” 这一天在秋季,白露正浓,红叶从窗外落下,静悄悄,了无声息,它很快会化为尘土,来年或许又会长在枝头,成为新的绿叶,一遍遍地循环,不会止息。 -- 之后,莫远如愿以偿地找了个小饭店当学徒,小天圆术重塑了他的经脉,他比一般人力气更大,耐力也更好,因此干的活更多、更利索,店老板和师兄弟们都很喜欢他。 莫远一个月回来两趟,每次都会给贺悦带一堆好吃的——虽然大部分都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这天,莫远如常跟店老板告别,提着一篮梅花酥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走到半路,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生锈的铁,这味道有点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来是在哪闻过。 莫远皱了皱眉,继续往上走。 离村子还有五十来步时,莫远终于觉察到了分明的不对劲。 太安静了。 平常这个时候,应该有小孩子跑来跑去,大嗓门的女人们一边看着小孩,一边聊天或骂街,更有甚者提着鸡毛掸子撵得儿孙满村乱跑,是决不可能安静的。 那股奇怪的味道愈加浓烈,莫远心头愈来愈紧,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然后就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一个人的尸体。 口鼻涌出鲜血,瞳孔放大,头以一种扭曲的方式歪着,莫远认出来是村子东边的一个猎户叔叔。 他骇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一屁股跌在地上。 朝村子深处看去,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尸体,井口,树梢,门槛……这些人都是被很迅速的杀死的,死状不一,有的是被大锤砸到,有的是被刀子切开。 这些人在半个月前还笑吟吟的跟他打招呼,今日就已经倒在地上了无声息。 莫远大脑空白了两秒,然后一把扔下手里的篮子,飞快地朝自己家奔去,同时运转起了他会的唯一内功小天圆术。 半柱香后,莫远脚步忽地一顿,因为他听见家的方向有人声,还有刀兵声。他沉思片刻,定了定神,绕路从茅屋后面翻过围墙,进了院子,又从后窗钻了进去,刚一进去,便被人拉住了。 贺悦紧紧拉着他,脸色煞白,罕见地露出惊慌表情,“六哥哥,别过去,危险!” 莫远:“到底发生了什么?!” 贺悦:“怪物!” 莫远闻言下意识从门缝朝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好几个个趴在地上,浑身披着血的“蜘蛛人”,正围在何草草身边,而林冀靠在檐下,用手按着腹部,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第61章 梦中(七) 真的是怪物! 莫远看到那些东西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何草草下意识朝屋内看了一眼。 下一秒,其中两只“蜘蛛人”一跃而起,背后八根“蜘蛛脚”狠狠刺向何草草,她头也不回,手中寒芒一闪,两根蜘蛛脚齐齐而落,何草草则趁着空隙抽身而退,退至屋前,拉起林冀闪进里屋。 何草草站在屋门口,目光紧紧盯着门外那几个“蜘蛛人”,“小六,你现在回来干什么?不是过两天?” “我……”莫远声音有点发抖,“刘师傅说我干的活好,破例让我提前两天回家。” 他四处乱瞟,最终从墙上拿下一根曾经被用来揍自己的鸡毛掸子,上前站到何草草身后,“娘,这些是什么东西?!” 何草草喝道:“离远点!” 顿了顿,她轻声道:“你不用知道——林冀,带着他们先跑,别在这里碍我手脚。” 莫远:“不——” 下一刻,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他立刻浑身不能动了,张嘴也说不出话。余光里,莫远看见他爹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那是莫远第一次知道他爹居然也会一点武功。 林冀把莫远扛到肩头,伸手又牵过贺悦,朝后窗走去。翻过窗户,后院里拴着一匹马,正是三年前搬家时骑的那一匹。 林冀把莫远摁到了马背上,用绳子捆好,然后把阿悦抱了上去,只浅浅系了一道安全绳。两人背靠背跨坐在马背上,后背紧紧贴在一起。 莫远大骇,瞪着林冀,冲他拼命眨眼睛。 而林冀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道:“照顾好你弟弟。” 旋即他在马臀上轻轻一拍,白马长嘶一声,很有灵性地明白了林冀的意思,背着莫远和贺悦撞开围栏,沿着山路朝村子外面奔去,速度非常快,几个“蜘蛛人”察觉异样,想围过来,却根本来不及。 莫远在马背上颠簸,眼睁睁看着小茅屋、山村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山路的转角处。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莫远知道家里绝对出了大事。他急得眼眶通红,泪水不争气地淌了下来,奈何身体动弹不得,只得再次运转起小天圆术,小半个时辰后,他感到一股气流从双肩喷出,身体为之一轻。 穴道被冲开了! 莫远大口喘息两声,开始挣扎,想要将手从束缚中挣脱出来,奈何林冀系的是死结,他挣了半天,粗大的麻绳分毫未动,这时,他余光里看见了马搭子上露出来的短刀刀柄。 莫远自己当然够不到,他微微偏过头,喘着粗气对阿悦道:“刀.. ...悦,把刀.....把刀递给我!在...在袋子里面……” 顿了顿,他用哀求的语气补充道:“你够得到的......求求了!”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贺悦动了,他缓缓地朝一侧倒去,看样子是听话地去拿刀了,莫远小心翼翼收起了动作,喘着气等待着。 下一秒,他听见一声短促的痛呼,后背一空,紧接着便是人跌倒地上,肉/体与地面相撞的巨响! 莫远扭过头,只见一抹刺眼的红顺着山坡滚落,消失在山崖间。他心跳似乎停滞了一瞬,浑身冰凉,下一秒他瞪大了双眼,几乎到了目眦欲裂的地步,“阿悦!!” “阿悦……悦……” 声音徒然在山谷里回荡。 莫远快要急死了,他再次拼命地挣扎起来,忽然他胸口一痛,紧接着一股腥甜涌出喉咙,原来是他太急躁了,内功运转时不小心出了岔子,走错了道,就是俗称的“走火入魔”中的走火。 他咬着牙,把血咽了下去,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马儿转过一个弯,接下来是个很陡峭的大坡,大坡尽头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皆穿着黑色的短打,脸上扣着奇形怪状的面具。 黑衣人见马儿奔来,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拿出了一把刀,微微俯身,做出要斩马腿的动! 而白马像是刹不住似的朝那几个人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莫远俯身咬住缰绳,狠狠一拉! 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不料一个黑衣人扬起手,短刀脱手而出,眨眼间出现在百米之外。 “嗤!” 马蹄被刺中,马儿哀嚎一声,侧倒下去,莫远自然跟着摔在了地上,肩膀撞到了一块石头,骨头碎了似的疼,让他几欲昏厥。 黑衣人围了上来。 人在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莫远将手狠狠一抽,只听“咔嚓”一声,剧痛从手腕传来——他左手腕脱臼了,但也因此从绑得死紧的绳子里脱出。 莫远强忍着剧痛,捂着手腕,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跑! 不要停! ——然而还没跑两步,莫远就被人从后面踹倒了,两个黑衣人按着不断挣扎的他,其中一个黑衣人不耐烦地扇了他一巴掌,声音低沉地喝问道:“喂!你是从山上下来的?” 莫远头被打得偏向一边,血沫子飞了出来,他恶狠狠盯着地面,没有回答,下一秒右手手肘狠狠撞了一下另一个黑衣人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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