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自行运转炁海,咒禁就会失效,极易被主宅内的高手察觉。 “知道知道,”山魈拍了拍怀中符箓,感叹了一句,“尊后真是会很多躲躲藏藏的旁门左道呢。” 又是易容幻术,又是咒禁符箓。 不像风光无限的大小姐,倒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逃犯。 听到“躲躲藏藏”四个字,墨麟心念微动。 他抬眸朝亮着烛光的茅草屋内望去一眼。 山魈道:“那我就先走了,尊主一切小心。” 墨麟颔首。 简单清洗之后,墨麟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朝门边靠近。 “……对了五叔祖,以后不管明面上还是私底下,都少说些那种天底下世族少年都拜在我裙下的话,我听了都觉得好笑。” 正事已谈得差不多了,切断通讯阵前,琉玉忽然提了这么一嘴。 “百姓之英杰,世族之耻辱,月旦评给出了这样的品评,如今的阴山琉玉,与当初那个风光无限的灵雍魁首如何能比?玉京城内,忙着与我撇清关系,顺带踩一脚的人怕是数都数不清吧。” 几位族老一时沉默无言。 四叔祖于沉默中开口: “此事源于姬氏族人,花灯节月旦评之后,阴山氏已告知灵雍学宫,原定春试之后要赠给灵雍的一万册藏书,和一间藏书阁,已经取消了。” 琉玉有点无奈:“一码归一码,姬氏族人那么多,姬彧宫正也不是每个都能管束到的,何必迁怒。” “也并非迁怒。” 四叔祖捻须淡淡道: “这几年来,九方家与钟离家动作颇多,隐隐有挑衅阴山氏地位之意,灵雍学宫乃世族荟萃之地,本就该借此机会敲打一二。” 那倒也是。 琉玉没再劝阻,粲然一笑道: “既然这样,那一万藏书不如捐给九幽呗,四叔祖你都不知道,这里的妖鬼各个目不识丁,您忍心看我新得的那些妖鬼下属给我丢人吗……” 四叔祖与五叔祖对视一眼。 “咦?这个通讯阵是不是坏了。” “好像是,听不见声音了。” “得赶紧找人修一修,否则过几日如何配合琉玉行事?” “那今日就到此为止,记得好好修行,我们等着你突破八境的好消息。” 琉玉瞪圆了眼,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小老头明目张胆地装傻切断了通讯阵。 “——还装傻!太过分了!” 墨麟推门而入时,趴在床榻上的琉玉还恨恨嘟囔。 “一万藏书捐给灵雍打水漂都不给我,太过分了!” “他们不是不想给你,是不想给我。” 身后传来一道低缓嗓音的同时,琉玉感觉到自己乱晃的脚踝被人捉住。 旋即便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住她的脚趾。 “不愧是用来做香膏的原料,这么久了,竟还能闻到澹檀花的味道。” 琉玉回过身来,正瞧见他垂眸吻着她足尖的一幕,一时惊得她缩了一下。 “……我说为什么这么香,”琉玉看了眼塌边木盆里的水,“你往里面放了澹檀花的花汁?哪儿来的?” “偷的。” 他翻身上床,宽大手掌轻捏着她足底,似是想替她消去白日的疲惫。 “相里氏东边的田里种了不少,怕这边太脏你受不了,至少能用花香盖一盖。” 豆大烛光照亮他半张脸,他手指粗粝,捏得琉玉又有些痒,又有一种奇怪的酥麻,让琉玉觉得有些微妙。 琉玉瞧着他认真给自己捏脚的样子,余光所及,是他今晚花了一个时辰收拾出来的茅屋。 和刚进来时堆满腐木,霉气冲天的模样比起来,已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甚至还用剩下的一截竹子灌了井水,在里面插了一把不知从哪儿薅来的花,放在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琉玉的心忽而软软地陷下去一块。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她抱膝而坐,流丽的乌发如绸缎软软地从肩头滑落。 “这样感觉,还真像寻常的农家夫妻。” 墨麟的指尖微顿。 前面半句他不完全明白,但最后一句他听得再明白不过。 琉玉原本温情的眸光,在瞧见他下腹处忽而一变。 “你怎么又……” “你念诗的语调很好听。” 他掌心抵着琉玉的背脊,俯身吻了上去。 “再说一遍。” 琉玉别过脸。 “不说。” “再说一遍。”他声线低缓,没有半分方才与族老对峙时的冷冽,柔缓得不可思议,“刚刚那句,再说一遍好不好?” 琉玉从没听过他求人。 但这句话听上去,简直像是一种恳求。 “……哪句啊?” 她想起方才她最后对五叔祖提的问题。 ——别想着蒙混过去,您刚刚说,‘当初狠狠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问之下,琉玉才知道墨麟曾登门提亲被拒之门外的事。 如果不是她已经有了经验,记得追问这点蛛丝马迹,恐怕这一世也就这样稀里糊涂被瞒过去,根本不会知道这些内情。 琉玉既有点生气。 又忍不住生怜。 琉玉动了动抵在两人之间的脚。 皙白得没有半分茧子的脚力道很克制,轻柔得像一朵云压了上来。 她感觉到埋在颈窝间的呼吸急促了几分。 “是那句诗……还是,说我们像寻常夫妻的那句?” 喘。息声愈发沉而急,温热吐息喷洒在她颈窝与耳廓上,伴随着绵密细碎的吻。 琉玉轻轻地踩着,碾着,因为从未试过,所以愈发小心谨慎。 她想对他更好一点。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她的脚踝,墨麟几乎是压着她的耳廓道: “太轻了,琉玉……再重一点。” 重得能让他感觉到疼痛。 疼痛才能令他将她此刻的爱意铭记得更深。
第50章 离相里氏庄园五十里开外的主宅。 晚风吹动长廊卷帘垂下的翠玉流苏, 烛光映着庭中名为昆山夜光的牡丹花,九方少庚支着一条腿靠在窗棂边赏了一会儿,忽而将手里把玩的瓷杯扔入池中, 砸得那朵牡丹花瓣零落。 十七岁的少年勾起唇角,笑意纯然恶劣。 转过头来,他对内室的主座上的相里慎道: “……之前巴巴地要将珍爱的女儿送到我们九方家结亲, 现在星澜被妖鬼断了一臂,就要把这桩婚事从亲生女儿改为族女,相里家主,是不是太见风使舵了点?” 相里慎满面笑意, 略显发福的身材配上一张八方不动的笑面, 宛如一尊弥勒佛。 只是这笑面太一成不变,便浮现出几分不自然的阴森邪气。 “此话言重了, 二公子,不过是小女突染恶疾, 身体羸弱, 实在不知何日才能调养康复,星澜公子近日也多灾厄, 我请了谶语,恐怕是两人命数相冲,倒是我家族女,与星澜公子一道卜出的谶语十分吉利……” 九方少庚懒得听这些废话,缓缓竖起两根手指。 “《仙农全书》再加两卷。” 相里慎思忖片刻:“百花卷与珍馐卷, 如何?” 绛紫衣袍的少年咧嘴一笑: “我要仙谷卷与灵草卷。” 弥勒佛一样的笑意淡了几分。 仙谷与粮草息息相关, 灵草涉及各类丹药, 包括无量海的配方,对于已经跌落二等世族的相里氏来说, 每个都是命脉。 “舍不得?” 少年食指懒洋洋地抵着额角,故意停顿良久,指尖有节律地叩着桌案。 每一声都像是某种无言的压迫,相里慎额角滑下汗珠。 “这个族女容色出众,远高于我女儿……” “或者交出仙谷卷,以及两百颗无量海,也是可以的。” 他的语调悠然,敲击桌案的速度却愈发急促。 相里慎情不自禁地去看他的手指: “仙谷卷实在是没有办法……灵草卷,灵草卷,外加十万金,这个条件如何?” 桌案上的指尖忽而停了下来,不知为何,相里慎仿佛感觉心脏被人猛然一攥。 短促地停顿之后,敲击节律变得沉而缓,一下一下打在心口,如浪潮一层层扑来,不知何时就会溺住口鼻淹没而上。 “相里家主,您自己听听这话,您觉得呢?” 汗如雨下。 相里慎脸色惨白如纸,呼吸急促。 “……那便再换一人,无量海真正的制造者,相里氏旁支之女,相里华莲。” 少年双眸凝视着他,不知何时散开的势似有收回的征兆,相里慎这才察觉到,方才他对自己是在用势镇压,再辅以法家之术施压。 但话已出口,再无转圜之地,相里慎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自从阴山氏平定相里虎叛乱之后,我们相里氏便日渐衰微,族中人才凋敝,华莲是年轻一辈中难得一见的天才,若得此女,无量海必定得以完善,发挥它真正的功效,再与九方家血脉相融,不比《仙农全书》一本死物更有价值?” 九方少庚沉默了好一会儿。 两个砝码压在天平两端,无非是在赌对方更看重眼前之利,还是长远之利。 庭中。 钟离灵沼正在池畔洗剑。 襻膊将宽袍大袖束起,端坐矮凳的少女慢条斯理地清洁手中剑鞭,莹白如玉的手指以软布擦拭这把可击穿重甲的武器,如深闺贵女抚弄琴弦般轻柔。 燕无恕立在她身后,朝他们走来的九方少庚拱手见礼。 “仙谷卷应当是没可能的,”钟离灵沼声线寒似冰棱,毫无情绪波动,“灵草卷总归拿到手了吧?” “没有。” 钟离灵沼缓缓抬眸: “你谈了个什么?” “自然是给我堂弟另择了一位贤惠夫人咯。” 九方少庚瞧着池中暗香浮动的芙蕖,翘了翘唇角,又将视线落在燕无恕身上。 “刑名之术学得还不错,灵沼,你们家何时养了这样一条好狗?” 燕无恕面上笑意不变:“能帮上二公子,是属下之幸。” 钟离灵沼垂目拭剑: “不管你们谈妥了什么,十日后,新一批无量海,钟离家要分三成。” “炼器世族,要那么多死士做什么?” 钟离灵沼薄冰似的寒眸落在语气戏谑的少年身上,忽而道: “你要跟我论这个,那不如我们先来论一论你在宴席上令申屠氏女眷受辱之事。” 申屠氏依附于钟离氏,遇到这么大的事,自然第一时间求到钟离家门下,希望能替他们责问九方家,讨个公道。 可惜这世道,人与妖鬼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与人之间同样如此。 九方少庚知道钟离家不会为了一个小族旁支向自己发难,有恃无恐的他面上笑意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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