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怀江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下当日的情景:“也难怪你没了那几日做狐狸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涂山月默默点头,这倒也说得过去,不过…… “还有一处我也想不起来。” “嗯?还有?”阴怀江诧异,他这又是在哪儿丢了记忆? 涂山月吐纳完一个周天,睁开眼定定注视着阴怀江:“青英会上,我与温念玉双双入魇,你们都说是我破了魇世,可我却丝毫想不起来在魇世中发生的一切。” “阿江,当真是我自己破了我的魇?” 阴怀江反问:“不是你还能有谁?” “我那时的记忆被人作了手脚。”涂山月肯定。 “哈?不能够吧?” “有一层紫雾始终覆盖在那日的记忆上,明明是我经历过的事情,可如我却似镜中花水中月,触不可及。” 涂山月声音淡淡的,那双血色的眼眸中却带着浓烈的情绪。 “阿江,你说那个人有什么目的?” 阴怀江猝不及防被这个问题问懵了,有什么目的?这让他怎么回答? “恩……这……”阴怀江眉毛皱起,艰难憋出几个字,“或许……” “阿江,”涂山月打断了他,“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那段记忆?” “你很想知道?” “很想。” “现在就可以。” 眼中的人影逐渐放大,有两瓣柔软落在了涂山月冰冷的唇上。 记忆中的紫雾散尽,最后,涂山月看到了自己怀中染血的人。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愚蠢,害得你那么着急、那么伤心,这次你能原谅我吗?”阴怀江声音很轻,他想和涂山月道歉,关于他擅自遮盖了涂山月的记忆,关于他用了一个最不负责任的方式结束了那场魇世。 被利刃刺穿的痛仿佛在心头扎了根,涂山月将怀里的人抱得死死的,贪婪地嗅着怀中温热的冷香。 幸好,他还活着。 真好,他还活着。 滚烫的泪水很快打湿阴怀江的肩膀,阴怀江无措地举着手轻抚涂山月的后背,在人耳朵边不断小声说着“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涂山月的声音冷静的可怕,在阴怀江看不见的背后一双血瞳偏执疯狂,他狠狠吸了口脖颈间甜软的香味,语气极尽温柔,“没关系。” 因为...... 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哪怕是死。 “不管岚之前究竟做过些什么,但总归她对我母亲也是一片赤诚,而今后我也会用灵力喂养她,从前发生的事就此一笔勾销。”涂山月又将话题转回了开头。 两人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但彼此都清楚,他们能对岚既往不咎的前提是,岚从此奉涂山月为尊,听他调遣,听他号令,此前的种种不得已而为之统统画上句号,再也不能碰了。 岚轻呼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望见不远处窗扉里传出的袅袅药烟,站了片刻,敛下眼中的情绪,转头走了。 只留下一句她自己知道的喃语。 “小主人的眼光还不错。” 第十日,晨光刚刚拨开云雾,阴怀江准时推开了涂山月的屋门。 涂山月听到声响,回过头。 也许是因为承袭了灵狐的神魂,如今的涂山月虽然仍着白衣,可看着却与之前大不相同。 没了旧日的清冷端肃,沉寂内敛的只站在那里便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阴怀江觉得怕是从前与他最亲近的赵思尧也轻易不敢认了吧。 “怎么了?我可有不妥?”涂山月蹙眉,捏着衣角,心下有些忐忑。 “没有,好得很,”阴怀江对着人比划,笑得眼角都弯了几分,“好一位朗月清风的佳公子。” 涂山月眉心的浅痕舒展,眼睛里荡开一抹笑。 阴怀江说错了,涂山月还是那个涂山月,不管世事如何变,他的初心始终不曾变过。 “我们走吧,岚已经等候多时了。”阴怀江伸出手递给涂山月一件银灰色大氅。 “岚要我带给你的。”他解释道。 涂山月没说什么,接过大氅披在了肩上。 两人一路从花团锦簇中穿过,又伴着清风踏过了一池灵鱼,明明说岚已经等着他们许久,可走了这么许久涂山月愣是没瞧见另一个人影。 “那片草地很有意思,你闲了倒是可以去玩玩。”阴怀江特意指了个地方给涂山月看。 茵茵绿草成群,一圈五彩缤纷的花团围成个藤球的模样缀在青草上,看着着实与众不同。 涂山月眼力很好,一眼就看见了里头憨态可掬的各式小玩意。 那些东西一看就是给小孩儿准备的,难不成他还能去凑热闹?涂山月一时没搞懂阴怀江的意思。 阴怀江抿唇笑笑,对着涂山月摇了摇脑袋:“没事,就是觉得很有意思。” 他很喜欢吗? 涂山月看看阴怀江,又看看花团里一只红色的小木马。 “走了。”阴怀江出声招呼。 即使已经是第二次见到那块金灿灿的匾额,阴怀江还是会对“寻乐殿”三个字佩服,并且再次感叹一声白芷真乃神人也,就是不知她的独门“神技”有没有遗传给下一代。 阴怀江偷偷瞥了眼旁边的人,不期然竟恰好对上了涂山月的眼。 “你觉得如何?”阴怀江秃噜出一句。 涂山月竟然听懂了,他看向金匾上飘逸的字,眼中露出欣赏之色:“灵动飘逸,实乃佳作。” 他又看向阴怀江:“我自向往之。” 阴怀江愣了几秒,随后轻笑:“我也喜欢。” “只一个匾你们便走不动道了?若是看见其他的岂不是了不得?”一个娇俏的女声从殿门里传出来,岚顶着巨大的不理解一脸复杂地看着杵在门外欣赏了半天的两人。 阴怀江与涂山月对视片刻,眼中皆是不遮掩的笑意。 “快跟我来,”岚招呼两人,催着他们赶紧进门,“主人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白芷?” “母亲?” 两道声音叠在一起,阴怀江和涂山月都一脸讶然地盯着岚。 “是,没错,”岚急吼吼应着,跨着大步子往前走,“快着点吧。” 她实在是着急,主人的神魂撑不了多久。 三人几乎一路小跑穿过层层叠叠的青石墙影,终于在繁花尽头出现了一道月洞门。 岚缓下步子,回头看了涂山月一眼,不知为何眼神有些悲伤:“过了这道门,你就能见到她了。” 记忆里那方纯白空间里的人依然清晰,虽然只是匆匆见了一面,白芷的脸还是被涂山月记在了心上。 而现在白芷就在这道月洞门后,可涂山月却突然变得胆怯。 他不敢跨过去,他怕里头的人还是镜花水月的虚幻,还是在他梦醒后就会消失无踪。
第五十六章 化成一场雪消失了 “山月……”有一个声音正在唤他。 “山月……” “山月……” 那个声音像把刀一样,温柔地刺入他的心脏。 “你不进去吗?”突兀的冷香强插进来,阴怀江一脸疑惑,“你怎么了?” “我没事。”涂山月这样说着,可脚下仍没有多走一步。 阴怀江看着他,伸手将大氅下有些凉的指头牵住:“我们一起走。” 还是那个广漠无边的广场,还是一地纵横迤逦的荆棘,唯一不同的是,开满荆棘的蔷蘼,和丛中笑靥如花的人。 “来得这些慢,想来是被万花丛迷了眼,瞧不进我这老婆子了吧。” 怎奈何如花美人长了一张嘴,一开口就跌了仙气。 阴怀江笑笑,无奈道:“这话你是跟谁学的?可别吓坏了山月。” 白芷哼了一声,似嗔似怪:“如今阿月眼里可全是你,又哪里瞧得见我?” 嗯哼?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阴怀江松开涂山月的手,离人远了一步,拧着眉似是苦恼:“那我离他远些可好?” 涂山月:? 涂山月默默靠过去。 白芷:...... “不好,”白芷瞪着凤眸威胁,“你和他最好时时黏在一起,要不然我死了也不安生。” 这小狐狸,都做娘了还是这么浑。 阴怀江无奈,可又拿她没办法,只好配合着点头。 “这还差不多。”白芷小声嘀咕,抬眼又看见涂山月像块糖一样恨不得整个人黏在阴怀江身上,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她的乖宝宝怎么就被一条臭虫拐了去? 白芷眼睛又斜看过去,好在阴怀江长得不赖,术法高深,也是豪门大户,阿月跟着他倒也不算吃亏,她这样安慰自己。 “阿月,你过来,来娘这儿。”白芷招招手,一脸神秘的将人唤过去。 阴怀江隔着老远,满地蔷蘼上站着唯二的两身白衣,好像浓墨重彩里添了两笔清冷孤高的浅痕,突兀却又独树一帜的瑰美。 在说什么?那么久? 阴怀江难得起了几分探究。 白芷却好像听见他的心思一样,抬头望了阴怀江一眼,又将手里的东西塞给涂山月,两人复又低语几句。 也不知白芷说了些什么,涂山月银灰的大氅下忽地窜出几条火红的尾巴尖。 到底在说什么? 阴怀江眯着眼,兴趣盎然。 “我讲的你可记住了?”白芷小声问。 涂山月眼神闪烁,囫囵地“嗯”了声,耳根红了半截。 “那东西你可得收好,千万别……别被他瞧了去。”白芷最后一句话几乎是气音,眼睛还隐晦地指了指背后竖起耳朵的人。 涂山月这下没开口了,只是把刚才白芷给他的东西丢进乾坤袋的最深处,除了他谁也找不到。 等解决完自家呆狐狸的人生大事,白芷总算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落下半截。 虽说那日她在须弥空间里告诫过涂山月姻缘之事万不可强求,但作为母亲她还是想给小狐狸求个保证。 “怀江,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一件事吗?”她问。 阴怀江思索半晌,仍是没猜出白芷的心思,索性佯装记不得。 白芷抿了抿唇,牵起涂山月的手,步子坚定:“你说过让阿月陪着你,现在还作不作数?” 原来是这样,阴怀江这下明了,这是在寻他一句答案呢。 他知涂山月的情意,更明白自己的心意,既然涂山月坦坦荡荡,那他又何须忸怩作态。 阴怀江朝白芷伸出手,坦然一笑:“当然作数。” 末了,觉得不够又补了句:“往后我便是他的亲人,上天入地我都和他在一起。” 情人? 白芷眼瞳微震,心里默默佩服,他还是那么敢讲。 白芷将涂山月的手交给阴怀江,脸上笑着,眼角却有些湿润,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的手再一次交握,十指相缠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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