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眼熟。 姜照知道自己一定在哪儿见过。 多亏系统的绝佳记忆力,让他马上回忆起来—— 霞镇吃人魔头的手上,也有这样一枚印记! 这一刻姜照浑身恶寒,不安的凉意从心口遍及全身,令他没由来地战栗着。 他愣怔地看着那个被府客当做“证明”的图案。 这……怎么能被当作一个人身份的证明? 被换掉命格的人……明明都是受害者啊! 只见面具人垂下头,“看”了足有十几秒,似乎在分辨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才缓慢地点了点头:“不错。” 惜字如金。 这二人自如的反应,令姜照立刻意识到不妥之处。 吃人魔头手上的印记是黑色的。 而这府客手上的图案,分明是红色的! 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从他心头冒出。 ——府客,不是受害者。 他是加害者。 他是那个享受了别人命格的人! 姜照瞬觉如坠冰窟。 他的视线掠过人群,而后再次仰头看向这高阔的城池。 恍惚中不知是不是幻觉,他看见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任凭姜照此刻心境多么复杂,面具人确定了府客的身份后,从容地向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欢迎来到云外天。”他轻飘飘地说,“仙君在等你。” 仿佛一记重锤落下,姜照在原地愣神了很久。 他竭力忍下那股头晕目眩的冲动,后知后觉自己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云外天。 昔时那本古书上的残破一页留下的只言碎语仍历历在目。 他搓了搓面颊,几乎同手同脚地缀在二人身后,跟随蠕动的人流步入了这座城池。 姜照此刻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一些可怖的猜想钻进他的心头顷刻间生根发芽。 他紧紧地盯着走在前头的两道背影。 云外天、命格…… 多么浩大的一场阴谋。 既然这是机缘。 那么府客在这场机缘里,又代表着什么? 沉重的念头压在他心间,几乎令他喘不过气。 然而纷乱的思绪并未持续多久,姜照前进的动作便随着飞快倒退的人群凝固。 他不知所措地在原地停住,旋即震愕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被这可怕的人流推挤。 一直映在眼中的两道人影也随着这诡谲怪象消失。 姜照不自觉地抬起手臂,骇然出声:“不……等等!” 然而数息之后,只见倒退的人流奇异地凝滞一瞬,竟开始往反方向急速涌动。 天旋地转。 失重感扑面而来,姜照无法站稳,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大地仿佛在轰鸣,眼前的一切在飞速地褪色…… 万籁俱寂。 山崩地啸的震动在一瞬退去,过了好久好久,直到一阵奇异的冰凉拂过皮肤,姜照才颤抖着半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极远极远的天边,由冰晶和云霞组成的透明王座,王座周围,匍匐着数十名背生双翼的诡奇生物。 除了王座以外,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 他回到了一片空茫之中。 王座上沉默地坐着一个看不清的人影,而身披皓白斗篷的府客便站在姜照十步远外,遥遥地朝王座拱手致意。 “仆拜见仙君。” 他听见府客如是说。 “起吧。”遥远天边传来一道空灵威严的声音,“说要事。” 又来了。 并不陌生的、足以令人作呕的、胸闷气短的感觉…… 姜照紧咬着嘴唇,哪怕身体再不适,他仍张着眼不敢挪开片刻视线。 只见府客深深地弯下身,说:“仆已遵照仙君之意,顺利拜入钟追意门下。” 姜照愣愣地望向府客。 钟追意? 散修第一人? 那日天鹰试炼,中年修士笑容温和的形象,转瞬浮现在姜照眼前。 姜照困惑地想,他竟有徒弟?什么时候的事儿? 过了半晌,天边才再度传来声音:“做得不错。” “多谢仙君谬赞。”府客仍未直身,平静道,“想必假以时日,仆定能取信于他,换得命格。” 空气安静数息。 那仙君闻言发出震声大笑,片刻后才慢慢止住,意味深长地说:“你果然是我在所有愚昧蠢笨之人中,找到过最好的一颗棋子。” 姜照默不作声地看着,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府客已经换过命格,却还想再换一次。 甚至在谈起这件事时,是如此平淡坦然。 “此次前来,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带给仙君。”府客淡声说。 “哦?何事?”仙君似笑非笑地问。 姜照心中隐隐警觉。 “望城应氏气数已尽。”府客声线冰冷,漠然道,“三日前,已如仙君之意,全族覆灭。”
第58章 有那么一会儿,姜照是感知不到情绪的。 嘴唇颤栗,耳膜在剧烈鼓动,嗡嗡作响,酸液从喉间上涌。 他冰冷的双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半晌后无所适从地踉跄着倒退一步。 阵阵发黑的眼前,是府客凝定的身影,和遥远朦胧的天边王座。 多么、多么平静的一句话啊。 这是姜照此刻唯一的念头。 将无数条惨死的生命,概括为一句轻飘飘的“气数已尽”。 而这背后的鲜血,却被全然忽视。 难以置信的荒诞感,和隐隐带来刺痛的愤怒,化作不断变换的记忆碎片,吞并了姜照一切理智。 如果没有这些人…… 他的宿主现在一定还是那个受世人仰慕崇敬、意气风发的世家少主,有感情深厚的亲友,有引以为傲的天资。 而不是沦落到在磅礴大雨、荒山野岭之中苦苦躲藏。 直到现在,他仍要隐姓埋名。 这一刻姜照陡然意识到,这不只是一本小说。 这些不堪入耳的阴谋和恶意,是真真切切地伤害到了无辜的人。 这片罪恶之地上的每一个人,甚至都隐藏了自己的真容。 “好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仙君突兀地问。 姜照转瞬回神,紧皱着眉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声线浑厚,隐隐露出上位者的威势,倒掩去了不慎流出的一丝阴冷,“听起来并不全然是。” 是并不满意的意思。 下一刻姜照惊骇发现,府客和他所站立的这片空白,竟如一张纯白画布被渐渐泼上浓稠的墨般一点点地变黑! 凛冽狂风不知从何处掠来,将府客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 而更令姜照惊疑不定的是,眼前的府客见状从善如流地一掀衣摆双膝跪地,直直朝天边行跪拜大礼! “仆无能。”府客低声说,“仆未能找到应氏世代看守的重宝,替仙君分忧。仆自知万死难辞其咎,万望仙君恕罪!” 空白大地猝然开始晃动起来。 仙君阴晴不定地问:“是未能找到,还是放跑了人?” 在天摇地动中,不详的预感涌上大脑,姜照赫然张大了眼—— “……应骞拼死顽抗,仆将之挖心剜骨,也没能找到。”府客闷声道,再次低低重复,“是仆无能。” 挖心剜骨。 冰冷的四个字撞入姜照耳边,令他瞳孔一瞬急剧扩张,只觉手脚都使不上什么力气。 他拼命掩住唇,试图遏制那股酸胀感。 应璋父亲的名字,便唤应骞。 “你的确无能。”仙君冰冷地说,“不过无妨。” 紧接着颤动的大地中,仙君脚下匍匐的诡奇生物发出尖锐的啸声,鼓动双翼从极远天边俯冲而来,转瞬便飞入了姜照的视野! 它在府客跟前停下。 姜照这时才能窥见这个生物的全貌。 它没有眼睛、鼻子、耳朵,只咧着一张巨口,赤着古怪的身体,是没有性征的诡异生物。 在姜照的注视中,它抬起刻着奇异纹路的漆黑双臂,张开指甲尖利的双掌,朝反复冒出水泡的手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一缕浅淡轻烟从它那异于常人的唇舌间飘出,化作虚幻的人影落定在府客身侧。 空茫大地安静下来。 在姜照的角度,只能看见这人影极朦胧的侧脸。 在他看清的那一刻,一个可怕的猜想随之出现。 而府客接下来说的话,直接坐实了他的猜测。 “……赵怜姬?”府客的声音终于不复平淡,讶然道,“仙君竟还留着应骞之妻的魂魄么?” ——这个灵魂,是应璋的母亲。 他们……甚至把魂修的魂魄抓走,作为这些怪物的食物! 姜照下意识地走近些许。 他想看看应璋母亲的样子。 赵怜姬的灵魂仍保留着死前的模样。 衣裙褴褛,却脊背挺直。 姜照喉间一涩,鼻头发酸。 仙君并未作答。 而因为近距离,姜照听见府客喃喃说: “失去魂修命格的魂魄,迟早会消散……”府客微微偏头,“仙君竟如此慈悲,让此人在临死前成为魇的食补之物么?” 失去……命格? 姜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们甚至把应璋母亲的命格给换走了?! 而这,竟被称作慈悲。 不对。 那他们突然把灵魂放出来,是为什么? 而很快,那只唤作魇的生物,给出了答案。 只见它伸出手,虚虚地捧起灵魂的脸颊。 而应璋母亲的灵魂,却并无反抗之意,闭着眼一无所知地立在原地。 它的身体缓慢地前倾,直到将自己的额心贴了上去! 府客随之一言不发地膝行后退几步。 灵力从紧贴的额心中荡漾开来,以这一魂一魇为圆心,向外形成一个不小的冲击! 一丝白雾从赵怜姬的心口处挣扎着涌出。 姜照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他脸色惨白地从喉间挤出字来,“不行!” 这只魇想要通过摄魂,来得知应氏世代守护的重宝的下落! 这一瞬间他忘记了他是一个旁观者,他自己也是灵魂。 姜照几步跨到赵怜姬身边,抬手欲向那只魇劈去! 然而就是这个本该毫无作用的举动,竟令魇敏锐地捕捉到了现场还有另一个灵魂的存在! 天边之人似乎从王座上霍然站起,警惕地问:“谁?!” 姜照心神一凛,他在听到声音后登时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但还是迟了。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千钧一发间。 “唰——” 一束冰浪裹挟着庞大气劲如利刃破空刺来,宛如嗅到陌生气味一般,精准无误地直直从姜照还未来得及垂下的手臂穿透而过!
116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