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叶淮不在意。 他的五感间只容得下那股香味,脑中只容得下江荼。 不知走了多远。 前方传来人声。 “无情道是什么东西?本座简直闻所未闻,...什么?断情.欲?不行不行,本座不许你修这个破无情道。” 叶淮猛地止住脚步,转身一藏,将自己藏在树干后,借由树间缝隙向前偷看。 只见树影憧憧间,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正抱臂,身姿挺拔甚至胜过周遭古树,说他花枝招展,是因他身上一袭重甲,不是金属颜色,反倒青赤交加; 甲下又是紧身衣衫,毫不避讳地将肌肉线条展露出来,活像正在求偶的公孔雀,肆无忌惮地开屏。 即便他背对着叶淮,叶淮也能想到他长了一张怎样张扬肆意的脸,高傲而目空一切,毫不收敛锋芒。 是谁?出现在他与师尊的住所外,意欲何为? 叶淮将手掌摁上骨剑,蓄势待发。 这时,另一道男声响起,带着温润笑意:“我修了一辈子无情道,你说不让修就不让修?做人怎可如此霸道。” 叶淮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绝不会听错,这是江荼、是他师尊的声音! 却比江荼的更有温度,带着几分清浅笑意,像清晨的泉,不是阳光温暖了冷泉,而是泉水润泽了日辉。 师尊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与他说话! 叶淮嫉妒得麒麟尾毛从根部一路炸开,双手扒着树干,阴森地看过去。 果然,树荫下,他看见了魂牵梦萦的身影。 江荼侧着身子,长发依旧被玉簪挽起,只剩几缕散下,一向冰冷的侧脸因唇角的微笑而显得颇为柔和,柳叶眼里也有了温度。 他看起来很无奈,但无奈中还有宠溺。 这样的眼神叶淮也曾见到过,事实上他每次对江荼撒娇,江荼的表情虽然冷淡,眼中也一直是这样无奈又宠爱。 正因如此,叶淮更加嫉妒。 他不愿与任何人分享。 黑色的尖爪刻进树干深处,煞气从指缝中溢出,叶淮冷冷盯着与江荼对话的男人,已经想好怎么把他的喉管咬断。 偏偏这时,男人又做了一个让叶淮杀意暴涨的举动。 他展臂,肩甲碰撞发出金属剐蹭声,那只粗糙握剑的手掌抚上江荼的肩头,一揽,就把江荼整个人揽进怀里。 男人十分健壮,满身的杀伐气,却在碰到江荼时柔软下来:“我不信你对我无情,无情道有什么?你修就是,大不了我做你的外室,本座不需要名分。”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淮浑身的细胞都尖叫起来,你凭什么做师尊的外室?!我都没轮到呢! 师尊,快拒绝他! ——江荼不仅没有拒绝,还朗声笑了起来。 叶淮从未听过江荼笑得这么开心,笑声中满是明烛天南般的明媚:“胡言乱语。耳朵。” “...”男人低下头,“看起来你更喜欢本座的耳朵?” 话虽如此,他还是顺从地取下甲胄,一头乌黑却又混着青赤颜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发间冒出一对柔软的狼耳。 江荼双手揉搓着,动作熟稔,与摸叶淮耳朵时一模一样。 叶淮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尖牙甚至刺破唇瓣,野兽般呲牙。 紧接着,男人一边被江荼摸得眯起眼,一边抬起手,轻轻取下江荼的发簪。 他俯身凑近,二人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一个缱绻的吻就这么印在江荼唇上。 ——叶淮忍无可忍,煞气疯了一样向男人袭去! 与此同时他快步跑向江荼,一把拽住了江荼的手腕:“师尊,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耳边,江荼的声音冷如冰凌。 叶淮被冻得一个激灵,嘴上道:“不可以和他——” 眼前景象忽而虚焦,潮水般褪去。 叶淮晃了晃脑袋,一看,哪里还有那披甲男人的身影。 而眼前,江荼的长发挽起,柳叶眼平静地注视着他:“叶风坠,你胆子不小。” 叶淮一惊,有些紧张:“不是的,师尊,我刚刚看到你和一个男人...你们,我看到...” 江荼冷笑一声:“我和一个男人?” 可笑,方圆百里除了他们再无别人,哪里来的别的男人? 叶淮还有些恍惚:“他,他抓着您的手,要和您...” 江荼又是一声冷笑,眼眸向下转动,一言不发。 叶淮跟着向下看,只见他的手正紧紧攥着江荼的手腕,大掌直将江荼的腕骨都包裹住,像要将江荼揉进骨血中。 “抓着我手的男人没见到,”江荼勾起一抹凛冽的笑,心想这就是他未来的道侣?可真敢想,“蠢狗倒是见到一条。叶风坠,你想对我做什么?”
第062章 空明转(十三) 叶淮瞬间松开手, 还想挣扎:“师尊,刚刚真的有...” 又有些难堪地咬了咬唇。 很显然眼前的才是他熟悉的师尊,如山巅皎月, 高不可攀。 那么刚才那个, 难道是什么业障化形? 竟敢戏弄他! 江荼也在打量着叶淮。 林内煞气深重,叶淮撞到他怀里时, 又是一副神游状态,若非江荼在瞬间绞杀了那些煞气,真不知道叶淮能不能认出他来。 嘴里胡言乱语的,大概是遇到了业障。 无论白泽的推理有多么荒诞,叶淮身上的煞气, 确实随着灵气一道增长。 不得不早做打算。 但他实在... 纵横地府叱咤风云的阎王爷, 唯有在遇到与叶淮有关的事时,才会束手无策。 白泽说,叶淮早对他图谋不轨,动了别的心思。 开玩笑, 什么心思? 要他看,叶淮与他神、神交, 一定是因为当时没有其他办法。 不然给叶淮一万个胆子,又岂敢欺师灭祖? ...唉。 江荼给自己找了一千条借口,拽着叶淮的领子:“走,林间风大,回去再说。” 叶淮边被江荼拎着往屋里走,边三言两语概括着方才的所见,略去了江荼被亲吻的部分。 江荼听得蹙眉:“...身披甲胄的男人?” 叶淮点头, 很紧张似的:“师尊认得?” 江荼摇头:“不认识。” 听着描述,似乎有些熟悉,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何处见过,只能先按下不表,找机会回地府再查。 叶淮在他身后重重松了口气。 二人行至屋前。 只见祁昭正在屋外徘徊,手抬起又放下,想敲又不敢敲的样子。 不过也幸好他没敲,江荼和叶淮不在,敲了也无人应门。 江荼出声:“祁昭公子” 祁昭猝不及防,吓得一个哆嗦,转身看到两人正站在自己身后,赶忙双手抱拳:“...江长老,神君。” 江荼对他的恭敬有些意外,甚至将自己放在了神君之前:“有什么事吗?” 祁昭避开了江荼的视线:“爷爷...鲲涟仙君的尸身,已在塔楼废墟中寻得,不日便会葬入祖祠。他是被掏心而亡,死状与我大哥祁旸一模一样,祁弄溪杀了祁家这么多人,他、他...” “他死了。”江荼一眼就看出祁昭心结,轻轻摇头,“死在空明山底,无人知晓。” 言下之意,空明山的恩怨纠葛,也将无人知晓。 祁昭一愣,旋即作揖到底:“多谢江长老。” 江荼点头“嗯”了一声,祁昭却还不走,站在门口,眉宇间写满纠结。 “还有什么事?”江荼看着他张嘴又闭上,如此三遍反复,终于忍不住发问。 祁昭肉眼可见地紧张,半晌泄了口气:“我从未想过,昭昭空明,会以这种方式走向终末...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责怪祁弄溪。他杀了我的爷爷,杀了我的大哥...可是...” 祁昭有些说不下去,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江荼明白他要说什么,替他将话补完:“若空明山不对祁弄溪父母赶尽杀绝,何来今日之祸患?祁家之祸,起于贪念,既要空明转,又要玄火枪,还要美名尽加己身,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祁昭深深低下了头:“您也觉得...我没有资格痛恨祁弄溪...” 江荼将手掌搭上祁昭的肩膀:“祁家不仁在先,祁弄溪报仇无可厚非,但空明山无辜性命遭此横祸,你恨祁弄溪,同样合情合理。” “若他杀你亲人你都不恨,不如庙中众佛都挪走,你去坐下就是。” 他本不必要和眼前这个常常出言不逊的青年人说这些,但祁昭与他们同行一路,江荼看得出他本性不坏,不愿让他钻进牛角尖里。 祁昭怔怔地看向江荼,指尖不断抹擦着眼角的泪花:“...原来江长老也会说笑话。” 什么佛祖起来他坐下,佛祖的玩笑也敢开。 天不怕地不怕,如此洒脱随性,如此强大坚定。 祁昭看向江荼身后,始终不发一言的叶淮,心底的酸涩又卷土重来。 叶淮,你真是找到一个好师父。 祁昭的目光陡然变得火热,江荼挑了挑眉,心想安慰也安慰过了,你怎么还不走?便道:“二公子,还有什么事?” 换做平时祁昭被叫“二”公子,必然已经心生不悦,但此刻他对江荼的崇拜已然达到另一个高峰。 他不知道江荼在空明山底受了怎样的重伤,但看着江荼眉眼间,与往日毫无区别的平静,却硬生生看出点疲惫来。 不能再打扰江长老了!祁昭迈步欲走,忽的脚步一顿—— 他臣服于江荼的人格魅力,忘记了自己所来最要紧的一件事。 祁昭只能再僵硬地又向江荼拱手作揖:“江长老,先前是晚辈出言不逊,不知江长老大义,如何责罚都是晚辈该受的,只是您在晚辈身上留的...可否抹消?” “什么?”江荼没听明白,“有话直说。” 祁昭深吸一口气:“就是...一旦不听您的话,就要把我杀掉的咒法,您不记得了?” 哦,这个啊。 江荼的唇角微妙地抿了抿,他当时为了防止祁昭逃跑,自己还要费力去抓回来,确实用浊息杀鸡儆猴,从根源瓦解了祁昭的逃跑意图。 “想起来了。”江荼的手掌再度落在祁昭肩头。 江荼的手极冷,是远胜寒冬的冰冷,拂过祁昭肩头时,祁昭本能地瑟瑟发抖。 好在江荼只抚了一下便收手,手臂重新垂下时指尖似有赤色灵力流转:“好了。” 祁昭愣愣地看着江荼,半晌,郑重道:“江长老,我会留在空明山,重建祁家荣光...空明山受您恩惠,日后若有任何需要的地方,即便刀山火海,祁昭生死相随。” “...”江荼虽不知祁昭为何突然如此亲近他,依旧感谢祁昭的真诚,没有拂他的面子,“多谢。” 祁昭终于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江荼松了口气,迈步走到屋内桌边,将椅子拉开一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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