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对劲。 若要追根溯源,他早在地下与千瓣莲佛刚交完手,就感到了不适,被他强行压下后,又在方才反扑上来,呈几何式地增长。 可开府判案之力,他刚遇到王扶摇时就用过,那时一切如常,为何这一次,却会出现如此严重的反噬? 这么看来,问题还是出在千瓣莲佛身上。 是浊息么? 与千瓣莲佛的交手实际就是与浊息厮杀,这具身体修为不高,被浊息侵蚀导致一时不适,也是可能的。 江荼用掌背拭去唇下血痕,不悦地皱了皱眉。 眼前景象忽明忽暗,宣示着这具身体已然到达了极限, 即便再不情愿,也难以违抗本能的困倦与疲惫,江荼轻拧眉心,嘶哑地呼了口气,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无不愤愤地想道。 宋衡给他找的好躯壳,等他有空回了地府,一定要好好找他算账。 ... 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琥珀金的眼眸,小心翼翼地顺着门缝往内看,像一只迫切要蹭进门的小狗,狗鼻子努力地耸动着。 突然,一阵极浅淡的血腥味漫入鼻腔。 叶淮心跳停了一瞬。 他一直牵挂着江荼,极其细微的变化也被无限放大,回房后越想越不放心,终于鼓起勇气,想着问一句,确认江荼没事就好。 可萦绕在鼻尖的血腥气,好像将他的嗓子都堵住了,只剩莫大的恐惧席卷而来。 叶淮什么礼节也顾不上,用力推门,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天刚蒙蒙亮,江荼没有点灯,屋内还是黑黢黢的。 叶淮的眼眸却发出野兽般的光亮,很快锁定了江荼的位置。 青年端正地坐在床上,长发微微垂落,眼眸阖起,即便坐着,也只占了床榻的一角,像他本人一贯的疏离淡漠。 叶淮这才发现,江荼的身躯很是单薄,并没有比他强壮多少,是江荼平日里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让人下意识,将他想象成了无坚不摧的样子。 叶淮蹭到了床边,卖力地嗅了嗅,觉得血腥味就是从江荼身下传来的。 他一时吓得呼吸都停了,紧张地盯着江荼的胸膛。 直到那里微弱地起伏了一下,叶淮才松了口气,又爬上床,轻手轻脚绕着江荼转了个圈,确认江荼身上并没有伤口,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 江荼应该是在休息,叶淮见过许多受了内伤的炉鼎,不会是这么安稳的状态。 天知道他刚刚脑子里都冒出江荼受了重伤死掉的可能性了。 叶淮用力摇摇脑袋,他才没有咒恩公死,只是太怕自己又无家可归。 他犹豫片刻,见江荼还是阖眸睡着,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心里暗暗窃喜。 他只贴着恩公睡一会,他睡觉很轻,绝对不会吵醒恩公。 小少年靠近江荼身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许久,江荼缓缓睁开眼,他将神识沉入识海疗养,身体状态已然恢复如初。 进入识海后对外界的感官会迟钝许多,但这并不意味着江荼会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拱来拱去。 他垂下眸子,看到一个蜷缩在他手边的,热烘烘的小少年。 半边脸还青紫着,细密擦伤间可见石砾,也不知道处理一下,就跑到了自己这儿。 看上去做了什么美梦,在梦里还咧开嘴笑着。 傻兮兮的。 江荼轻轻用指背抵上叶淮红肿的侧脸,一掐。 冰冷触感缓解了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沉睡中的叶淮本能地往江荼指尖蹭,竟就这么一路拱进了江荼怀里。 他将受伤的半张脸都贴着江荼,梦里喃喃:“...恩公...” 江荼:... 他蹙起眉,不喜欢任何人突破亲密距离的接触。 但叶淮的小狗爪子扒得太紧,若是要抽手而去,恐怕会将他惊醒。 江荼压了压眉尾,强忍住抽手而去的冲动,由着他去了。
第016章 红轿囍嫁(终) 一夜过去。 一股饭菜油香飘过来,叶淮在睡梦中被肚子的咕咕叫声吵醒。 他下意识伸手,不愿醒来地嘟嘟囔囔:“鸡腿...” 眼睛刚睁到一半,脑袋下就一空,叶淮啪叽一下栽在床头,懵乎乎眨了眨眼。 然后他就对上一双无感情的柳叶眼,江荼捏着发麻的肩膀:“鸡腿?” 叶淮:... 他的脸上一片空白,意识到自己以为的鸡腿竟然是江荼!瞌睡顷刻就清醒了,一边用紧张的眼神看江荼手臂,他在梦境中啃了鸡腿好几口,不知道有没有... 江荼倒不在意,起身下床,争分夺秒换衣服。 叶淮更加不好意思,视线在房中乱瞟,不敢往江荼身上去,又怕惹江荼讨厌,讷讷解释:“恩公,我闻到了血腥味,在门外叫你,你没有理我...我有些担心就进来了...” 江荼勾起唇角:“然后就一不小心睡着了?” 叶淮支支吾吾:“...对不起,恩公,以后...” 本来想说以后不会的,但他还想和江荼一起睡,睡在江荼身边的时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梦境不止血腥,觉还能睡得这么香甜。 于是话在喉咙里打个转,变成了:“以后不会...不经过您的允许,就跑进您房间了。” 这点小心思江荼并未察觉,反倒是叶淮的关心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若说冷面无情的阎王爷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这种过分直接的关心。 江荼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匆匆揭过话题,说了一声“无妨”。 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给叶淮带来了多大的惊喜,叶淮的眼睛倏地一亮,心脏像有小鹿在撞。 恩公的意思...是不讨厌他的亲近么? 恩公真好! 这边叶淮将脑补发挥到极致飘飘然,那边江荼已经迅速换好衣服:“不饿么?走吧。” 叶淮立刻跳下床,三两步跟上,像叼着大猫尾巴走路的小猫,走着路,眼睛还看着江荼,导致江荼一低头,就能对上一双纯澈无暇的金色眼眸。 江荼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走到前厅。 菜摆了整整一桌子,荤素搭配,是基本的农家菜式。 王盼娣仔细地布菜:“这是小神仙点的豆腐泡饭、烤地瓜...这是多福村的特色糕饼,外皮是艾草做的,里面包了花生芝麻...这只老母鸡,是王瘸子养在后院打算卖的,我把它炖了,两只鸡腿,你们一人一只...” 叶淮看得眼睛都瞪大了,伸手就要去抓。 江荼眼疾手快,提筷便夹住叶淮的手:“人是用筷子吃饭的。” 小狗才用爪子。 江荼心里也清楚,叶淮被当做炉鼎囚.禁,不会有人教他这些,许多行为习惯一旦养成,修改起来很麻烦。 别人他可以不管,但叶淮以后是要飞升的,一想到众仙宴饮,这小子用手抓菜,江荼就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要纠正的东西很多,先从筷子开始吧。 叶淮拖长音“哦”了一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鸡腿,将筷子捏在手里,学着江荼的样子,努力地伸过去。 夹起来了,手却抖抖索索,怎么也夹不住骨头。 他可怜巴巴地呜咽一声:“...恩公...” 江荼无奈道:“手伸出来。” 叶淮乖乖伸手。 江荼不算温柔地掰直叶淮的手掌,筷子塞进去,教他用两根手指夹好,又拢着他的手,带着将鸡腿夹进碗里演示。 青年的手五指修长,白皙如瓷,就连筷子被这双手拿着,也像成了一对玉筷; 因要带着他的手,江荼的身躯不可避免地笼在少年上方,那股凛冽而浓烈的荼靡花香阵阵沁入鼻腔。 叶淮用力嗅了嗅,江荼已经松开他的手坐回去:“学会了么?” 叶淮点点头:“学会了。” 他愈发肯定,恩公对他真的很好,连这些细枝末节的生活习惯,也愿意教给他。 小少年小心翼翼地低下头,觉得手上还残留着江荼的温度,冰冰凉,又变得越来越烫,他回忆着江荼的动作,夹起鸡腿咬了一口。 鸡肉已经炖得很烂,一咬下去,鸡油与肉汁一起在唇齿间迸发。 ...好香。 比豆腐泡饭还要香。 叶淮的咀嚼声中,江荼将筷子搁下,看向王盼娣。 他几乎没吃什么,碗碟不见一点荤油,只有那一碟艾草糕饼,王盼娣见江荼夹了一块。 是不合胃口么?王盼娣本就在心里惴惴不安,现下注意到江荼的目光,一下变得很紧张,坐得笔直。 明知道江荼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甚至生得一等一的俊朗,但或许是他身上凛然出尘的气质使然,即便只是坐在那里,也让人感到压力。 江荼更加无奈:“放轻松,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王盼娣却更紧张了:“好,好的!” 算了。 江荼不难为她,直入主题:“村长房中的符箓,你可知道来源?” 此话一出,叶淮的咀嚼也停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机警地抬起。 王盼娣自没有什么隐瞒的:“我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是有一次,我与阿姐看到地下结出的宝人参被村长拿回房中,悄悄跟着,就看到村长在房间里,点燃了这东西。” “之后不久,宝人参就不见了,村长说是卖了出去,可我们从未见谁来买过,我想,肯定和这符箓有关,所以...从祠堂里跑出来,就直奔村长家去了。” 说完,王盼娣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问江荼:“神仙,我有没有帮上忙?” 江荼点了点头:“帮了大忙。这是一张传信符箓,点燃以后,画下这张符箓的仙门就会收到报信。”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每每村长点燃符箓后,宝人参就会被“一卖而空”。 若没有王盼娣及时阻止,恐怕他们也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吃饭了。 王盼娣瞪大眼睛:“所以,宝人参...是到了...可是、为什么?” “人心的贪欲,没有为什么。”江荼指节轻敲桌面:“吃好了么?” 叶淮始终在侧耳倾听,闻言,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江荼是在与自己说话,赶忙将嘴里的肉囫囵咽下:“吃好了。” 江荼便站起身,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吃完了,差不多就动身吧。” 王盼娣不舍道:“神仙这就要走?不再多留两日?” 江荼道:“不留了。” 江荼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撼动,王盼娣眼圈泛红:“那,那请许我,为神仙准备些路上的吃食和盘缠。” 江荼这回没有拒绝:“有劳你了。” 叶淮站在江荼身后,本来想问为何这么匆匆要走,但看江荼神情冷淡,边也不敢多问。 王盼娣很快返回,手里提着早就准备好,糕饼递给江荼时眼圈就红了:“神仙,我没有什么能给您的,您的恩情,我此生恐怕无法报答,若有来世,愿为您当牛做马...您以后路过多福村,一定要进来坐坐,若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万死莫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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