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仙都玉京谁不知道我讨厌阴山琉玉?她敢在我出席的宴会上模仿阴山琉玉的装扮,就别怪我不给她留面子。” 钟离灵沼冷笑一声。 她举起打磨光洁的剑鞭,折射冷月的剑刃散发点点寒芒。 “当初阴山琉玉骑在你身上揍你的时候,你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现在倒是威风起来了。” 九方少庚缓缓转过头。 “你本事大,从灵雍四试再到我长兄,也没见你赢过阴山琉玉一次。” 两道视线在半空相交,燕无恕觉察到什么,悄无声息地退至后方。 果然,下一刻两股汹涌炁流相撞,庭中价值千金的名贵草木纷纷遭殃。 气性真大。 退至安全处的燕无恕,朝太平城的上空漠然望了一眼。 前些时日,他收到父亲的传讯,称终于收到了月娘的消息。 月娘称自己已投身某个世族,以后每月寄回一金,无需寻她。 但父亲忧心她安危,且家中法器铺人手不够,仍要燕无恕想办法寻回月娘。 看着眼前这两个恣意任性的世族少年,燕无恕瞳色如墨。 ……月娘所投身的家族,最好与他是同一阵营。 否则,他非扒了她的皮。 - “姓名,籍贯,年龄。” “褚揽,西境虞渊华胥城人,年二十七。” 相里氏庄园,雷岩与几位副管事看着由揽诸一人翻耕播种的灵田,眼中满是赞赏神色。 看这速度和体力,这个叫褚揽的人一个人一天就能忙活十亩地的活,而且看着还挺游刃有余。 雷岩笑眯眯瞧着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眼神仿佛在看一头不需要喂草料也能不停干活的老黄牛。 “月钱一月一贯,吃住皆在庄子上,你和你那位同乡都能享受特例,饭管饱,你们要是身上有余钱,也可以交租子,租相里氏精耕的灵植田,月钱还能往上涨涨……” “不用涨,能吃饱就行。” 揽诸撂下第五碗麦饭,头顶的红发已经用药汁涂成黑色,他扬手冲后面伙夫道: “这么点饭喂鸟呢?再来三碗!” 雷岩笑容微凝,转头跟身后的副管事使了个眼神。 也不能管太饱了。 明天开始给麦饭里掺点水吧。 “先别只顾着吃,”雷岩问,“你们那位同乡说,你们乡里还有不少人没活干的人,怎么这一次就来了你们十来个?” 揽诸大马金刀地窝在椅子里,笑了笑: “这周边那么多世族都在招揽流民,我们一窝蜂地都跑过来,万一你这儿要是不收那么多人,这跑来跑去把肚子跑空了,谁管我们饭?” 虽说有故意吊胃口之嫌,但揽诸所言合情合理,若是他们真的一呼百应而来,反而容易令人生疑。 雷岩身旁的副管事附耳低语: “这群流民有好些连户牒都拿不出,怕是有不少人来路不正,要么是逃奴,要么就是逃犯,我看收几十个也就差不多了,再多,怕是有隐患。” 又有另一人道:“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吗!这些人要是身份没问题,就我们给的这三瓜俩枣的月钱,还有这塞牙缝的口粮,谁会来干?” “说得对。” 一名副管事捻须沉思。 “离交付不死草、龙鳞芽、五蕴果还有八日时间,要想凑足上头交代的分量,灌下去的催苗灵液就得一车一车的拉,但今早主宅的人又派人来传话,意思是叫我们还想办法压压成本——已经压无可压了,现在除了从人力上下功夫,没别的办法。” 雷岩没吭声,但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在相里氏的灵田内,这些浇灌了催苗灵液的仙草灵植,最快能五日一收。 但前提是得趁这些灵液在土中的有效期,栽种更多的种苗,才能提高产量,降低灵液的消耗。 需要更多的人力,并且,人力成本还不能增加,只能再往下压。 神仙来了也头疼。 可没办法,事要是办不好,这些世族只需一声令下,监管庄子的修者动几根手指头,就能再换一批能办好事的管事上任。 这个世道,循规蹈矩遵纪守法的人,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不远处的田里,由墨麟下令调来的妖鬼干完了白日管事给他们安排的活,正顺手在帮庄子上年纪大些的老人翻地。 说是老人,其实也不过五十出头,常年的饥饿与劳作令他们华发早生,佝偻羸弱。 “真有劲,你们从早上到了以后干到现在,真不累啊?” 那伪装成寻常人族百姓的妖鬼抬起头,茫然地啊了一声: “这才哪儿到哪儿?搁我们从前,再翻两倍也都干完了,你们这儿一天还管两顿饭,累什么?” 这妖鬼正是从玉山调来的。 做惯了每日只休息一个时辰的采玉人,突然被调来这边做这种再轻松不过的农活,一点不觉得累。 更何况尊主承诺,干完这票,回九幽就给他们分新屋舍,这活干起来更是浑身都是劲。 那日怼过琉玉的年轻女子不禁侧目。 她小声与丈夫议论: “一口气来了十几个人,能干一百个人的活,这庄子明日不会还要招人吧?” 她丈夫道:“招就招呗,多点人分担,我们也省事。” “……笨死你算了,”年轻女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人家干得多花得少,我是主家,肯定恨不得雇的全都是这样的人……那他们还雇我们做什么?” “到哪儿去找那么多这样的?”她丈夫不以为意,“干活吧,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干好我们分内的事,自然有我们一口饭吃。” 年轻女子瞧着他这窝囊样就来气。 踏踏实实。 这人吃人的世道,踏踏实实只有被人吃的份! 将庄子里无数议论尽收耳中的琉玉,从田坎上脚步轻快的路过。 副管事叫住了她。 “……这庄子上的情况,也就是这样了,虽然我们也不缺人抢着来,但你们这些乡亲,没他们那么爱偷奸耍滑,你回去跟他们商量商量,还有多少人,我们庄上都能收。” 琉玉眉梢微动:“多少都收?这不能吧,庄子上不是已经不缺人了吗?” 副管事笑了笑:“缺不缺,也就一句话的事,你这食盒里装满了麦饭,若是有人非要塞猪头肉给你,那不也能腾出位置吗?” 他招招手,随从将另一只食盒递给了琉玉。 沉甸甸的。 轻轻一晃,都是灵株的声响。 琉玉心头冷笑,面上却攒出一个亲切甜蜜的笑容: “明白了,您放心,明日一定给您办好。” 是个上道的。 副管事满意地点点头。 天色渐暗,劳作了一整日的农人零零星星散在暑气未消的田坎上,珍惜地享受着他们一日中最丰盛的一顿。 “可以通知方伏藏那边,明日和后日,陆陆续续安排妖鬼进入庄子。” 琉玉咬了一口没什么滋味的馍馍,看向揽诸: “今晚子时前,我会给你一个装满咒禁符箓的芥子袋,你送去与方伏藏他们汇合,将咒禁的事给他们解释清楚,在我和墨麟发令之前,一定要藏好身份。” 揽诸郑重答下。 琉玉看向墨麟:“丹髓那边如何?” 丹髓和鬼女跟他们兵分两路,是去做庄上专管育苗的管事的学徒。 “鬼女给管事用了少量的鬼蛊,趁他昏睡时在房间里搜罗出许多相里氏的农书,不过都是族中能者的专著,并不是《仙农全书》的原本。” 想也知道,管事终究是外人,相里氏也不可能传授他们真正重要的秘术。 “但丹髓发现了一些事。” 墨麟看向主宅东南角。 “每次经过调整的无量海配方,送到管事手中试验时,信纸上都有芙蕖熏香的气味,而且,信纸封面的字迹,瞧着像是女子。” 即便用咒禁封了炁海,妖鬼的五感也比常人敏锐。 琉玉若有所思: “女子……那就只能是相里氏的族女了,不知是不是要与九方星澜联姻的那个,山魈能有办法查到她的情况吗?” 夺太平城是首要任务。 但若是能弄到《仙农全书》,哪怕是一部分,也是意外之喜。 “不确定,我让他尽力一试。” 琉玉思索片刻: “让月娘送几只炁灵蝶来,等我们动手时,想个办法把这人也一并掳走。” 墨麟见琉玉胃口似乎还不错,将自己那一小碟野菜放在了她面前。 “昨夜他送来情报,九方家和钟离家的人几乎与我们同时进入相里家,现下还没弄清他们来的目的,最好是打探清楚他们离开的时间,那时我们再动手。” 琉玉夹了一口野菜,偏头看他: “谁啊?我认识吗?” 墨麟扯动唇角:“这两家会有你不认识的人?” ……那倒也是。 揽诸察觉到一点微妙的气氛,假借去那边取几杯米酒的名义偷偷溜走。 他垂目答: “是九方少庚和钟离灵沼。” 听了这个答复,琉玉了然颔首。 的确是老熟人了。 “你的消息倒还挺敏锐,灵沼不提,少庚的行踪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听到的。” 琉玉凑近了些,笑盈盈望着他。 “怎么,妖鬼之主在仙都玉京有些人脉?” 墨麟伸出食指抵住她靠过来的肩膀。 琉玉还以为他是不肯说: “我随便问问,你不方便说就算……” “不是,”他缓声道,“出了一身的汗,脏。” 正值暑日,烈日炙烤大地,墨麟不觉得有多累,但一日下来免不了汗湿衣襟,一身尘土。 琉玉没料到这个回答,怔了一下。 “确实挺脏的。” 她抿唇轻笑着,忽而挪动身子靠了过去,将头轻轻放在他肩上。 “不过……鉴于我也不怎么干净,在这里我就装看不见吧。” 深蓝夜幕笼罩四野,周遭有农人生起篝火,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堆旁闲聊放松。 妖鬼们本不欲与人族太过亲近,奈何琉玉嘱咐他们散布一些有关即墨氏的消息,他们也只得混入其中,与人推杯换盏。 一来二去间,放眼望去,哪怕是墨麟也分辨不出谁是人族,谁是妖鬼。 又或者。 没了那些与生俱来的怪异身躯,他们本就没有任何分别。 相里氏主宅今夜灯火通明,有鼓乐笙琵自高台上遥遥传来,坐在田坎上的农人们听着飘散在夜风中的雅乐,不禁有些发痴。 “听说这几日相里家有贵客,谷仓里的粟米都多拉了好几车。” “不知他们席上都吃些什么。” “那么多车粟米,岂不是想吃多少吃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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