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胥君神色莫辨,眼中恍有亮光。这时才好似真正从梦中醒了。 “白荧舟正是方才咋呼的小子。”屠一茉轻声提示。 “既然如此……”北胥君眼睫一掀,“拿他过来。” 屠一茉犹然从容:“已在简玉轩候着了。” 北胥君脸上阴晴不定:“你什么意思。” 屠一茉答:“不是臣的意思,是神君的意思。” 北胥君瞧着很不开心:“去吧。” 屠一茉下去后,榭中陷入死寂。北胥君望那桌上名贴呆了片刻,又对牧真说:“你可知道他几个为何要争你?” 牧真不知他怎么忽开这一嘴,只谨慎道:“臣不知。” 北胥君目中微动,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嘲讽:“因为你关乎神族的未来。” 牧真:?! 北胥君似是很享受他的无言震惊,面上似笑非笑,眼波愈发迷离。但只懒懒蜷着,根本懒得多解释半句。 “本甸乏了,你们下去吧。” 他们就出来了,在院子里大眼对小眼。 苍厘咳了一声:【这位看着不冷不热,喜怒无常,其实还怪好。】 牧真的迷惑达到了顶点:【哪里好了?】 苍厘含笑:【不知道,一种直觉吧。】 大概是北胥寥寥几语中对母亲旋犀展露的微末善意,让苍厘先生了此种错觉。 他们看着白荧舟欢天喜地跟在屠一茉后头来了。进去不过喝一杯水的功夫,两人又双双出来了。 白荧舟咬着唇,面色有点怪。却不那么恹恹发癫了。 苍厘打趣:“如何,认得姐姐了么。” 白荧舟有点哀切:“就说了三句话。你是白荧舟?你姐姐叫白雪鸿?行了,下去吧。” “嗯?”苍厘想,北胥这人怎么回事,尽问废话。 白荧舟却又起了点期待:“不知道姐姐什么意思。但感觉他会再找我的……毕竟都肯让我留下来了!” 苍厘不敢苟同:“哪句话听出来要你留下的。” “哪句都有!”白荧舟理直气壮,“他念我名字的重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的!姐姐一定是认出我来,现在又不好明说!哼!” “行。”苍厘苟同道,“白君开心最重要。”
第69章 什么是共犯啊 正式给北胥君过眼后,屠一茉领三人兜兜转转,进了试炼期间专供使者休憩的游光庭。还特意指着其中一间同苍厘说:“苍使君就住在这里吧。” 苍厘一望便知,这是母亲旋犀作使者时住的阁子。 牧真表示要住他隔壁。 屠一茉答应了,又指着一条石板小径道:“浴泉从此处走。使者袍一会儿送到,宴会统一着装。梳洗完毕后就在这园子之内活动,不要出园门。开宴前我来此处接引,同去点将台。” 看样子得穿圣阙的衣服了。好在只是今天吃饭临时穿一下,苍厘不能轻信神族,还是打算研究一下衣服里有没有诈。 但目前比自己想的更顺利。唯一不太顺利的就是和齐逍分开了。 白荧舟却是累了。他本就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主,这半天悲喜交加的也折腾得够呛,这时候眯着眼打起呵欠:“苍君去沐浴时记得叫我一声,我要睡一会儿。” 一转眼,庭中只剩两个活人立着。 苍厘望向茫茫长天,冷不丁道:“要不你去南察君那里,和齐逍换一换?” 牧真睨着他,不说话。 苍厘回他一眼:“不愿意么。圣灵子真的和我捆绑上瘾啦?” 牧真蹙鼻作鄙:“哼,真是不知好歹!” 苍厘状似释然:“开玩笑。我当你是朋友才这么说。不过刚才听到试炼方式,才发现我真的很需要齐逍,你帮不帮?” 牧真直言不讳:“你到底什么打算。感觉从塔里出来你一直有事瞒着我,怎么这事和齐逍有关?” 苍厘就暗叹他直觉神准。 “对啊,和齐逍有关。但不给你说是为了保护你。毕竟你关乎神族的未来。” 牧真心里一咯噔,起了不好的预感。 “不想换算了,我就是问问。”苍厘也没打算多说,转而岔道,“你现在是想休息还是转一转。” 牧真下巴一点:“我要盯着你。” 苍厘恍而一笑:“怎么回事啊,忽然就成神君的狗了?” “乱说什么。我是……”牧真一时结舌。 “知道知道,你是圣灵子。别人给你当狗还差不多。”苍厘替他说了,看人气得够呛,自个嘴里损话却停不下来,故意要激人似的,“别磨牙了,正常人哪有这么磨的,又不是小狗。” “……你信不信我还能再咬你一口。”牧真眼波灼灼,态度认真。 苍厘怕了他了。若真挂着两个牙印子参宴,保不齐得给别人记在眼里,笑在心里。 “可别了,现在我脸还痛呢。”苍厘当先迈开一步,“那一起转转去?” 牧真面上不屑,脚下却不含糊,直直黏着他走了。直到了园门口才幡然醒悟:“等等,你要去哪儿?屠司衡说不要出园子。” 却给人顺势拉了一把,几步踏出园子外。 苍厘一手挽着他,一手比了个“嘘”:“你半只脚都踏出来了。现在是我的共犯了。” “……”这么冒犯的话,牧真却不生气,甚至心情有点好了,“你这么乱走当心让人误会。” “所以这不是带你一起吗?毕竟圣灵子刚得了神君亲准的自由行,谁看到都不能误会是乱走吧。” 牧真挑眉:“知道就好。” 这是答应一起乱走的意思了。 苍厘心中微动,手指不着痕迹抚过腰间白隼令,启开了“路引”。凭借白隼令的指引,他们三转两转,来到了一根古朴异丽的三角石柱前。 这柱子,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苍厘将之打量片刻:“你可知这柱子里有什么?” 牧真反问:“你知道?” 苍厘微微一笑:“想你也不知道。这里头放着……” 他顿了顿,说了实话:“龙骨。” 牧真愣了一下,接着紧张起来:“是龙神的骨头?” 苍厘开始信口胡诌:“对。我听人说过,对着龙神的骨头祈祷会有好运。因为这是圣者亲手剔下来的凶神骨,经过他的手这么一转,自然就成了利好之物。” 牧真明显不信:“我从来没听过。” 苍厘颔首:“自然,你没听过的事还少吗?” 牧真不解:“所以你特地跑来这里……许愿?” “嗯。”苍厘闭眼默念,我要许一个传承千年的愿望。望龙尊在上,保佑我此行告成。 牧真虽然不信,但看他忽然如此虔诚,不好多说怪话。只将脸撇到一边去看周围风景。再将头转回来却是吃了一惊——苍厘不知在地上涂抹什么东西。 “你在干嘛?”牧真下意识压低音量。 ”祈祷啊。我那边的祈祷仪式比较特殊。”苍厘头也不抬,“对了,你不是西凉人,最好不要看。” 牧真不依:“这还分人?有什么偏见吗?” “我怕你看不懂问来问去打断我祈祷。”苍厘加快手里动作,脑子想的和嘴巴说的各是各的。 牧真气呼呼:“你放心,这之后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除非你自己和我说结束。” “那一言为定。”这话正中苍厘下怀。 牧真就很君子地侧过脸去,果然不看了。 苍厘想,某些事上竟然意外好糊弄。 他一笔一划画着阵法,想起了那些遥不可追的年岁。 龙神容浑,天地初辟的火中诞世的唯一真龙。生而暴虐,秉性慈悲,做派妄诞,是温柔而残忍的至高神明。 龙神崩殂后,暴虐之气生成一团火,冲上云霄,成为太阳;慈悲之气化作一团水,沉入海底,成为月亮。妄诞之气则卷散一身鳞骨,在海天间游荡,成为无数星子。 就此,日月星辰成为新的时间法度。而作为度量的“原初之火”,则永远熄灭了。 可是身负龙脉的龙神子民们,身上仍然流淌着真火余烬。 那些失去信仰的人,那些背叛龙神的人,他们身上的龙脉逐渐枯萎。这些人的后代也将不会继承龙脉。比如白部遗民。 苍厘的父母,皆为龙神遗族。父亲苍凡,源出青部遗族,母亲旋犀,承自乌部遗族。 龙神死后千年,负龙脉者可成龙。 此为遗民间口耳相传的秘辛。 死去的神明诚然不会甦生,被囚禁的意志却会在神骸再聚的刹那重燃,挣脱时空的束缚,在仍然保有信仰的子民体内醒来,点燃他们的火。 那是世间最暴烈的血,触碰之人若无法承受,则会生生爆体而亡。 而能承受之人,则能再度“成神”。 圣者诛杀龙神后,将罡流荡气中剩余的六块龙骨收于本命莲花中。圣者死后,神君掌权建立圣阙,又将龙首与龙尾分埋于南部丹洲与北部玄洲,四只龙爪则由圣阙四神分管。 无爪之龙是为蛇,永远匍匐,无法站立。 分散三洲的龙神遗族耗费漫长时光,以祈祷之术使得天上旧星渐次陨落,从中提取龙神鳞骨,在沧浪川底拼出了龙身。 而今,苍厘作为这千年之期的最后一环,必要不惜任何代价,踏上前人铺好的路,走向命定的终点。 打从拜在缈姬座下起,苍厘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十年后,自己需要抵达圣阙,从那里前往丹洲及玄洲收回龙首、龙尾,并取得四龙爪,拼合残缺的龙神骨骸。而后在沧浪尽头点燃初火,唤醒新神。 龙神遗族内流传着一则说法:天芯者乃新一任龙神供奉,唯有他们的血可唤醒龙神。 身负龙脉的眷族中,天生烛芯者,即“天芯者”极为罕见。传说中只有龙神侍奉的烛芯才会暴露在体表,通过在他人身上制造的血口,可以直接燃血。 而一般的无芯者则需通过刺破自己的龙脉和在他人身上制造的血口,才可以燃血。他们的燃血频次赶不上天芯者,燃血时或有性命之虞。 三洲之上唯一的天芯者,苍厘。他右手腕上的红点,就是那粒天生烛芯。 而他腰间的白隼令正连接着沧浪川底的骨殖盆。收入令中的遗骨会通过共鸣之力,直接归位。 他现在所画的阵法,乃为锁骨阵。 这阵法需要他的龙息触发。启阵者须身在圣阙之中。其时白隼令为阵心,四龙爪为阵眼。苍厘一收阵,阵中龙爪将一并收入白隼令中。 所以此前,苍厘必须制定周密的路线,以及收龙爪的时间点。在该时间段内,四座龙骨柱周围皆不能有人经过。还需提前以龙息充柱,做一临时伪装,避免收爪之后,柱体溃散,神君瞬间觉察异样、窥破端倪。 念及此处,苍厘停手。 阵成。阵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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