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说一遍,灵沼,松手。” 钟离灵沼眸带愤然,痛恨失望的眼神几乎要洞穿眼前的男人。 纵然这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还是要骂一句愚蠢! 祖母闭关养病,家主只知炼器不问族中事务,而她父亲和其他族中长老,却因为被族中人才断代之事困扰太久。 如今别人送来一个小有天赋的后辈,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好事! 琉玉迎上钟离灵沼带着冷冽杀意的视线,在她松手之际,摊开掌心晃了晃手指。 “多谢灵沼小姐啦,今后即墨氏与钟离氏就是同盟,还望灵沼小姐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呢。” 同盟? 这根本就是与虎谋皮! 即墨氏和申屠氏可不一样。 申屠氏靠着他们家的炼器秘术维持自家的工坊,钟离氏可随意拿捏他们。 但即墨氏呢? 他们有地,有人,有阴山氏的坊市,现在甚至还多了一大笔钱。 纵然现在还无法撼动钟离氏,但等他们真的靠着那些新修的仙道院,培养起那些本该一生庸碌无为的平民百姓,一年后,十年后,又是何等局面? 钟离嶷看着钟离灵沼怒火中烧的模样,着实觉得有些失望。 灵沼的担忧,他何尝不知? 难道钟离氏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即墨氏便会崛起,但他们如果今日不与即墨氏置换资源,拉拢这个新出门户,那钟离氏自身就会先一步坍塌。 她看不透这点,只知你死我活,完全不顾大局。 说到底,还不是当日她在太平城败给了即墨瑰,错过了剿灭即墨氏的最佳时机吗? 从怒火中烧的钟离灵沼手中接过五十万金株,琉玉的目光终于落在廊桥下的数百傀将身上。 钟离氏截断了这条浅溪,将数百傀将存放于干涸的溪底。 寻常傀将静默列队而立,但那只当日见过的巨型傀将,却被粗大的金色锁链勒紧了脖颈与四肢。 不仅是束缚,还是戒备,如若它再有任何异动,这些锁链就会在顷刻间同时发力,将它撕成碎片。 琉玉看了一会儿,出声问: “对了,这只傀将,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嶷尚未开口,就被钟离灵沼冷得像冰的嗓音打断: “此乃我钟离氏最高机密,即墨小姐,你一个外人想知道,下辈子吧。” 琉玉回过头看向她,俯身凑近了些,在她耳边道: “听上去,只要把你们钟离氏变成我的东西,外人成了自己人,不就可以了?” 钟离灵沼瞳仁骤缩。 “父亲!” 钟离嶷对小女孩之间的相互挑衅没兴趣,转身便随其他炼器师一道,带着月娘朝溪低的傀将而去。 琉玉站在廊桥上,遥遥望向那只沉睡的傀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 入夜后,钟离氏设宴招待琉玉,月娘仍与其他的炼器师研究那只傀将,只余下钟离嶷父女作陪。 准确的说,还有钟离嶷的妻子,昭蕴夫人。 筵席开始没多久,这位昭蕴夫人便一直紧盯着琉玉的面容,似乎是要从她脸上搜寻出一些熟悉的东西。 “……这位即墨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 琉玉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说。 因为这位美丽又脆弱的昭蕴夫人,自从十六岁起便对阴山泽暗自倾慕,就连成婚之后,这位昭蕴夫人都对阴山泽念念不忘。 她很少出门,但几次出现于人前,都恰好是琉玉在场的场合。 琉玉一直觉得她是想在自己身上,窥探出父亲的影子。 半晌,琉玉举杯笑答: “我若见过夫人这样的美貌,绝不会忘记。” 听了她这话,昭蕴夫人眼中微微明灭的神采闪烁,倏然泯灭,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了无生机的美丽。 钟离嶷并未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流,大手紧握住身旁夫人垂在膝上的手,道: “今日钟离氏喜得良才,又得盟友,可谓双喜临门,即墨小姐,与我满饮此杯……”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内室笙箫声骤然凝固。 “郎主,不好了。” 钟离嶷面上笑意寸寸褪去:“什么事?” 琉玉也缓缓放下酒盏。 她可没有安排这一出。 那修者道: “是那个月姑娘,方才为了修那只巨型傀将,族老们动用了游丝魂印,但没人敢把自己的意念游丝放进魂印中,只有那个月姑娘敢,结果……没想到刚放进去,她就,就只剩一口气了。” 琉玉豁然起身。 案几上的汤菜酒肉洒了一地,她迈开步伐,直接朝门外走去。 钟离灵沼起身喝道:“拦住她!钟离氏机密之处,岂能让她随便看到!” 就连钟离嶷也面露难色。 这事……不太好办。 那只天甲三十一是钟离老太太亲手所造,应该也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作品,连钟离氏的炼器师都不知其过程,只有他和家主知道,制作的“材料”是九方家秘密运送而来的东西。 即墨瑰纵然与他们结成同盟,但关系并不亲密,论理,她绝不能看见这只傀将的秘密。 “一个庶人的性命自然无足轻重。” 琉玉忍下脾气,缓缓道: “不过这才刚为她花出去五十万金株,就这么打水漂了,不觉得可惜吗?不如让我去看看情况,即墨氏有从相里氏得来的无数天材地宝,总有一样能救下她。” 静默了好一会儿。 “天材地宝,恐怕无用。” 钟离嶷定定望着琉玉。 “但即墨小姐若是愿舍命一搏,倒还有一线生机。” 琉玉一行人赶到白日的廊桥下时,一众炼器师围绕那只巨型傀将和月娘站开,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琉玉拨开人群上前,立刻探查了一下月娘的炁海。 的确还有一口气在。 只是炁海内的生炁微薄得几乎随时会散,情况绝不乐观。 她看着月娘苍白的睡颜,任谁也无法料到白日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此刻竟然已经性命垂危。 琉玉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懊悔,回头问: “要怎么做?” 钟离嶷负手而立,看向那只巨型傀将的胸膛。 破旧的金甲已经卸掉,露出它钢筋铁骨的身躯,在胸膛的位置,有一块嵌入身躯的护心镜。 “那个就是傀将身上的魂印,想要修理这只傀将,必须用抽出炁海中的意念游丝,再放进魂印之中——” 琉玉紧盯着他: “我虽不懂炼器之术,但也知道不管是傀将还是傀儡人,都不是这么修的。” “天甲三十一不同。” 钟离嶷沉沉凝视着琉玉: “灵沼说得没错,这是我钟离氏的机密,即墨小姐不该问太多,你只需知道,想要救月姑娘,就要将你的意念游丝也放入魂印中,将她的意念游丝带回来。” 琉玉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调整呼吸。 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不能太重视月娘,否则就算救回月娘,钟离氏也会怀疑月娘的忠心。 琉玉缓缓松开了月娘: “听上去很危险。” “原本是不危险的。” 似乎生怕琉玉放弃,旁边一名炼器师道: “我们只是想让月姑娘进去探查一下内部的情况,记下来后带出来大家共同商量,按说以她炼器水平,操控意念游丝是基本功,只是探查,不会太危险,如今这个情况……应该是天甲三十一的内部器体回路太复杂,她迷路了而已。” 毕竟是出自老太太之手的傀将。 而且…… 这些炼器师没敢明说。 用活体炼成的傀将,本就比铜铁炼成的傀将更复杂。 “真这么简单,你们怎么不去?” 琉玉直起身,冲钟离嶷笑了笑: “我想了想,估计你们也不肯赔了夫人折了兵,要不然这些金株我只取应得的十万,月娘的那四十万还给你们,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庶人,赔上我的性命……” “再加一座城池。” 钟离灵沼不敢置信地看向父亲。 “即墨小姐,如此,可够诚意?” 琉玉极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笑了笑: “既然郎主如此求贤若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钟离嶷看着少女阖目打坐的背影,心里算得极其清楚。 她要是能带着月娘的意识游丝出来,也算是寻到了修好这只傀将的线索,以这只傀将的价值来说,不算亏。 她要是没有出来,就是替钟离氏除去一个未来的敌人,同时还无损钟离氏的名誉。 都是好事一桩。 - 意识游丝沉入魂印中的瞬间,一种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占据了她的意识。 月娘绝不是迷路了。 就连她一个八境修者的意念游丝,都有些承受不住这四面八方涌来的粘稠黑暗,更何况月娘一个小小三境。 意念游丝化出虚幻身影,琉玉一边放出炁流感知周遭,一边行走在黑暗沼泽中。 炁流缓慢地在粘稠压抑的空间内铺开。 她像是行走在一个黑暗的迷宫内。 本该是通畅的道路,在中间被一分为二,两端朝反方向旋转,原本通畅的回路成了死路,但只要重新咬合,就又会再度畅通无阻。 原来如此。 这所谓的道路,应该就是类似于人的奇经八脉,只要用牵机傀杖阻断回路,傀将体内炁流就会消失。 琉玉本以为自己会找很久,但没想到她放出的炁流很快就探查到了另一条意念游丝。 “月娘!” 在一处死路内,琉玉听到了月娘的啜泣声。 “小姐!”月娘的意念游丝顿时像一只泥鳅一样缠上了琉玉的手腕,“这里好可怕,我想出去!” 琉玉自然也想尽快出去,安抚道: “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带你出去,月娘不怕……” 然而就在她出声的同时。 脚底的黑色沼泽,竟突然翻滚起来。 “这怎么回事?”琉玉试着挣脱了一下,竟发现挣脱不开,“月娘,正常的器体回路真的就这样吗?” “当然不是了!!!” 月娘缠得更紧了些,哆哆嗦嗦道: “正常的回路就是大铁块!这个大铁块看上去是大铁块,但他是用活人炼成的!这是他的识海!我们在他的识海里!” 琉玉露出错愕神色,又摸了摸月娘意念游丝上沾到的黑色粘液。 “那这些是什么东西?” 修者炁海纯澈,识海更是清明,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而且…… 这东西,似乎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160 首页 上一页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