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斋子里点了炭火。却没有掌灯。 苍厘想他们应该不会出来了。悄摸摸往葫芦崖前凑的时候,从洞开的窗口瞥见让人心惊的一幕。 他可算知道为什么不点灯了。 炭火喑哑燃烧的影子里,衣饰齐整的洛久棠正将他哥哥摁在榻上,腰身缓缓耸动着,密密亲吻他细白的颈子。 洛重宁衣袍半解,露出一弯皎白胸膛。他手指紧攀榻沿,侧头望着窗外。这个角度苍厘一瞬间以为自己被看到了,但定下神来发现洛重宁眼里空荡荡的,絮着一层泪。 他在哭。一脸隐忍地沉默地哭。一看就是在被强迫。 苍厘顿住了。反身往回退,窗口即将退出视野时,觑到洛久棠抬头看哥哥侧脸,不满中带点受伤:“哥你又走神。”洛重宁不出声,下巴就被扳过去深深吻住。 再退一步,苍厘就看不见屋子里的景象了。他手上握着一颗冷磷石,想弹最后也没弹出去。 苍厘恍惚想到了缈姬。 她在笼子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哭的。 苍厘回屋的时候看见牧真坐在桌边。 牧真等他很久,不知他悄悄溜去做什么,本来还皱着眉想说道说道。但一看他那副出神的样子,眉头又解开了。小声问:“怎么了?” 苍厘摇摇头。看着牧真烛光下熠熠生辉的脸,忽然不由自主地说:“我刚去遛弯,还好没带你。不然我怕你控制不住。” “嗯?你说什么啊!”牧真听不懂,耳尖却起了晕热。 苍厘平复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我看见洛久棠在欺负他哥哥。” “你确定?”牧真将信将疑,“他看上去除了哥哥谁都不喜欢,这还能欺负?” “……就是喜欢才欺负。”苍厘见人死活转不过弯来,干脆明示,“我说的是那种欺负。” “……哪种欺负。”牧真心生不安。 “……在床上那种。”听不懂真着急,一定要说透了才明白。 牧真呆滞片刻,好像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半晌之后才艰涩道:“你没看错?” 苍厘一脸淡漠:“我拿这种事开玩笑?” 牧真瞪大眼睛:“但洛庄主明明……” “他不像是情愿的,应该是受制于人。”苍厘替人补完所思所想。 牧真凝目片刻,肃然镇声,“强迫血亲,罔顾人伦大逆不道。欺压残疾,十恶不赦罪不容诛。” 苍厘听愣了:“你哪来这么多车轱辘话。” 牧真见他无动于衷,有些急切道:“所以呢?他们现在呢?你看见之后呢?” 问题真多。苍厘叹气:“我本来是想夜探葫芦崖的,他们正好堵在我道上。我看见之后就不想上山了,感觉明日去也不错。” “啊?”牧真结舌,“你没去阻止一下?就这么看着?” “就不小心瞄到一眼,谁还趴着一直看。”苍厘无语,“我什么身份,怎么阻止?而且看那样子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跳出去没用的。” 牧真蹭地站起来:“在哪里?” 苍厘淡淡瞥他:“你要替天行道?” 牧真脸都憋红了。 苍厘倒了杯茶推过去:”坐下吧。我们才来一日,还不清楚庄中情况。贸然出手不好。” 牧真走来走去。 苍厘懒得劝他,自己将茶喝了:“你没事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牧真却不能没事:”真的不管了?” 苍厘只道:“你不想上葫芦崖了吗?” 牧真震惊:“你还想着葫芦崖?” 苍厘冷笑:“你的意思是,现在冲过去把洛久棠逮住剐了,逼得洛庄主颜面尽失斯文扫地干脆自尽,然后这水云庄没人管我们,就能随便上葫芦崖了?” “什么跟什么啊?”牧真瞪着他,“我才没这个意思!” 苍厘另倒了杯茶推过去:“那你想怎么管?这种事怎么问出口?” 牧真盯着那茶,委屈起来:“问不出口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你倒是乐善好施。”苍厘颔首,“罢了,这事急不得。明日我先探探虚实。”
第76章 巧合是不是太多 次日一早,不见洛家兄弟,只管家领着几个护院,叫了当地坐庄的猎户带他们去葫芦崖。 苍厘见白荧舟早饭后一直跟着,不免称奇:“白君不去掘人家祖坟了?” “要掘也得知道祖坟在哪儿呀。”白荧舟倒是条理分明,“何况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能亲自下场做现行犯啊。” 苍厘想到他会傀术,该是想趁这几日摸清地形路线再说。不由颔首:“对嘛,圣灵子那么个大活人都能盗得,这小小一株珊瑚树又算得了什么。” 白荧舟嘿嘿一笑:“苍君懂我。” 后头牧真听他两个越说越离谱,重重咳了一声。警告意味相当明显。 白荧舟眼仁一翻,没甚兴味:“哼,我就看不惯他总是装正经。对付妖魔鬼怪正经点就算了,对人还这么端着架着未免忒无趣。” 苍厘笑了笑:“他挺有趣的。” 白荧舟瞪眼:“是吗?” “不是吗?”苍厘瞄见牧真紧绷绷的眼神,嘴角笑意加深,“你不也逗过?还逗得挺开心?” 白荧舟打过牧真不少主意,却不曾在他身上讨到一点好处。每次抱着万全的准备去都得莫名撞一鼻子灰,当真憋屈。无论何时提起都要唾声晦气,只此刻当着人面,白荧舟也没心思开骂,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逗是逗了,开心却未必。” 不管白荧舟开不开心,苍厘反正挺开心:“这正是他的有趣之处,其一。” “你倒是与他处得快活。”白荧舟酸溜溜道,“我要总对着个冷冰冰的脑袋,再好看的脸也受不了!” “哦。”苍厘不置可否,“那你姐姐怎么说。” “……姐姐不认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白荧舟苦哈哈道,“奇也怪哉。难道神族也有历劫之说?姐姐真是下凡历劫去,现在又应劫归位了?可那是北胥君哇!自己本身就是个大劫了又有什么劫可历的?唉,我也闹不懂。他和姐姐小时候长得一样不说,性子也都相差无几。这全没法是两个人啊?!” 苍厘想起北胥听到“白雪鸿”这个名字时的奇怪反应,又忆及前时牧真于白雪鸿下落的占算结果:“星位不在祖洲”,但“在归途”“定能归家”。恍有所悟般提醒道: “想想圣灵子的卦辞,按你这个说法完全解释得通。事情好像也都能对上。说不定你猜对了,他们就是一个人。” 白荧舟的眼珠茫茫然在苍厘和牧真间转了两转,陡然一亮,将得意楼中之事想了个七七八八。 他越想越真。五官却是渐渐拧作一团,万分纠结的模样,说不清兴奋更多还是惆怅更多。 苍厘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没打算放弃,还是有点佩服:“敢缠着那么个怪脾性的不放,你也算有种。” “谁啊!”白荧舟张牙舞爪,“不许你说姐姐坏话!!!” “行。就准你说圣灵子坏话。”苍厘有意噎人。 白荧舟不甚乐意:“你怎么帮他说话!” 苍厘淡淡一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是他的人。” 白荧舟龇牙:“啊?这都猴年马月了,你们还绑着哪?” 苍厘耸肩:“这不是分不开吗?” 白荧舟倒很是义气:“你若是想分又分不开,我来帮你!” 苍厘仍一副不以为意的架势:“先这么着吧,不着急。等需要白君帮助了,我自然会来寻你。” 白荧舟又乐将起来:“那说好了!你可别不来,我一定等你。” 他两个碎碎唠了一路,牧真始终跟在后头憋着一声没吭。终于又走到苍厘昨晚潜察过的石溪滩。路过门户紧闭的药斋时,苍厘抬下巴示意牧真。 牧真给他扫了几眼,还没反应过来。 苍厘就特意抬高声音:“你别说,这斋子建得倒是雅致。” 前头洛管家听了,回身相和道:“这里本是我们老庄主研药制剂的去处。庄主小时候就喜爱此处风景,常常泡在里头十天半月的不出来,现在索性便当小书房用了。” 他说得详尽,倒不是个曲意逢迎的作态,更像好容易碰上能唠的点子细细展开说道。 “原来如此。”苍厘便跟道,“那庄主就在里面了?” 洛管家点头:“应该还在里头歇息。近日事情比较多,庄主通宵批阅公文,一般午后才会起来。” 牧真这才明白过来。念及昨晚苍厘口中的伦常败坏之事,他白澄澄一张面皮红了又青,青了又黑。 一行人过了滩涂,攀至葫芦崖顶,进洞去看那坏了的冰鉴。 该说不说,这葫芦洞里确像遭了天劫。应是有落雷从洞顶豁口处正正劈进了葫芦瓤子,给这大石葫芦劈得不成正形,只剩半边秃瓢。 牧真上前查检一番,蓦然有些理解当日苍厘捡那玉胆残片的心情。正想自己也弄一块葫芦石带走,起码算有个交代,但见一众家丁防贼似的看着自己,愣是没好意思动手。想着还是要回去和洛重宁说一声才好。这山这水虽为天生天养,但现在毕竟归人家管了,是有主之物。就算再不得用,自己身为一个外人也不好擅作主张。 回去的路上,苍厘悄不做声塞来一块温热之物。牧真拿在手里一把,就知道是那葫芦石。 他震惊地看过去,看到苍厘唇角微微一勾:【知道你不好意思,我替你拿了。不用再跑一趟。不客气。】 牧真一时无言,进退两难:【我还是去和洛庄主说一声。】 苍厘觉得麻烦:【反正这东西都废了,你就当是捡的。而且葫芦丸若是还在,只要没送完,随便就能给你的,不必纠结。】 点到为止,苍厘不再就此多言,转头向旁地搭话:“洛管家,这冰鉴什么时候坏的?” 管家大概是给人交代过不能轻易透露重要信息,但这个时间无关紧要,想了想就道:“大约应该是五年前。” 又是一个五年前!苍厘暗想,看来五年前发生了不少事啊。斗霞灭派,玉胆被毁;同时水云罹难,冰鉴被毁。 ……东江那个珊瑚洞是否也是五年前出的事呢? 这就去和白荧舟确认了一下。白荧舟想了想,也不是很确定:“嗯,好像是四五年前的事吧,记不太清了。” 苍厘心里有了数。 如果理一理这些事件的具体发生时间和内容,再联系一下其中的因果,起码能够推断出一些被忽略却很关键的事情。 快到山脚时,洛管家开了口:“各位使君大人,邙山脉眼距离此处尚有不少距离。山间没有大路,车马难以通行。穿林步行最快也要十个时辰才能抵达。一会儿我们直接出发,晚上会在林间安营扎寨,第二日一早就可以看到封印。” 苍厘想了想地图,时间确实差不多:“麻烦管家与庄上弟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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