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团的本质,是在信奉天主的情况下忠诚于君王,或多或少都与宗教思维藕断丝连。相比起养尊处优的神父们,这些要上战场流血的男人,心中的信仰也许还更加虔诚。拥有信仰与有心灵支柱,才会心甘情愿为了集体的利益而做出牺牲。 这是一个非常值得利用的小细节。 “嘶……嗯?” 就在他陷入沉思之时,左手食指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刺痛。宋葬低头看去,几滴血珠顺着戒指的皮肤缓缓滚落。 好巧不巧,正滴在纯银的骑士团令牌之上。 “咔嚓——” 这几滴血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紧接着他听见细微的齿轮转动声,从厚实的令牌里冒了出来。 宋葬毫不犹豫把它扔在桌边,摘了戒指用酒冲洗伤口。 白皙指节上的刺伤分布得很均匀,出血点之间的间隔完全相同,恰好围成一圈,显然来自戒指里的某种小机关。 在等待令牌的最终“变形”时,宋葬拿起羽毛笔,隔空翻动着戒指仔细观察,铂金戒指内圈平滑,厚度偏薄,几乎没有一丝隐藏武器的可能性。 如果是宝石之下藏着尖刺还好理解,可宋葬硬生生将它掰下来以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然后又被宝石狠狠刺了一回,满手是血。 破案了,这是魔法。 宋葬默默将紫宝石装回戒托,随手拿了根抽屉里的细绳穿好,挂在胸前。 “咔嚓、咔嚓——” 就在这时,令牌中央的十字架悄然立了起来,留下一条长方形的可探索空间。 宋葬定睛看它片刻,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 ——这居然是一个倒十字架! 宋葬顿时来了兴趣,将令牌倒过来晃了晃,没动静,再往令牌上抹几滴血,还是没动静。 于是他“咔”地一下将十字架直接拆开,发现这令牌里的结构略显复杂,但他依然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有一把黄铜钥匙,被卡在复杂齿轮与密密麻麻的白色小水晶之间。接触到宋葬的血,水晶表面便会隐隐泛起莹光,随即带动齿轮开始运转。 “你们炼金术士还真是有点东西。” 宋葬若有所思,暴力拔出钥匙,随后又将十字架也暴力地硬装回去。 黄铜钥匙的齿节很普通,两处凸起,两处凹陷,如果这是通往某个普通宝库的开关,那甚至无需工匠,宋葬自己也能复刻出一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既然如此,那么这把钥匙肯定还有其他特殊之处,否则不必被如此妥善地藏于令牌中,非要沾上特殊血脉的鲜血才能开启。 再联想到宝石之间互相传递能量的特点……很明显,这钥匙要打开的锁,肯定也与莫名其妙的魔法有关。 算了,先收着,等兰玉珩回来再问问她。 宋葬藏好钥匙,拿起一副单筒望远镜,起身倚在窗边。 从这个角度向后院看,隐隐约约能看见约瑟夫被隔离的灰砖小平房。 那原本是给园丁与工匠暂住的地方,但如今是凛冬季节,园丁还在家里赋闲,孤零零的平房正好适合给病患隔离。 殷臣根本没解释自己要做什么,他下手速度快得惊人,手起刀落,约瑟夫的两条腿就被齐膝斩下。 右手手背上也有溃烂病变的痕迹,殷臣下刀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不……”,但他还是没停。 约瑟夫没有喊痛,也没有任何正常人该有的保命反应。 他直挺挺躺在床上,犹如一具即将入土的尸骨,身体深处散发着浓郁的死人气息。 殷臣有经验,闻得出来,所以他才更不会在这时心软。 “修女,打开玻璃罐。”他淡淡说。 普渡修女唇色惨白,机械僵硬地听从指令,好似行尸走肉的空壳。 血淋淋的断肢们被顺利封入圣水罐中,修女攥紧十字架跪坐在一旁,嘴里喃喃念诵着各种与平安健康有关的经书节选。 殷臣不太理解她的异常行为,没有脱下手套,继续摆弄约瑟夫枯瘦的身体。 几只细小虫豸顺着他指尖向外蠕动,爬入约瑟夫的口鼻与耳朵深处,不过多时,又听话地爬了出来。 它们吃得很开心,个个膘肥体壮,圆滚滚的,在殷臣手中安静地蜷缩小憩,看样子是营养过剩了,即将进入成虫阶段。 “他不仅感染了疫病,还有严重的癫狂症状,”殷臣平静断言,随即轻轻按压约瑟夫的胸腔与腹腔,“说话,我这样碰你,有什么感觉?” “……疼。” 约瑟夫嘴唇蠕动,吐出一声虚弱至极的气音。 “还能感觉到疼,那就能救回来,没有彻底坏死,”殷臣抬起刀尖,“现在我要割开你的肚子,忍着点。” 约瑟夫没有再回应,他死寂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普渡修女,直勾勾钉在她身上,几乎舍不得闭上眼睛。 于是殷臣也皱眉看向她:“他很在乎你,说点好听的给他动力,别切一半就死在我手上了。” “好。” 普渡修女迈着沉重的脚步,在床边坐下,轻轻摸着他如干柴般瘦削的手,毫不介意疫病风险,或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死人臭味。 “约瑟夫,是我负了你。当年,母亲在提起婚约时,我以为她又要将我卖给那些恶心的男人,我很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原来你是真的爱我。所以我逃了,逃进教会里寻求庇护,心灰意冷,发誓一生只侍奉天主。 “我没想到,你愿意一直追随在我的身后,当个灰头土脸的小木匠,偷偷给我许多庇护。其实我早就知道,当我被恶意陷害,被罚跪在天主面前,双腿下压着碎玻璃时,是你掏空积蓄,找女巫给我买了绷带与疗伤的草药。当我的衣服被褥都被扔进水井浸泡,是你在大雪天悄悄把自己的被褥让给了我,自己却被冻得高烧不退…… “你还偷藏了一件我的衣服,每晚垫在枕头下偷闻我的味道,对不对?噢,约瑟夫,你年轻时就是个变态,色魔,偷窥狂,跟踪狂……你有这么多无法被天主宽恕的罪孽,可我当然爱上你了,我怎么能不爱你! “其实你买的草药是假货,没有一点作用。我的小腿如今满是丑陋伤疤,可你对我的真心与痴狂,比金子更真,我怎会不知道呢?后来,我……我怀孕了,我本没脸再去寻你,你却给我准备了那样漂亮的摇篮与积木,还有那贵死人的羊奶,窝窝囊囊地哭着祝我幸福! “约瑟夫,我是个伤天害理、罪孽深重,还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为什么要对我付出一切,然后穷困潦倒地远走他乡?你为什么不找我索取同样的回报,为什么不强迫着我为你付出爱意?!你傻不傻?你个狗娘养的,我配不上你,我也不该爱你,可我找你找了那么久,你别想再跑第二次。 “等你把病治好了,就给我老实住回原来的屋子,我要和你天天偷情,别告诉我你不想要我!” 哽咽的话说到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无力威胁。约瑟夫眼底泛起水光,好似整个人都活泛了些,也不知是被感动的……还是太疼导致的。 殷臣没那么多耐心,在修女说到一半时就快准狠地剖开了他的肚子。 一截肠子烂了,半块肝脏烂了,还有左肾和左肺也濒临绝境。殷臣没有留手,统统割掉扔进圣水瓶里装着。 就算真是鼠疫,也不该凄惨成这幅光景。殷臣怀疑他经历了更为惨烈的事情,或是招惹上了难以估量的邪恶存在。 黑红色的病变血液在雪白床褥间汩汩流淌,约瑟夫的气息愈发孱弱。 他默默流泪,努力挪动着手指,试图回应普渡修女的呼唤,低声说:“玛利亚……” “我在,我在。” “你的真名还真叫玛利亚?”殷臣有些惊讶地插话。 “我早已摒弃了那个名字,卡佩阁下。除了与我最亲近的人,再也没有人知道……” “行,你先让开,我要给他涂药缝合。” 殷臣摘下挂在腰侧的玻璃小瓶,黏稠诡异的黑红药汁好似活物,暴露在空气中时悄然凝固了一瞬,随即散发出阵阵恶臭,咕嘟咕嘟冒着泡。 这是他找兰玉珩要来的疗愈药方,与莉迪亚被剖腹取子后抹上的药汁一模一样。 殷臣就是在复刻吉娜女巫的保命路子,将约瑟夫的腹腔重新缝合后,掐着他的下巴硬灌了一碗深绿青蛙汤。 约瑟夫显然没想到这玩意如此难喝,甚至还咳嗽了两下。 “很好,有咳嗽的力气,你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了。今晚早点睡,禁止进食,明天我会将你的肾脏再放回去。” 殷臣随意吩咐两句,没再逗留,留普渡修女在这里照顾约瑟夫,顺便给他俩一个谈情说爱的空间。 他离开平房后,第一时间打开积分商城,给自己喷了一身消毒酒精,随后转身走向另一间无人入住的平房,盥洗室里有提前备好的热水浴桶、替换衣物。 被黎明押来的神父,正在给骑士团做祈福弥撒。他恐怕也是卡莱尔大教堂的火灾受害者,嗓子被烟熏得嘶哑,声音颤颤巍巍带着哭腔。 兰玉珩没杀死他,说明他罪不至死,但必然也不是什么善良货色。 殷臣闭眼泡澡,一边听那歪七扭八的弥散祷告,一边不经意回想起了普渡修女刚才说过的那些话。 她说约瑟夫跟着她,还偷她的衣服,就是变态,色魔,偷窥狂…… 殷臣对照了一下自己的行为,他也悄悄跟着宋葬,偷宋葬的衣服,偷宋葬的高清大头照,还想偷吃宋葬的零食甜点。很难吃的那种,他也想吃。 破案了,他也是变态色魔。 但他和宋葬,可不会搞这种无私奉献的纯爱精神。他想要什么,就必须要用尽手段得到什么。 除非……欲望突然改变。 例如砍死宋葬的想法,现在他几乎不再有了。 此刻他就好想摸摸宋葬的手。 殷臣顿时加快了清洗速度,确认自己身上不会残留任何细菌病毒,转身就一把火烧光了他换下的衣物。 终于回到房间时,他发现宋葬正在尝试一件吓死人的事情。 没错,宋葬居然在画梅迪莎夫人的私人印章。 宋葬的学习天赋很强,最近一闲下来就练画画,虽然创造力依旧稀缺,但临摹物品还算是有模有样。 他下笔缓慢,勾勒出黑红交错的蛇尾怪物,仔细描摹云雾的纹理,与不死鸟火红的羽翼绒毛。 “你不要命了?”殷臣没有阻止他,但是语气颇为不爽。 “我在等你呀,所以一直没有画完,”宋葬淡定自若地放下笔,拿起早就备好的毛巾扔给殷臣,“擦擦头发,你头顶还在冒烟呢。” “那是水蒸气。” “我知道,你肯定会洗头洗澡再回来。” 宋葬勾起唇,低头迅速将手头的画作收尾,只可惜,这张栩栩如生的纹章临摹,暂时没有出现任何超自然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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