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才有如失去力气般跪倒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来。 *** 广寒听到消息后表情明显空白了一瞬:“你说什么?!” 一旁坐着的招拒也默不作声,毕竟这事太荒谬了。 然而眼前的弟子重申道:“千真万确。” 广寒嚯地站起身来。 招拒问她:“你去哪儿?” “我、我得把这事儿告诉迦叶。”广寒到现在脑子还是懵的。 然而等她到了迦叶屋中时,才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乌昙提着一口气向涿光山赶去。 路上人见他这副模样,皆退避三分,流言蜚语早已飞遍九州。乌昙不管他们如何议论,杀业已铸,道心崩塌,他会坦然面对这一切,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只是现下,他却希望长留山的人慢一点找到自己,只因心中尚有一个人,尚有一件事,唯有这一次,无论如何也…… 他倏地停了脚步。 今天的夜色很深,冷月空寂,天阶冰凉,而有一人头戴兜帽立于街头,一双紫眸潋滟着水光,正盈盈地看着他。 二人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乌昙才张了张嘴,他久未开口,嗓音沙哑非常,“迦叶。” 迦叶走近了几步:“他们说你杀了人。” 乌昙:“我……” 迦叶慢慢逼近:“他们说你入了魔。” 乌昙:“……” 迦叶已走到他面前,他望着他狼狈的模样,他眼中噙着他看不懂的光:“我不信。” 乌昙沉默半晌,又开口道:“迦叶,陪我喝一杯酒罢。” 迦叶却突然伸手拽住他衣领,让乌昙将要转身的动作硬生生停住了。 “我不信……”他的声音变得颤抖,却仍旧固执地望着他,一遍遍重复道,“我不信。” 他几乎要看进乌昙心底,他几乎是乞求地对他说:“……我不信。” 求你了……求你说一句否认的话……只要你开口,我就相信。 可乌昙只是沉默地掰开他的手指,而后牵起他走进了街旁的一家酒楼里。 店家原本将要打烊,看见这两个古怪的人以及二人之间说不清的气氛,识趣地送上酒便离开了。 乌昙拿起酒壶为二人各斟了一杯酒,而后将其中一杯推至迦叶面前。 迦叶自从进了酒楼便一言不发,像是赌气一般,拿到乌昙给他的酒后,一把端起仰头饮尽了。 乌昙端酒的动作顿了顿,又默许般为迦叶重新放到他手边的酒杯斟满酒。 两人这样一杯复一杯地饮着,迦叶酒量依旧差得离谱,几杯之后就趴倒在桌上,可他依旧执拗地往肚中灌酒。 他一边喝着,一边含含糊糊断断续续地开始给乌昙讲起两人相识以来的事。 “记得渔阳城中初见,你从半空中接住我的时候,我心里紧张地要死,下了地还在腿软呢……” “你记不记得有一回,咱俩在青州城中偶遇,‘百酒祭’那晚我喝得烂醉,是你将我领了回去……” “还有云屏城那次……” “……” 迦叶说得双眼朦胧,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一错不错地望着乌昙。 “原来我与你相识已经这么久了呀……” 原来我们已经历过这么多的岁月。 当时只道是寻常。 迦叶举起酒杯仰头痛饮,他多么希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是一场梦。 醒来时,他仍坐在优昙树下靠着乌昙,他牵着他的手,就这样再不放开。 迦叶的声音忽然哽咽了。 “是我错了……”他看着乌昙喃喃道。m.ζíNgYúΤxT.иεΤ 是他错了,原来一个吻真的可以代表很多。 原来只有吻过,才算两心相悦,才是永世契阔,才能生死与共。 而不是如今,他明明知道等待着乌昙的结局是什么,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 只能陪他喝一杯酒。 迦叶再次摇摇晃晃拿起酒杯,却忽地被乌昙伸来的手按住了。 “迦叶,你醉了。”他的声音含着一丝无奈。 迦叶愣愣地朝他眨了眨眼。 乌昙起身走到他身旁,轻声道:“我们走罢。” “走……”迦叶重复道,“去、去哪里?” “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不好吗?” 乌昙扶起他的手微微颤抖。 迦叶随他站起来,脚底一阵踉跄,向一旁歪倒,又被乌昙一把接住。 他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些青州城那一晚相同的画面。 “……”他仰头看向乌昙,“不要走……好不好?” 乌昙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可他仍然坚持道:“你醉了,我……” 他嗓音干涩,对上那双蒙着水汽的眼,到嘴边的话变了样:“……我和你回客栈。” 迦叶望着他,过了片刻好像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 深夜的街道十分安静,乌昙就这样背着迦叶走在去客栈的路上。 清冷月辉洒在两人身上,像一个轻柔的怀抱。 迦叶在乌昙背上抬起头,凝望着他散乱的白发。 我没有醉,他想道,我很清醒,我知道。 我……为什么没有醉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的眼眶一阵发热,迦叶连忙眨眨眼,让自己眼前重新清晰。 他看着乌昙莹白色的耳朵,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冲动。 吻下去,他对自己说。 吻下去,他的唇慢慢凑近。 只要吻下去,他这样想着,感觉到自己的唇就要触上乌昙的耳廓。 只要吻下去,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他一起…… 可就在这时,乌昙却轻轻偏了一下头。 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一下子随分开的距离而荡然无存。 乌昙恍若未觉,侧过脸唤道:“迦叶?” 迦叶双手仍围在乌昙颈前,他眼睫低垂,轻轻颤动,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半晌,他才低声应道:“嗯,没事。” 方才的惊心动魄好似飘落的一朵雪花,一瞬便消融不见。 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样的僵持在回到房间之时被打破了。 乌昙要将迦叶放下,却被对方拉着一同倒在床上。 “……”他看着身上人眼底翻涌的情绪,面上的冰霜突然就融化了。 “迦叶,”乌昙认真地看着他,“你一定要这样么?” 回答他的是迦叶慢慢靠近的唇。 乌昙偏头躲开了他的吻。 迦叶动作一顿,眼中闪过痛心与自嘲。 他伸手解开乌昙染血的衣袍。 而乌昙只是转头看向一旁,默许了他的放肆。 …… 迦叶转过他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他眼中是卑微的渴求,绝望与希冀纠缠:“阿昙…不要走……” 乌昙深深看向他,忽然翻身将对方压在身下。 …… 迦叶趴在床上,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只得将自己的头埋在被间。 “阿昙…”他眼中止不住地流出泪来,“我们这样…算什么呢……” 回答他的只有低沉的喘|息。
第100章 你我 乌昙动了动酸疼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昨晚二人折腾到后半夜,又在清洗时胡闹了一通,待到他将迦叶抱上床时对方已几乎睁不开眼了。 乌昙侧过头,去看身旁之人尚且熟睡的面庞。迦叶的脸上还挂着隐约的泪痕,睡着时仍紧皱着眉头。 他伸手拾起迦叶落在枕旁的一缕银发,少见地发了会儿呆。 半晌,乌昙抬手以指虚虚描摹着迦叶额上的花纹,目光忽然变得柔和,情难自已地俯下身。 他与他几乎额头相抵。 他的吐息喷薄在他的脸上。 他看得到他轻颤的睫毛,他甚至能想象得出这双紧闭着的眼睁开时盛满星海的样子。 乌昙忍不住放轻了呼吸。 他的白发随低头的动作散了下来,遮在两人脸侧,如同遮住了一帘幽梦。 乌昙阖上眼,在迦叶额间印下虔诚一吻。 如同一捧月光落于湖面,如同一朵雪花融于山泉。 只得一瞬。 他重新坐起身,披衣欲下床。 动作间却是一顿。 半晌,乌昙敛下眸中神色,抬手将迦叶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袍袖慢慢被松开,乌昙心里却蓦地空了。 他拉着那只手,从袖中取出菩提串,一圈又一圈地缠在了迦叶左腕间。 *** 玉蟾子一人一剑屠尽九州西部十城之事一夜之间传遍九州各地。 城内残魂除不去的怨气盘桓在西方上空,即使玉蟾子以如是剑为阵眼,将这些残魂并怨气困在城内,使其不能扩散至九州,但数量庞大的不能顺利转世的神魂已然影响了天道平衡。靈魊尛説 更何况仙门凡间无数人痛失亲友,人心惶然。 此一举天怒人怨,终至杀业加身,道心崩塌,圣者坠魔,万鬼同哭。 其人已向长留山自首,被判除尽一身修为,以平九州民愤,又入“辟邪诛圣”之阵,以证长留除魔决心。 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说书人都翻了新篇,从万人敬仰的月下仙除魔护世变成了道貌岸然的人中魔杀人祸众,博得堂中人人喝彩,赚了个盆钵满盈。 然而这一切都与身在牢狱之中的乌昙无关了。 长留山的孽镜牢中,最靠里的一间牢房内。 乌昙正在闭目打坐,他霜发披散,白衣如雪,身处污浊之地却仍旧不染纤尘。 忽而,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停在了乌昙牢房门前。 “玉蟾子大人?玉蟾子大人!”前面那人低声唤道。 乌昙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人后心底浮起一丝熟悉感:“你是……” “弟子是钱来,大人定不记得我了……”那人欲言又止,又道,“哦,大人,有人托我帮忙来见您一面。” 他说罢侧过身来,一人从原本藏身的黑暗中急切迈出,兜帽下的的面容被狱中灯光照得逐渐清晰。 乌昙的眼中终于泛起了波澜。 “你……你来做什么。” “我不能来么?”迦叶一步步走到门口抓住牢门,与牢内站起身的人两相对望。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你的么?”迦叶浑身都在颤抖,“他们说你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甚至说你是魔气幕后黑手,说你狼心狗肺……”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用近乎乞求的眼神看着乌昙:“阿昙,他们说的是假的吧?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对吗?” 乌昙却未说话,只是看着他。 迦叶不信邪地坚持道:“就算……就算人真是你杀的,你也一定有苦衷的罢,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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