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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明语从小便喊他哥哥，长大点后喊师尊，但有时两人离开宗门在外时，他又喊回哥哥，仔细想来，如果撇除师尊这称谓，明语下意识还是喜欢唤自己哥哥。 他记得明语第一次唤他哥哥的时候，这一思索让褚华郁又心软下来，唤哥哥也行，随他。 这地方几乎已被冒起的杂草和数百年间生长的树木掩盖，隐约还能看见些许颓倒的建筑碎墙，东一块西一块，得靠想像才能把以往数百数千人生活的山寨重现。 两人决定云游人间再回去后，偶尔在空中御风而行，更多的时候是像普通的凡人般步行走过树林村镇，褚明语不在乎自己会被带去哪里，只有那里有褚华郁在。 但他没料想到哥哥会带他旧地重游，一看见熟悉的景象他就不自觉有了一瞬的僵硬。 这一瞬让褚华郁察觉到，伸手主动扣住大手，在手背上轻摸几下安抚。 “我在。”褚华郁说着。 明语抿了唇，垂下眼盯着脚下几块碎土块。”哥哥为何回到这里” 人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去，为何要回到边疆荒凉的山头那时的边疆也早不是边疆，当时荒凉的山头也成了绿林。 那把火烧得真好，把肮脏的一切都烧光，成了灰黑的养分，滋养被污染的山林。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曾经盘据山头的土匪寨早已随着那几把大火灰飞烟灭，连史书也没留下几笔墨，但当时的孩子还留着，长大了，健壮了，沉默的重新站回同一片土地上。 “你心中有结。”褚华郁说着，“心结未解长久下来可能成为修行路上的心魔。” 褚明语明白师尊是对的，也许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或是后悔遗憾，都可能藏在心底滋生茁壮，最终在修士进阶时变成心魔，把他们困着，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而这里对他来说，是不想回想的过往。 眼前即使早已面目全非，在他眼中他还是能看见当初的景象，现在站的地方是广场，大伙集合训练的地方，远处是训练场，里面常有呼喝声和摔打敲击声，这里是土匪寨，容不下胆小懦弱的人。 即使是身为寨主的儿子，他也曾在那里受到不少关切，浑身伤痕都是小事，更多的是那些老缠在身上打量的目光，如看着后院姊姊的眼神。 一瞬间他好像又变成花安语，那个渴求娘亲温暖，拚死保护秘密却又弱小无助的孩子。 会偶尔看着星空想着自己亲生父亲会是甚么模样的孩子，会把花千山当成自己父亲努力博得喜爱的孩子。 ”我心底也有结。”哄媳妇先把自己拱出来，合理。 一句话让失神的明语回神，纤长的眼睫微垂，看着凑在鼻尖的脸，一双亮晶晶的眼仔细瞧着自己，正透过眼睛想望进心底。 明明可以直接用神识却要用这种直接观察的方式，明语飘忽的想着，他们是在不远处落地再缓步上山，这是因为哥哥想让他多些心理准备吗 哥哥在他身边，他根本没注意到身边应该熟悉的景象，不、注意到了，但他不在意，他也不想去在意。 过去的就该让它过去。 他是褚明语，不是花安语。 那个孩子已经死于服毒的那一天。 “我不喜欢你受伤，哪怕只是一个小伤口都不行。”褚华郁伸手抱住明语的腰，强行把自己塞进他的怀中，”知道为什么吗” 手有了自主意识环上纤腰，低低回问：”为什么” “找到你之后的那几年，我一直有个恶梦，梦里你满身是血的摔下山崖，梦里又或是那一天，我没提前找到你，你吐血后倒在我面前，我…救不回你。” “你……带着微笑，一副得偿夙愿的模样，没有事牵挂，甚么都拉不回你。” 腰被紧紧箍着，埋在怀中的脸擡起来，满眼的愧疚和心疼，明语沉浸在那双眼中，在里面打转盘旋落不着地。 那股害怕无从掩饰，主人也无心掩饰，赤裸裸地让明语看着自己的恐惧。 “这是我在这里的心结。” “原本以为你不过只是一段尘世的缘，等我重新炼实修为回报你就算了，我可以承诺你一生荣华富贵……凡人一生如此短暂，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明语，我也欠你一句道歉，对…” 明语猛然回抱，扣住哥哥的头埋在自己颈窝处，”哥哥救了我，是哥哥。” 好一会后，华郁轻轻蹭了明语一下，“让我来好吗” 明语垂眼看着擡头望着自己的师尊，一双明亮的眼寻求问着自己。 狐狸擅长幻术，褚华郁除了炼丹外也十分擅长幻境，以两人的境界差距来看，褚明语无法识破褚华郁设下的幻境。 “我们一起。” “……好。” 一阵眩晕晃过再重新睁开眼，眼前已不再是颓圮杂乱的山林，回到百年前那座盘踞在山头，让朝廷饱受苦恼声名远播的土匪寨。 抱着自己的人消失，褚华郁偏过头看向眼前走动的人群，瞇起眼朝着远处看了一会，幻化成小小的狐狸崽模样，甩了个大尾巴往前跑去。 他得先找到自家媳妇。 这幻境能让人重回过去，让人重新感受，不再遗憾或留下心结。他想瞧瞧当时小安语到底是如何过日子，他为了疗伤几乎都在睡，这回他要牢牢守住花安语。 小狐狸崽没多久就找到花安语，他高高伫立在一棵树上，不爽的尾巴毛都炸起，树下不远处训练场传来嘻笑吆喝，在场中央被摔来打去的是瘦小的花安语，他没喊疼也不多在地上躺会，一下就爬起来抓起长杆继续，真的像不要命的狼崽子。 令他更不爽的是周遭看着小安语的眼神，尤其是那个对打的人手老是多在他腰上停留很久，时不时还偷捏一把，褚华郁恶狠狠盯着那只乱来的手，想着要怎么才能剁掉不被人发现。 花安语不只要防守也得防着被吃尽豆腐摸遍全身。 原来当时小安语过得是这种日子！老子我要再把这些人宰一遍！ 训练结束后，花安语挺直腰背走出去，忽视周遭吆喝声，问着他要不要一块去小溪擦个澡，问他要不要一块去打猎烤烧鸡，他先去水池边洗净双手双脚，再把脸擦净，接着绕去食堂领取餐食。 “小狐狸” 推开门后发现小狐狸不在让花安语陡然心惊，还不及他放下餐盘要转身出去找，脚边就被一把毛茸茸的毛缠上，低头一看，他连忙关上门，抱起小狐狸。 今天真奇怪，小狐狸居然醒着也乖顺的任他摸毛，小安语笑得眼弯弯把食盘推出去，点点狐狸额间，”吃吧，睡一天应该饿了。” 小狐狸嗅了嗅，把食盘推出去，用大尾巴把自己盘起来。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吃”花安语有些着急。”要不要我溜出去偷猎点肉…” 早知道刚刚他就跟去后山，现在小狐狸也能多吃点肉。 狐狸从尾巴里擡头看了眼，降贵纡尊走过去舔舔安语的手，接着一跳就跳进他怀中，在瘦小的腿上盘起身，又闭上眼。 花安语思考一会，慢慢询问，”小狐狸，这是让我吃的意思吗” 尾巴尖晃了一下，轻轻搔着安语的胳膊。 花安语摸了好一会狐狸，确定今天他真的没要吃东西才拿起筷子慢慢吃起来，他留个心，先把菜叶根茎吃掉，留下肉块，小狐狸一向喜欢吃肉，得留着等会让牠吃。 就这么点食物还想留给我吃也不看看你怎么一直长不大 褚华郁忽然回想到当时他自己可都是吃饱睡睡饱吃，没有为食物烦恼过，这样想来花安语是为了牠把食物都留给牠吃，自己只捡些剩下的吃才会这么瘦小，心脏忽然传来一阵闷痛。 让你吃！以后饿不到你！
第61章 幻境 小狐狸咬了一小块肉，剩下的又推回去给安语，盯着他吃完，然后趁着他离开房间后跟着跑出去，一溜烟跑到厨房，仗着自己在幻境内旁人看不见自己，光明正大把馒头包子全收了遍再溜回房。 为了怕人搜查反而造成安语的麻烦，褚华郁把食物留在乾坤袋内，等着花安语回来抱着自己睡。 “小狐狸。”摸摸柔顺的毛，狐狸最近白天都没睡觉，此时还睁着眼和自己对望，”最近好奇怪……” 花安语有点说不下去，因为他也弄不清具体上发生甚么事。 他知道周遭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少了，连那几个老是喜欢趁着机会摸自己的人也不敢了，是爹吗爹有下令吗他弄不清，但他觉得自在多了。 娘的疯症也好上许多，酒少喝，正常温柔的娘亲出现的时间变多，前些天她还搂着自己抱着亲，亲得他脸红红，很久没能这样赖在娘亲怀中撒娇。 每天早晚餐他还多了一颗馒头和一颗包子，热腾腾的摆在桌上，一开始他不敢吃，后来娘说是她让人送来，他吃的很开心，许久没有饱腹的肚子已经很久没饿着，还能小小打个嗝。 成长期的孩子给了充足的食物就能长高点，小小的花安语也在这一年中慢慢拔高长大，不再像以往瘦小干扁，训练场上挨打的时间也少多了。 捡回小狐狸之后一切好像都在转好。 抓着小狐狸爪捏了捏，花安语认真看着反射日光的眼珠，亮晶晶，”小狐狸，你该不会是狐狸仙吧” 故事中的狐狸仙很厉害，能把人耍得团团转还能让人作梦，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梦中。 他又摸摸狐狸头，”谢谢你，不过这样就行了，你省点力，之后回去山里才能护好自己。”跟着小声保证一句，”我没事的，你放心。” “嗷。”狐狸细小的叫了一声就把身子窝进小孩怀中，大尾巴拍拍胳膊，安语立刻自觉的从头顶摸到尾巴尖，狐狸舒服的瞇起眼哼哼几声。 这还叫没事 要不是老子在，你真以为你自己没事 狐狸其实气呼呼，气自己当初居然只顾着自己养伤休养，眼瞎甚么都没看见，那瞎眼算命的说得没错，他真是眼瞎又忘恩负义。 这一年他不知多少次在半夜把徘徊在门外的人赶走，在屋内打上阵法保护安睡的小孩还费尽心思哄着小安语多吃点。 还有那娘，那是亲娘吗好的时候抱着安语说故事，平常根本不看一眼，更多时候是看着他说恨他，恨自己生下他，然后转身投入花千山怀抱中，房事也不避上小孩一避，惹得小孩太早接触成人的阴暗面。 幸好他家小孩长大没歪，还是一根直苗苗！ 褚华郁愈看愈心疼，直想破开幻境搂住明语亲个遍，可是心结没找到就得再重来一次，华郁无法确定自己有办法冷静旁观再看一遍这些过往。 季节转变，又到了雷雨季节，褚华郁记得应该就是这时候他和花安语分离。 分离之后的花安语究竟发生甚么事褚明语不肯说，他也不会刻意让他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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