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神君出山!” 万人呼唤中,麒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尔后,它抖了抖耳朵,尾巴甩了甩,厚软的两只爪子踩踩云霞。 “这是什么意思?”有人不解,“神君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另一人压低声音:“我知道,我门中养了一只灵宠三头犬,它被夸奖的时候就是这样,又摇尾巴又刨地,等下还要往主人怀里拱。” 先前开口的人大骇:“你竟敢将神君大人比作灵宠?!你倒是说说谁能驯服麒麟?” “我可没...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众人云里雾里地抬头。 只见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麒麟,四足点地,尾巴摇着摇着,就将自己赛到了那白发法相的身旁。 见白发法相没有拒绝,又试探着将蓬松的尾巴卷上白发法相的腰,金雷轰隆轰隆地拍打,竟然带着几分... 愉悦? 它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建立起的威严就这么碎了一地,眼眸微眯,被柔软白毛覆盖的胸口一起一伏,金雷都好像变成了呼噜呼噜的撒娇声。 紧接着,法相抬手,麒麟仰脖,金色与赤色灵力,随着他们的动作,从空明山中央井喷式涌出,五光十色有如泉涌,覆盖整片空明山域,却自始至终未曾伤到旁人分毫。 灵力的覆膜下,隐隐约约显出两道人影,两人衣袍都染了血,呼吸间俱是残酷的壮美。 两人中,一人身着红衣,长发挽起,五官冰雕玉琢,与那白发法相一模一样,举手投足间却皆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正是来去山派长老江荼。 那么另一人,就是麒麟,是苍生道选中的神君? ——迎着四面八方目光的洗礼,青年缓缓眯起琥珀眼,漂亮的脸上显出几分莫名其妙:“师尊,他们干嘛这么看着我们?” 回应他的是江荼冷漠中带着忍无可忍的声音:“把你的尾巴松开。” 众人随着他的话语齐刷刷低头。 只见青年身后,一条青赤长尾,正像菟丝子一样卷着江荼的手腕,发现他们都在看他,又紧张地缠紧了些。 众人缓缓看向空中尚未消散的法相—— 麒麟还缠着江荼法相的腰。 这占有欲姿态简直一模一样。 确认了,这个看上去连二十也没有的毛头小子,就是他们的神君。 神君威严,镇天下,平四海。 麒麟出现的刹那,确如古籍记载,威严之重,叫人不敢直视其容颜。 可是...众人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真的没有搞错吗?可他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朝着江荼翻肚皮了!
第060章 空明转(十一) 法相闪烁几下, 转瞬消散。 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天边的金雷。 拨云见日,旭日金辉驱逐阴雨, 晒干潮湿地面, 地表积水随之渗入地面裂缝中,淹没在更深处里。 它们汇聚向空明山底, 无人知晓、也永远不见天光的地方。 随着空明山的秘密,一起埋葬。 江荼远远地看到了人群中的白泽,但他们的去路被激动的人群揽住,一时无法靠近。 周遭,熙熙攘攘密密麻麻, 先前对他们冷眼相待的人们, 此刻却像蚂蟥一样围了上来,其中大部分是向叶淮,偶尔也有人想另辟蹊径,将手伸向江荼。 “神君大人!恭迎神君大人, 我初见大人,便知您年纪虽小, 却气度非凡,他日定有大作为!却没想到竟一举成了神君,真是少年英雄,少年英雄!” “江长老,哎呦,江长老,您可是慧眼如炬, 教徒有方!日后还请江长老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 嘈嘈杂杂。 江荼听得皱眉, 眼前阿谀奉承的,有许多先前对他们出言不逊,此时为了眼前利益,却好像什么也忘记了。 也难怪,如今空明山已名存实亡,身为中界仙门,自要为自己谋个出路,而新任的神君,年轻气盛,显然是个绝佳对象。 江荼不觉得生气,只觉得有些可笑,碍于人情,他也不好驳了这些人的面子,只能站在原地,脸上堆满公式化微笑。 一时间,人人都想在新任的神君面前混一个脸熟,前者来之,后者继之,将叶淮的尾巴毛都挤掉几根。 突然有谁撞了他们一下。 只听身后一声闷哼,旋即江荼背上一热,青年鼓动的胸口就这么贴了上来,江荼甚至能感到他胸脯肌肉的弧度。 叶淮也很慌乱:“诸位前辈——多谢诸位前辈夸赞,不要挤了,不要挤——” 说话间,声带与胸腔共鸣,江荼只觉得叶淮像是贴在他耳边说话,清润温厚的嗓音环绕耳畔。 又有人撞了他们一下。 这回撞的是江荼,江荼一时猝不及防,眼看着重心偏移,四周又无落脚之处,一只手猛地揽住了他,在即将脸着地之前挽回了阎王爷的颜面。 叶淮一只手就环住了江荼的腰,此刻宽大滚烫的手掌,正为了防止他跌倒而贴着他的小腹,近到他们距离肌肤相贴,只隔着两层布料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江荼浑身僵硬:“手...” 他的话没能说完,一缕煞气就钻入视线,从叶淮腕骨凸起的手掌,不断向他袖子里爬钻。 江荼不知道在场是不是只有他能察觉到叶淮身上的煞气,但他本能地意识到了违和。 按道理来说,麒麟骨成熟,意味着气运之子进一步接近天道,该是好事,况且叶淮的修为也确实随着麒麟骨而突飞猛进。 方才的雷劫,说是劫渡,更像是为神君的出世而赶来道贺。 怎么会呢。 叶淮身上的煞气,怎么反而变得更重了? 叶淮身上每次出现煞气都是有原因的,此番又是因为什么? 江荼沉下面色,抓住叶淮的手腕。 一掐。 五指留下深刻痕迹,同时掐灭煞气:“叶淮!”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直缄默不言的司巫,再度举起长杖,敲了敲地面。 铛、铛—— 钟磬声中,司巫道:“神君与江长老刚从空明山底返回,险象环生,诸位何不让他们稍事休息,再议不迟?” “空明山百废待兴,还请中界众掌门和祁昭公子,随我一道议事。” 众人连忙称是,江荼远远与司巫对上目光,司巫朝他轻轻点头,撑着长杖,佝偻着离开。 江荼蹙起眉,这一眼好像三年前掌门殿外场景重现,他虽然感激司巫出言解围,却也察觉到其中的微妙之处。 相比起司巫一呼百应,众人对待叶淮的态度,更像是新得了天阶宝物,又或者探寻到了某处珍惜秘境的入口,而不断争抢。 追捧有余,恭敬不足。 ——神君。 江荼记得他们是这样称呼叶淮的。 这两个字他不久前才见过,“神君”曜暄,那本记载曜暄生平的空明山藏书,便是如此称呼他的。 又是曜暄。 他蠢头蠢脑的徒弟到底和曜暄有什么关系? 江荼沉思着,下意识扭头看向叶淮,没想到这一眼,正与叶淮对上视线。 叶淮的麒麟毛乱糟糟的,发冠也被扯歪了,不知道盯了他多久,额前碎发遮住了神情,江荼一时也没看出他眼中的情绪。 他反而像被江荼突然的回头吓了一跳,最先弹起来的是手,旋即整个人后退一步:“啊,师尊,怎么了?” ——江荼险些忘了他的手还搭在自己腹上,两人就这么以叶淮搂着他腰的姿势,站到现在。 怪不得方才司巫离去时的眼神如此意味深长。 江荼摁了摁眉心,道:“你刚才怎么回事?” 叶淮一愣:“刚才...我怎么了?” 他只知道自己很生气。 看到江荼被人东扯西拽,他很生气,生气到甚至想要将周遭的人群都—— 叶淮悚然一惊,慌忙掩盖着脸上的慌乱。 殊不知他的表情变化根本躲不过江荼的眼睛,江荼心里疑云更重,嘴上却故作轻松:“没怎么。司巫说的没错,趁人都散开,我们先返回休息片刻。” 再过几个时辰,大约他们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叶淮自然点头,又问:“师尊,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刚动用法相,有没有难受?” 江荼已经习惯叶淮热烈的关心,心想方才确实吓到他了,摇摇头:“无事,不必担心我。倒是你,比起一朝万众瞩目,你反倒更加关心我?” 叶淮小声嘀咕:“他们哪能与师尊相比...” 江荼看他一眼,叶淮瞬间闭上了嘴。 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 白泽一路小跑,来不及站定,就一把抓住江荼的手。 “江...”他气喘吁吁,不是累的,是怕的,“你们吓死我了!” 天知道他都要去地府摇人了!方才要是祁昭扛不住压力用了空明转,白泽都打算把范无咎谢必安一众鬼差、最好还能把宋衡一起摇上来,冲进空明山底捞人。 幸好江荼和叶淮都安然无恙。 不过... 白泽看着叶淮,叶淮看着白泽,一边是红红绿绿的鬃毛,一边是纯粹洁白的羊耳。 麒麟和白泽面面相觑,多少从对方眼里看出点同类相惜的意味来。 “医仙大人,原来你也是...”叶淮眼睛亮晶晶的。 江荼冷冷道:“不,他不是,他和你不一样。” 叶淮被驳了一句,摸摸鼻子:“哦...哪里不一样?” 江荼心道,白泽在人界之外,而你还得在阳间受苍生道制约,嘴上却不能明说,便道:“你是我徒弟,他不是。行了,走吧。” 他走得飘然,没注意到叶淮的眼神瞬间变得热烈。 但白泽却注意到了,手指狠狠扣入肉里,用一种恍然大悟又痛心疾首的表情,道:“我是你们师徒宴乐的一环吗?” ... 回到居所。 白泽看起来有话要说,站在门口徘徊不去,又频频朝江荼挤眉弄眼。 江荼放他进门,三人挤进屋里。 抠搜的空明山只给他们两把木椅,无法容纳三人一齐坐下,叶淮此时很有眼力见,恭敬地将座位让给白泽,打算自己在一边站着。 白泽甫一坐下,便急急道:“听说空明山底浊息四溢,你的身体...” 江荼知道白泽不能将浊息会腐蚀他明说,顺从地伸出手:“现在还好。” “现在还好?之前不好?”白泽这回脑子转得很快,两指搭上江荼的寸关尺,“毕竟你一向痛得快晕了也一声不吭,哎呦,我帮你看看,你别急。” 叶淮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最气定神闲的人反而成了江荼,他深知自己不遵医嘱服药会被摸出来,但那是事出有因,即便等一下白泽把宋衡拉出来批评他,阎王爷也有信心赖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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