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大殿的太鲲山弟子,原本都只敢忿忿不平地觑他一眼,后来时间长了,见他仍一动不动地守着,终于有几位弟子大胆上前,送上了从洛芷院带来的衣物,询问可否替薛千韶收拾一番。 隳星这才回过神,施展术法将两人身上清理洁净,接着以眼神迫使几位弟子退下,自行替薛千韶换了一身干净衣物。 薛千韶身上并无显著外伤,看上去就像是睡去一般。宽阔朴素的大殿,却将他的身影衬得更加单薄,让隳星心底生出他永远不会再醒来的恐惧。 或许他就和姊姊一样,故意给他留了一个念想,使他不至疯狂,随后便平静地离他而去。 何等温柔,又何等残酷。 但隳星不允许自己深想下去。他一动不动地凝望着薛千韶,直到苏佐出现在大殿门口,小心翼翼地对他道:「尊上,一切安排妥当,可以出发了。」 -待续-感谢阅读,欢迎收藏留言
第80章 逢生 # 隳星这才又深深看了薛千韶一眼,取出直径一寸的清透须弥珠,将他安稳地封了进去,以便携在身边。 接下来要前往的地点变数太多,他无法一路都抱着薛千韶,只得这么做。 踏出大殿后,隳星领着一队太鲲山弟子、一队祁夜兵将,共同前往了选定的谷地。两队人马原先并排走,因山道逐渐变得狭窄,不得不缩减为一行队伍。众人在山壁的夹缝中前行,阴暗而逼仄的环境使得气氛更加压抑,一路上都无人吭声。 直到抵达山道尽头较宽敞处,隳星方停下脚步,朝着山壁挥了一剑,随着岩壁崩裂之声传出,一道空间裂隙应声而开。 小十亦在队伍中张望着。那道裂隙一出现,他立刻感觉心脏仿佛被扼住,身上各处都渗出冷汗,身子也不由自主颤了起来。而他发觉,也并非只有他如此反应,祁夜兵将与同门师兄们也都同样不适,唯有首当其冲的魔尊巍然不动。 小十知道此行目的,是为了要救治师尊,可他想不明白,为何非要到圣渊这般充斥死亡与血腥之地,才能够帮到师尊呢? 然而,师祖同意了,大师伯和七师叔,也答应将圣渊开口设置在太鲲山内,以便他们协助镇守,免得渊中魔物逃出后为祸人间。 一切便如此水到渠成,成了定局。 但让小十最不谅解的一点是,明明师尊是遭魔尊拖累才重伤至此,为何偏偏还要让魔尊带师尊进圣渊?难道师祖和师伯、师叔,就对魔尊如此放心吗? 直到见了眼前这一幕,小十才终于意识到,魔尊确实有过人之处。 不说其他人,光是他自己望向那道裂口时,就禁不住地感到恐惧。裂口中的圣渊,似乎与他先前接触过的不太一样……它太安静了,像是比死亡更加虚无。 但魔尊却分毫不受其影响。他仅是和左护法打了个招呼,便在一声声「恭送尊上」之中,大步走向那道裂口。 此情此景,让小十首度对隳星魔尊有了些真心实意的尊敬。可小十只要一想到师尊正被他带在身边,就没来由地产生了担忧,最后小十鼓起勇气,对着魔尊的背影喊道:「隳星魔尊!你、你若是没能将师尊平安带回来,我就去篡位,将祁夜占为己有,我说到做到!」 他的这句话,让祁夜兵将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太鲲山弟子也全数愣住了。 魔尊本人却头也不回,悠悠地答了一句:「你不会有那个机会。」 众人又沉默了一息之后,终于有太鲲山弟子绷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原先看似严肃的师兄们纷纷道:「就、就你这样,也能篡位?」 「杨师弟还结巴呢。」 「你们别笑话他了,换作是你,敢当魔尊的面喊话要篡位吗……哈哈哈哈哈!」 小十一时恼羞成怒,回过头想骂人,便听见左护法也笑出了声,让他又匆匆将头转了回去,朝前一望。 这一眼,他却见到魔尊信步闲庭,没入了那片比死还凝重的黑暗中。 步入绝地,步入命运,毫无惧色。 ◆ 隳星确实是一点也不畏惧圣渊。 不只因为他一身血肉、神识,都是在其中修炼成,更因为这么多年来,他早已成了圣渊的「饲主」。圣渊虽对他虎视眈眈,企图再度吞噬他,可圣渊也同样深惧于他──实在是被切呀切的破开太多回,生生打服了。 除非隳星陷入虚弱状态,否则圣渊就只会装死,压根不敢招惹他。 即便如此,隳星此次前来,还是比往常谨慎得多,因为这回万万不能有闪失。 薛千韶附耳告诉他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我在圣渊之底等你。」 圣渊并没有「底」。其内部空间时常变动,并无方位存在,自然也不会有底。 圣渊之底仅是一个概念,它指的是圣渊中的「死地」。 死地并无魔气,却令魔物不敢踏足,因为一旦在这里待得长了,心智便会被密不透风的虚无层层包裹,可以说在这样一个地方,一切感知都会无限趋近死亡。 隳星这回却是直逼死地而去。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准了位置,但这里与他记忆中同样,除了死一般的虚无外,便空空如也。 虽然圣渊不敢轻易动他,可光是待在死地,就令隳星逐渐浮躁起来,于是他干脆顺应心境,直接对虚空刺下一剑,威胁道:「出来。」 剑尖所及之处,如同刺中了实体一般,喷涌出一股似血又似焦油的黏稠液体。这令隳星更感不快,于是他不由分说地再刺了一剑,低喝道:「滚出来!」 当隳星准备刺下第三剑时,圣渊终于聚出了化身,不甘不愿地道:「又找我做什么?」 那化身是一名相貌斯文的魔族男子,他颈上有道狰狞长疤,似是曾被刀给斩断,后又重新黏合回去。 隳星认出了他,这是数月前遭斩首后,被他连同神魂一起扔进来炼的刖岭魔君,便挑眉嗤了声道:「品味低劣。做什么用这手下败将的身体。」 圣渊不满地嘟囔道:「还不是你老扔一些杂碎进来,他已经是这里最强的魔了,不用他用谁?」 隳星也未再与他废话,直接举剑指向他,道:「带本座去『明渊』,否则本座就以破界之力将你开肠破肚,自行找路过去。」他面无表情地又补了一句:「多剖几回,总能让本座找到的。」 圣渊闻言,惊愕得愣了下,随后原形毕露地怒骂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明渊存在的?且我又为何要帮你?滚出去!」 隳星二话不说,又朝着虚空劈了一剑。这回的裂口足有一丈高,圣渊疼得龇牙咧嘴,却仍不松口。 隳星又接连补了五剑,并未留给圣渊丝毫喘息空间,在圣渊终于疼得要怒吼时,他道:「带本座进明渊,本座就将明渊玉玦还你。」 圣渊闻言又愣了片刻,似是有些惊讶,又接着色厉内荏地道:「既然是要还我玉玦,何不早说!就不能说清楚才动手吗?」 隳星冷淡地再次举剑作为答复。 圣渊只得咬紧牙根,放软态度求饶,随后圣渊擡手一挥,原先空无一物的死地当中,突然浮出了一道壁面,上头镶嵌一块硕大的墨色龙形玉玦,旁边有个同样形状的凹槽。 圣渊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隳星起了疑心,毫不掩饰地瞥了他一眼。 圣渊却只是道:「明渊与暗渊这里相连的门,本就需由两块玉玦共同开启,你既依言归还了明渊玉玦,借你使用也不是不能。交出来罢。」 隳星挑眉道:「『依言』?有人曾向你保证过,会带明渊玉玦过来?」 圣渊疑惑而警惕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他拿毁掉玉玦要胁我,还说若你平安脱险,他就会让你归还玉玦,我本还以为是诈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你不会突然要反悔罢!」 隳星微微垂首,沉默下来,圣渊见状又紧张地补充道:「就是那个对我弹琴的道修,他答应过的……」 隳星若有所思片刻后,便取出了那枚「明渊玉玦」,让其飘于掌上,道:「玉玦在此。」 圣渊松了一口气,道:「放回去就行了。」 隳星便让玉玦贴合至空缺处。玉玦触及壁面的瞬间,尺寸猛然暴长,果然严丝合缝地嵌进了壁面。两枚玉玦一黑一白,形成类似阴阳图的图形,缓慢旋转起来。 片刻后,两枚玉玦的空隙间绽出一线光明,那是一道门缝。 隳星随即向前走去,圣渊却带着一丝嘲讽,笑道:「明渊与暗渊相生相克,你曾在暗渊塑成魔身,过去那边必有苦头吃。」 隳星充耳不闻,继续向前。圣渊有些诧异,又迟疑地问道:「那个弹琴的道修呢?他为何不亲自把明渊玉玦还我,偏要让你带来?」 这回隳星却顿住了脚步,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问道:「你问他做什么?」 圣渊忽觉毛骨悚然,被打伤过的地方再次隐隐作痛,立刻退缩了,道:「随、随口一问罢了。」 隳星又沉沉地注视了他一会,方转回视线,推门迈入了光明之中。 无明圣渊作为转换魔气与灵气的仙器,实有明暗两面,双身一体。在明渊玉玦丢失之后,它才成了只吞噬魔修的蛊盆,如今玉玦归位,圣渊方重归完整。 这些事,乃是薛千韶在重伤之际亲口告知的,换作其他任何人告诉隳星,他都必然会当笑话来听,这回却由不得他不信。 直到踏入明渊时,隳星仍觉得眼前之景并不真实。 强盛光亮迎面扑来,此地无论是地上的晶透白砂,亦或是空中的烟岚,都仿佛是由纯粹的光明凝成。再往前望去,便可见到蕴含流光的大湖,横无际涯,几乎填满了视野。 除了轻柔潮水声外,明渊中半点声息也无,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此地就是这般静穆,从不曾变过。 隳星失神了片刻,感觉他成魔后苦苦压抑的躁动、噬血、疯狂的一切,都在瞬间被冲散,随即又更强烈地反扑。在二者拉锯之间,那沁入骨髓的痛楚,直要将他一分为二。 他强压下那些叫嚣着的痛意,将薛千韶从须弥珠中抱了出来,带着他一步步浸入湖水中。 随着他们深入湖中,薛千韶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些。然而对隳星而言,潮水的每一下轻拍,都像在火烤过的伤口上猛撒一把盐,刺痛难忍,他不得不在水深过肩时停下脚步,与心脏的绞痛抗衡。 用意志挨过那一阵之后,隳星运起了明渊的力量,注入到薛千韶的经脉中。先前他只知薛千韶气息奄奄,一直不敢仔细探他的伤势,直到这时,他才发觉薛千韶的配剑并不在丹田中。 隳星这才想起薛千韶早就说过,他的本命灵剑在天劫中受损之事,只是当时未能深问,就被薛千韶忽悠过去了。剑修身剑一体,剑身损毁往往意味着道心动摇,并非单纯的外力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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