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自己睡啊,都上小学了还不敢自己住一个房间,非赖着要和爸爸睡,丢人。”庄文涵说着,看他头发在枕头上蹭得乱糟糟的,顺手就想胡噜一把,手掌却直直穿了过去,他和庄木雨同时一愣。 “……快睡觉吧,再不睡天都亮了。”庄文涵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嗯,”庄木雨笑意一敛,缓缓躺回去,闭上眼睛,“爸爸,晚安。” “晚安。” 不知是因为这么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还是因为身边有可以依赖的老爹在,庄木雨竟然真的渐渐有了睡意,很快,庄文涵便能听到他呼吸均匀,趁着庄木雨睡熟后,他悄然离开了小木屋,循着白天的记忆,往瀑布那头走去。 月光静谧,毛绒绒的大小家伙们在池子边睡了一片,这几天渐渐凉了,泽婴就赖着不肯跟谷岁长在屋里睡,死活要睡在弥弥迩的肚皮毛里,说那样最暖和舒服,庄文涵路过时还见他和瑞三一起你抱我我抱你睡得呼呼响,纯把大橘猫的肚皮当做恒温床垫。 是和在人间全然不同的生活,白日热闹鲜活,夜里安宁清净,小雨似乎很喜欢,所以他也很喜欢。 瀑布边这段路他没走过,心里多少有点不确定,好在没走太远,他就见到了想找的人。 槐站在池子边,远远地朝他点了点头,庄文涵也微微点头,一鬼一树中间隔了好远一段距离,气氛不尴不尬的,谁都不知道该不该先开口。 “……他睡着了?” 庄文涵低咳一声掩饰尴尬:“哦,刚睡着,他这几天睡得都不太好。” 槐垂眸不语,庄文涵悄悄打量了他几眼,感觉十分古怪,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他,是了不起的大妖怪,还是儿子的暧昧对象。……想到后者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房间平时是你们俩一块儿住吧,我看有两张床,有一张是你的?”他窘促地找了个话头,刚说完又觉得不太妥当,上来就问人家是不是睡一间房,多少有点…… 槐却并不觉得奇怪,认真答道:“嗯,不过我不需要睡觉,平时只是陪他。” 庄文涵自觉听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作为老父亲,打听儿子的感情生活实在有点太刺激了点:“哦,哦,是这样。” “是,其实他也不需要睡觉,只是习惯了。”槐对他的尴尬毫无察觉,继续说道。 “哦,那挺好。” “嗯。”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庄文涵清了清嗓子,低头看池子里的鱼,一条长着狗头的怪鱼正好也在看他,四眼儿一对,那鱼就嘤了一声,吓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掉池子里。 “那天小雨为了救我,耗尽力气倒在十八层里,幸好你来的及时,不然我和他说不定都没命了,我虽然不懂,也知道要逃离那个地方有多不容易,说来还没机会好好感谢你。” “不用,他已经谢过了,”槐继续认真回答,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本该做的。” 庄文涵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在心里默默给槐打了个七十分,话少是少了点,不过有问就有答,倒也不像小阿谷说的那样不理人,而且他儿子话多,正好互补。 他琢磨了一会儿又说道:“小雨这孩子平时看起来随和,其实挺固执的,要是他因为我……希望你能多帮帮他,不要让他做过激的事。” 槐直直看着他,半是答应半是承诺一般:“他想做的,我都会帮他,一定不会让他受伤。” 庄文涵心里给他的评分又涨了点儿。 两人一时无话,直到月亮西落,庄文涵才轻轻叹了口气:“我时间不多了,之后,小雨就拜托你了。” 除了他和槐,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在寒地冥都有足够的鬼气养着,才能保他魂魄不散,一旦离开寒地冥都,他就该魂飞魄散,是槐硬生生替他延长了五天,让他能和庄木雨父子重逢,现在已经过了三天。 能和儿子多待五天,他从前想都不敢想,所以他很知足,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庄木雨。 作者有话要说: 用弥弥迩的肚皮毛+瑞三的大尾巴+泽婴的屁股蛋子换你们手上的小星星!!!!!!!
第70章 “父子,闲话,临别意。” 在老爹面前信誓旦旦不耽误在儿子面前将冷战进行到底。 庄木雨第不知道多少次“无意”路过瀑布边,好久没封起来过的洞口现在被比他胳膊还粗的藤蔓堵得严严实实,横七竖八毫无章法的藤蔓昭示着主人心情不佳,庄木雨碰了好硬的钉子,只得摸摸鼻子走了。 好难哄,真的好难哄。 庄老爹看破不说破,见他屁股长钉子一样坐不住,干脆给他找点事儿做,让他陪自己在山里逛逛,顺便进行一些必要的亲子交流。 “我听阿谷说你还没谈过恋爱?” 庄木雨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一秒钟的功夫就把谷岁长骂了八百遍,心说这臭小子嘴上怎么一点把门儿都没有,什么都敢往外抖,一个没注意裤衩子都要被这小子掀了。 他吞吞吐吐的,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听庄文涵追问道:“怎么,难道这么多年都没遇到一个喜欢的?” “我没想过喜欢不喜欢的……”庄木雨不好意思道,“就是没往这方面想过。” 庄文涵更好奇了:“为什么?” 庄木雨看了看日头,带他老爹往树荫密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思索着措辞:“我说实话,爸爸你别不高兴,”见老爹点头,他才继续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小时候总听你说我们家……我就想着,要是真有活不到三十岁这事儿,我就别给自己找麻烦了,免得时候一到,白叫别人伤心难过的。” 庄文涵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心里顿时一酸,过去二十多年自己没有尽过父亲的职责,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庄木雨才会怕自己也会英年早逝,留下无法偿还的人情债,所以干脆统统不要,落得一身清净寥落。他不敢想庄木雨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念头,是七岁,八岁还是十七岁,十八岁,只要一想到在他死后,这个孩子就默然决定要一个人生活到三十岁,等候着庄家世世代代都应验的宿命,独自为不确定的死亡做好准备,他就觉得心口一揪一揪的疼。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留下你一个人。” 庄木雨摇摇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没有的事,你瞧瞧,我不也好好长大了吗。” “是好好长大了,比我都高了。” “那当然。” 父子俩对视一笑,语气都轻松起来,庄文涵又问道:“不谈恋爱也就罢了,阿谷怎么说你连朋友都不交。” “臭小子净胡说,谁说我没朋友,他不算吗。” 庄木雨揶揄地笑他:“有本事你再说一个。” “瞧不起谁呢,执珪,夫诸,唔,瑞三勉强也算一个吧……” 庄文涵听他掰着手指头数,有一个算一个,连池子里的狗头鱼都算上了,愣是没有听到槐的名字,他听得好笑,嘴角弧度越来越明显,庄木雨还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扭着眉毛满脸疑惑的样子更好笑。 “咳,你这些朋友,都是当了神仙之后才认识的嘛。” “那不算吗?” “算算算,”庄文涵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了,“这么大人就会耍赖。” 庄木雨就嘿嘿笑,和他爸扯些闲淡,愣是没发现自己刚才数漏了那么大一棵树,也许是因为他早就把槐放在更特别的位置了。 “以前你有负担,现在没有了吧,在这儿就没碰到个看对眼儿的?”兜兜转转的,庄文涵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庄木雨舔舔嘴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又听他老爹自顾自地说:“这引华峰什么都好,就是一山头全是大老爷们儿,我昨天特意看了,连那三只猫都是公的。” 庄木雨怪叫:“您看那个干嘛啊,变态不变态。” “臭小子……”庄文涵气得瞪眼,“我是你亲爹,当然要关心这个问题了,你就说现在山上有没有合你眼缘的吧。” 庄木雨继续怪叫:“您刚刚还说山上全是公的。” “那我能怎么办,咱们现在连人都不当了,我还敢要求性别吗,”庄文涵叹气,“你要是碰到个喜欢的,我做鬼都能多吃两根蜡烛。” “说得好像您吃过似的,”庄木雨嘀咕,在他爸的怒瞪之下,小声说道,“是有个还挺……” “嗯?挺什么?”庄文涵支棱起耳朵。 庄木雨却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干脆没声儿了,见他老爹一副不打听清楚不罢休的架势,再想想刚刚下意识想到的那个谁,他耳根子隐隐有冒烟的迹象:“哎呀您怎么还是这么八卦,我记得以前您就老和楼上楼下的阿姨们聊别人家的八卦,谁家昨晚半夜吵架啦,打孩子啦,买菜少给钱啦,您比小区的门卫大爷还清楚……” 庄文涵气笑了,做出打他的动作,虽然知道根本碰不到,庄木雨还是配合地抱头乱窜,父子俩追打着满山跑,并没有注意到一棵大树后默然立着一个头发上狂开小白花的身影。 糟糕了,老树要开花,天上下刀子都拦不住了。 过度干预儿子恋爱生活的后果很快就呈现,晚上睡觉前庄木雨死活缠着他老爹要听“父母爱情”,其实就是他爸和他妈的恋爱故事,小时候他不懂这些,没问过,后来懂了点儿,想问却没机会,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爹总把话题往这方向带,他福至心灵就问了。 听着他老爹充满怀念的声音,脑海里想象着父母约会的场景,不知不觉间他睡意渐渐上涌,脑海里牵着手轧马路的两个身影渐渐变了,从一高一矮一男一女,变成了两个大高个儿,其中一个还一头长发…… 月光照亮窗边一角,不知谁在那里留下了一簇白色的小花。 所有的岁月静好都在第五日化为泡沫。 白天时还好好的,傍晚的时候庄老爹甚至还在教泽婴唱些没有调子的儿歌,等到月亮升起来,山里静下来,庄木雨躺在床上却在熟睡中猛然惊醒,突如其来的心悸掀起巨大的不安,他转头发现老爹不在屋里,不安更加强烈,鞋都不顾上穿就往外跑。 这夜天上云很厚,月亮一直只露出一个小角来,这会儿夜深了云也散了,一轮满月完全露出来,白晃晃的光刺着了庄木雨的眼睛,比月光更刺眼的,是北峰冒出的丝丝鬼气。 庄木雨心慌得不得了,全力往北峰跑去,一路惊醒了老夫诸与瑞三,他却什么都管不了,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得到北峰。 瑞三迷迷糊糊被踩了脚尾巴,还没来得及生气就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飞到它鼻尖儿上,它舔了舔,咸咸的,是眼泪的味道。 庄木雨跑到半山腰才发现眼泪糊了自己一脸,他抬手抹了一把,感受到脸颊上的湿意,胸中升起莫大的悲恸,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斜刺里伸出一条藤蔓卷在他腰间,带着他迅速往峰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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