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髓愣了愣。 她被这话勾起了不少回忆。 其实,她会对墨麟生出好感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无色城的狝狩场中,墨麟是最晚加入的,也是崛起速度最快的那个。 狝狩场的规矩,谁的打斗最好看,能将对手打得越惨,谁就能得到更多的食物和伤药。 虽然城规严禁无故残杀妖鬼,但妖鬼们角斗意外而死,却不在城规的约束范围内,所以有许多妖鬼在险恶的生存环境下,只能挥拳向更弱者。 有一次丹髓被排到与墨麟同场角斗,那时的丹髓在狝狩场上连败十场,重伤难愈,不过吊着一口气不死而已。 丹髓曾以为她那是她最后一次上场。 但墨麟却在上场前向她递了一句话,向她透露了自己的旧伤所在。 暴涨的求生欲使得丹髓没有丝毫手软,拼了命地重击他的薄弱处,终于由逆转胜,得到了足够的食物和伤药。 而墨麟呢? 他爆冷门落败,害得不少下注他的贵人输了钱。 气不过的世族少年们买通守备,私底下狠狠抽了他一顿。 丹髓从小是个被打断腿也不肯哭的硬骨头,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头一次哭湿了衣袖。 “……我这条命是尊主救的。” 丹髓收回思绪,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唇。 “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尊后若是介意,也可……” 她想说也可不给她学习《仙农全书》的机会,可话在嘴边,每个字都像是锋利的石子,硌得她说不出口。 正心头沉重时,却听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 歪着身子的少女眨眨眼: “我就是单纯好奇而已,至于你喜不喜欢墨麟,有多喜欢,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丹髓完全没料到这个回答。 “不过我也不建议你把你的喜欢付诸行动,”琉玉噙着笑意的眼望向她,“毕竟,你和我的这位夫君,你们两个我都还挺喜欢的呢。” 丹髓怔了好一会儿。 啊? 怎么还当着她的面表白上了? 等等,但是这个表白怎么也把她一起算进去了? 丹髓还没开口,就见眼前少女起身。 “过几天你就先随我们回极夜宫,相里家的计划,到时候我会知会你的。” 说完琉玉便出了内室。 墨麟被琉玉的势挡在外面,也就没有进去,而是在外间一边听悬鲤的禀报,一边等着琉玉忙完他的事。 见琉玉终于出来,这边悬鲤的报告也恰至尾声,墨麟叫住了琉玉。 “昼食有什么想吃的吗?” 这几日琉玉都没好好用膳。 朝暝此刻正在邺都,加之昨夜劳累,墨麟便想着提前问问,好让玉山的膳夫准备得精心些。 谁料从他旁边经过的琉玉只是用眼风轻轻扫了他一眼。 纵情一夜的青年姿态慵懒,一扫平日的阴郁冷淡,从来沉郁的眉眼难得舒展。 因为昨夜琉玉夸了一句他戴着那对山鬼铜钱的耳坠好看,他便没摘,通身暗色中唯独这抹赤红色亮眼,衬得本就秀致的容色愈发妖异出众。 琉玉眯了眯眼。 哼。 招蜂引蝶。 “我带了六博棋去陪鬼女他们玩,昼食也和他们一起用,你自己吃吧。” 僵了一下的墨麟目送着金裳玉簪的少女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在生气吗? 为什么? ……昨夜有什么地方,他做得不够好? 墨麟凝眸沉思之际,见丹髓的身影随后而出,他抬眸问: “她同你说什么了?” 丹髓挠挠头: “尊后说她喜欢你……” 墨麟眉梢刚刚一动,就听丹髓紧接着道: “还有我。” 悬鲤顿时瞧见尊主的眉头拧了起来。 那双幽绿眸子在丹髓身上打量,仿佛在说—— 不可能。 丹髓绝不可能和他一个档次。 - 去探望十二傩神的琉玉,这次见到了其他几位重新洗牌后加入的新人。 “这次新加入的四位【鬼相】,都是从鹿鸣山的妖鬼中选拔出来的呢。” 鬼女给琉玉逐一介绍后,感慨道: “不愧是在世族追捕下求生了这么多年的野生妖鬼,的确有点本事——诶呦。” 被白萍汀弹了一下脑门的鬼女捂着额头,白萍汀微笑道: “这可是尊后麾下的人,莫要无礼。” 什么野生妖鬼,好听吗? 琉玉笑了笑:“那也没有咱们鬼女有本事,这次重排序列后就是第二了,真厉害。” 得到夸奖的鬼女神情骄傲,从第一滑到第四的揽诸冷哼一声没说话。 琉玉打量着眼前四位鬼相。 如今十二傩神中上四位鬼将分别是山魈、鬼女、白萍汀和揽诸,下四位仍无变动,而中四位则被鹿鸣山妖鬼顶替,受琉玉手中的山鬼龙铃号令。 忠心于否先不论,琉玉得看看他们本事如何。 于是琉玉想了想: “现下要接手玉山,有许多依附玉山的妖鬼尚未入九幽户籍,这件事就交给你们四人办。” 四名妖鬼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神色懵懵,一开口便是: “啥户籍?俺不会弄啊?” “俺也不会!” “尊后还是安排点杀人的活吧,这个俺擅长。” “嗯嗯!” 琉玉:“……” 好纯正的泥腿子味。 这要是朝暝在,白眼能翻天上去。 “……不会没关系,我会留十名女使协助你们,到时她们会教,都打起精神认真学。” 顿了顿,琉玉强调: “差事办得好,可赐神玉。” 一听神玉,四名妖鬼眼前一亮。 艹! 这不比打家劫舍发财!? 四名妖鬼顿时点头如捣蒜。 将命令传下去后,琉玉和墨麟又在玉山待了两日,等山魈他们修养得差不多了,玉山妖鬼的安置也一步步走上正轨后,他们这才启程返回邺都。 朝暝在邺都鬼道院外候着姑获鸟鬼车。 不过几日未见,琉玉下车时第一眼见到朝暝,生出了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玉面蜘蛛与无量海的事已经基本落定,果然如小姐所料,那一日我澄清时质疑颇多,我先应付了过去,随后盯住了其中闹得最凶的几人,又顺藤摸瓜两日,揪出了一个降魔派的窝点,知会了尊主一声,便与极夜宫的守军一道将窝点端了,现下邺都已太平许多。” 琉玉瞧了他几眼,道: “辛苦你了。” “本就是我的分内事而已,小姐言重。” 说完,朝暝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又抿出一个浅淡笑容: “前几日阿绛的新坟落成,我烧了几根玉面蜘蛛的蜘蛛腿给阿绛,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收到。” 琉玉噗嗤轻笑:“你也不怕阿绛觉得晦气。” “怎么会晦气,分明是喜事——今日的发式是谁给小姐挽的?也太粗糙了些,这都有些散了。” 朝暝肃然盯着琉玉的发式,琉玉的视线却落在后方的绿衣妖鬼身上。 四目相对,墨麟若无其事地挪开眼神。 一派冷淡疏离的模样。 仿佛刚才在鬼车内说着话便突然亲上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三叔呢?” “三爷还在里面上课,估计也快结束了。” 透过学堂内半掩的窗,里面的阴山岐看上去有着几层粉都遮不住的憔悴。 七天上了四十堂课。 不憔悴才怪了。 这些日子琉玉还不在邺都,阴山岐压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生怕手头钱不够用饿死在九幽,阴山岐是酒也不喝了,茶也不喝了。 鬼道院的妖鬼见他实在可怜,想着下学后邀请这位先生去酒楼吃点好的,虚弱的阴山岐摆摆手: “不了,先生我还有下一份工要打呢。” 他接下了墨麟那份养姑获鸟的活,每日入夜要自己赶牛车去极夜宫教人养鸟。 ……这是他堂堂阴山氏三房公子该过的日子吗! 阴山岐这些天每天睁开眼便骂他那个小侄女一遍,然而此刻见到琉玉突然出现在鬼道院,阴山岐简直热泪盈眶。 “你怎么才回来啊!工钱都没发你就走了啊!” 琉玉也是头一次见她这个三叔如此落魄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敷衍地安慰了好一会儿,琉玉才顺便提了提相里家的这桩正事。 “相里家确实不必留。” 情绪平复后,阴山岐摸了摸下颌道: “无量海这东西太缺德了。” 不过阴山岐的想法也很务实。 “而且九幽的草料也真是太贵了,三叔支持你,早日干掉那个相里慎,把九幽草料的价格打下来,一捆草料十灵株,他怎么不去抢啊?” 琉玉看着眼前的阴山岐欲言又止。 她依稀记得,她三叔从前是个路边看人玩蛐蛐看高兴了都能赏十金的人。 谁说由奢入俭难,她看也不是很难嘛。 见阴山岐这副模样,琉玉总算放心许多,让人将一枚袋子交给阴山岐。 “这次来是想把这些神玉交给您的,我与统管九幽鬼道院的白萍汀商量过,如今各城鬼道院都开始教授诗书礼仪,不过也有不少妖鬼不理解。” “今后鬼道院便如灵雍一样,春夏秋冬各开四试,文试第一赐神玉——三叔,收收你贪污的毛病,这些神玉要是丢了一枚,以你现在的身价,恐怕只有把你人头卖给九方家才能赔得起了。” 阴山岐只能含恨从神玉上挪开视线。 看得见,不让贪。 这和让老鼠守粮仓有什么区别! 交代完这些,琉玉这才准备离开,却在转身时瞧见了不远处和丹髓并肩而站的墨麟。 仿佛和前世重叠。 绿衣妖鬼耐心而专注地倾听着丹髓说话,两人站在院中槐树下,同样穿着半旧的九幽服饰,瞧着格外和谐、登对。 但这一次,琉玉却没有转身就走。 出神的墨麟长睫微动,抬眸朝向她走来的少女望去。 不知为何,她虽如往常那样唇角弯弯,但眼睛却没在笑。 丹髓恭敬道:“见过尊后。” “——在聊什么?” 丹髓正要开口,却在此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是墨麟在阻止她。 丹髓露出略有些疑惑的神色。 “不能说呀?”琉玉笑眼弯弯,“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小秘密吗?” 墨麟仍不开口,倒是丹髓愣了一下,忙道: “当然不是,尊后怎么会是外人,尊主方才是在问我,要是能够拿到《仙农全书》,除了粟稻草料之外,能不能种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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