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银沥,我们等了八百年才等来一个韩拾一!你可知道凡人的阳寿何其短暂,加上韩拾一这种鬼胎里出生的孩子,本来就命薄。等他哪天死了,带着夜浮光的精魂继续走上轮回,再一次重生,你敢确保他的下一世依旧携带着夜浮光的魂魄碎片吗?不一定的银沥!” 巫沉敲着案桌说得字字颤抖:“当初是他夜浮光自行了断,不给我们留一丝机会,如今经过八百年,他的神魂已无比脆弱,根本经不起一次次如涅槃般痛苦的轮回……” “我们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银沥躺卧在床榻上的姿态慵懒,他拿书盖住眼睛闭目养神。他一直都在听巫沉说的话,只是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巫沉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在鹿城,看到师父了,他和以前我们认识的一样乐善布施,到处为民除恶邪。” “他看见我,还告诫我莫要误入邪道。”银沥眼神温柔,“还是和以前一样,想的永远比别人多。我想如果他老人家还在世,是绝不会同意我们拿韩拾一的性命来换他的。” 巫沉总是琢磨不透银沥的随性而为,相处了五万年,还是无法习惯他不爱听人说话,说变就变的性格。 只见巫沉轻叹一口气,说:“鹿城,那都灭迹多少万年了,你说什么鬼话。” 银沥坐起身,书本从他脸上滚落,他认真地指了指地下:“鹿城的尸场,就在我们这片墓地下面,埋了五万多年,被师父的阴阳阵死死封印着。你不知道?” 巫沉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会知道?” 银沥颔首道:“如果不是阎王开启阴阳阵使得阴阳阵露出全貌,我都认不出来那是师父设下的。” “真看到夜浮光了?幻境?” “没错,是幻境无疑。他五万年前与后来的模样也没什么变化,他当年游历四方途径鹿城,身边跟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你可有头绪?” “男孩?”巫沉扶着下巴细想了一会儿:“未曾听说夜浮光还有其他徒弟,那会不会是他的孩子?不对,绝不可能,你师父向来六根清净不近女色,绝不可能会有风流债。” 银沥猊了他一眼:“我没往这方面想,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向来独来独往的夜浮光会允许一个凡人少年跟在身边,而且那个少年……怎么说呢?聪慧、胆大、倔强,他手里还有一只极具灵性的葫芦不离身,不过我猜那葫芦里装着类似亡魂一样的东西。” 巫沉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葫芦这等法器属于最低等的法器,一般都是些闲散半仙、道仙才会用的,夜浮光当时已经位列神尊,应该不会用这么低等的法器,还有一种可能,那葫芦就是他给那凡人做的,凡人体弱命浅,承受不起太高等的法器,只能佩戴适合自己品性等级的。照你师父乐善布施的习惯,他当年极有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想帮那孩子。” 银沥点点头,觉得巫沉说得有道理:“他们两人到达鹿城时,那孩子的心愿还未了,所以还在夜浮光身边,只是后来他们又去了哪里?最后那凡人少年又去哪了呢?这些陈年往事,我从未听夜浮光提起。” “我也没听他提起过关于凡人少年的记忆,只不过偶尔载他飞过山丘的时候,他会不经意地失神。不过这只是极少数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巫沉是夜浮光亲自驯化的坐骑,他其实记得许多许多与夜浮光相关的记忆,换句话来说,他对夜浮光的情感一点儿也不比银沥少。 他只是不愿意表露罢了。 心思粗旷的银沥向来都注意不到这一点,他说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个凡人少年的这一世轮回的,是不是就可以打开他的命盘回溯,看他前前前前世发生了什么?” “就算你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那又能怎么样?你能改变历史吗?夜浮光已经死了。”巫沉笑了,“你听我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复活夜浮光,而不是去了解他为什么死。” “不,我要弄明白他为什么死,才知道怎么复活他。”银沥非常不同意巫沉的观点。 “说了半天你就是油盐不进!浪费时间!”巫沉恼了,站起身一摆绿衣长袖,准备化成乌鸦形态飞走算了。 银沥忽然想起了一件要事:“你先别走,我还没问你,前几天你在哪?” “我在哪又与你何干?既然不打算与我合作,那我们无话可说……” “有人故意破坏阴阳阵,引我进去见夜浮光。”银沥将肩膀的长发拨到身后,缓缓站了起身,他眉头微微跳了一下:“一开始我以为那是冲我来的,后来我想了想不对,他应该是冲韩拾一来的。韩拾一在韩爷爷的阴阳路上冲破第一道封印,在鹿城冲破了第二道封印,这一切都不是巧合。那人非常聪明地利用了天时地利人和,以及利用了我。” “所以巫沉,能够让夜浮光亲自设下的阴阳阵破开一角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你吗?” ---- 求求海星评论!可以发挥想象自由猜测哈!
第81章 天书咒6 · “所以你绕了那么大弯子,是在怀疑我?”巫沉轻笑了一声。 “我有理由怀疑你。”银沥说得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你想要的一切都太明显了。” 巫沉低头又是一笑,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用了几秒时间平复心态,抬起头时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冷声道:“我如果真的要下手,绝不会三番两次来找你商量,早就把那小子直接弄死了,还来通知你让你有机会防备我?” 银沥直视着巫沉的眼睛,他用心感探听了巫沉的内心,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也就是说,在背后搞小动作的另有其人。 银沥觉得自己错怪了巫沉,心中顿生歉疚:“抱歉……是我误会你了。” 巫沉一摆手:“无妨,看来我们之间已经毫无信任可言,银沥,哪怕我什么都不做,只剩下一道封印的韩拾一怕是也活不久了,是让他在死前献身给夜浮光,还是让他带着夜浮光的神魂进入轮回,希望你再好好考虑。” 说完,巫沉幻化成黑色的乌鸦,飞出了墓室。 狭窄潮湿的墓室,陷入了持久的静谧中。 · “没了?”韩拾一将一只灌注了声音的田螺拿离耳边,那是溺水鬼偷偷在墓室外帮他收集来的银沥与巫沉的密谈。 “咕噜咕噜——没了没了——咕噜咕噜——就说了这些——”溺水鬼一开口说话,嘴里便吐出大量的河水。 韩拾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将田螺随手一扔,丢进了火坑中:“我知道了,你走吧,没有我们召唤不许出现,还有,你今天听到的事情敢出去说漏一嘴,这田螺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魂、飞、魄、散,我保证你连一把灰都不剩。” “咕噜——知道了知道了——咕噜咕噜——小主人不用咕噜咕噜——吓唬我——我嘴最严——”话刚说完,一大滩混着流沙的河水从他的嘴巴流了下来。 韩拾一瞥了一眼,没再说话,他只是一挥手,那溺水鬼便消失在月黑风高的天台上。 十月底的夜晚,秋风送爽。 空旷寂寥的天台上,韩拾一穿着一件单薄的白T恤,手一刻不停地往火坑里丢烧给死人用的冥币纸钱、金银元宝、纸扎衣服。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祭奠谁。 韩家或许是祖上积了厚德,上上下下那么多祖先,没有一个会在死后逗留人间,他们全都顺其自然地死去、走入了轮回。 而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的爷爷,也不是人,是道长为了保护他留在他的法器。 一直听说人死时眼睛会浮现出走马灯的场景,那是人生前所有美好温暖的回忆,那是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生中最舍不得的记忆。 韩拾一却觉得,如果自己死了,大抵不会出现什么走马灯一般的场景。因为他这一生非常短暂,遇见的鬼比人还多,没什么人真心实意对他好,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韩静。其实他在穿魂之前,对韩静根本就没有印象。韩家这栋老宅没有留下母亲的照片,他小时候也只是在福利院的资料单上面见到过母亲的名字。 儿童姓名:韩拾一。母亲:韩静(已故)。 仅此而已。 但自从穿魂后,从韩爷爷的记忆中看到自己母亲后,韩拾一还是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开心。 那是他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原来她长得如此温婉美丽。他们长得不太像,但眉宇间透露出的那股倔强气息,韩拾一和她倒是有几分相似。除此之外,两人笑起来都是眉眼弯弯的,看上去让人赏心悦目。 韩拾一在记忆中细细描绘母亲的模样,这是他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和另一个人确实存在过十分深刻的联系。 这是唯一的,与夜浮光无关的,且不受夜浮光影响的,独属于他自己的血缘。 巫沉或许没有骗人,他可能真的活不了多久了。 解开第一道封印的时候,韩拾一身体变化太过细微,他根本无所察觉。但自他在鹿城强行解开第二道封印后,反常的反应每天一波接着一波轮流来折磨他。 首先是不知到底是被拖入了魂识空间还是他的噩梦,他已经在那个密闭的黑色空间里见过夜浮光不下十次了。有时夜浮光会同他说上几句话,他对夜浮光敌意很重,基本一碰见人家,他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强行让自己醒过来,总之他不想与夜浮光待在一处。 还有就是肉体的反应,他知道那个在自己体内移动的东西正是夜浮光呼之欲出的神魂。他深知自己是凡人之躯,夜浮光的一缕魂魄就算再残,在真正苏醒时,也足以将他的肉身撑破。 简而言之,这具肉身最终只能存在一个魂体,不是夜浮光死,就是他死。 显然他被碾压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不甘心,这是韩静留给他的,独属于他的血肉之躯。 于是他每晚趁银沥睡熟后,都会悄悄下楼,来到一楼尽头的房间,也就是韩家的祭堂里。他翻遍了道长留给他的古籍,终于找到与“天书咒”相关的寥寥几页。 上面的文字与他身上封印的咒文相似,他看不太懂,于是试着用曾经学过的古文推演,勉强看懂了几个字——剥、死、灭神。 韩拾一从小学的东西就很杂,不分门派类别,他没有老师,全凭自己的悟性去各种符篆法术,这么多年也总结了不少经验。 世间的道法玄学,万变不离其宗。 他将自认为能对夜浮光产生威胁的文字,用自己的鲜血抄写在符篆之上,再默念口诀,配以手法结印,试了整整一夜后,他终于找到了能勉强抑制夜浮光的图腾和法印。 这几天他便靠着那些自己研究出来的符篆抑制体内的神,在银沥面前保持着正常的样子。
202 首页 上一页 64 65 66 67 68 6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