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宋葬,我根本不会治病,只会杀人,”殷臣摩挲着他冰凉的手指,似笑非笑,“怎么办?” 对哦,宋葬恍然,随即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没关系,我们可以试试用神秘学的方法来治病,这个世界的神秘学肯定有用。反正你聪明,可以现学成材。” 这个提案绝非信口胡说。从来到利普顿疯人院开始,宋葬就注意到了一个极为异常的现象。 这个房间没有壁炉。 中世纪城堡建筑的保暖设计,其实是非常之差劲的。此时屋外夜雪纷飞,按理来说,衣物单薄的病人们早该被冻得瑟瑟发抖。 可室内的体感温度却颇为舒适。空气中只隐约泛着淡淡凉意,因为窗户边缘有些轻微的漏风现象。 这其中一定隐藏着某种特殊的保暖手段。 殷臣低着头,专心致志把玩着小少爷柔软细腻的手,认同道:“可以,我明天带你去图书馆看看。” “别摸了,我手已经不冷了。” “但是很软。”殷臣勾了勾唇,不肯松开。 宋葬只好任由他摆弄,靠在殷臣肩头,慢吞吞说了自己的角色背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几句。 可惜,这次殷臣可不能陪他睡觉,否则被修女们发现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 目前出现的玩家数量较少,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正式汇合。 不过还好,殷臣的住处就在病房走廊尽头。 比单人病房要豪华许多,自带书房、药房与会客室,是个超级大套间。若真想偷偷研究神秘学相关的东西,以后可以直接躲进他的房间。 至于现在,也快到了他们分开的时候。 殷臣开始帮宋葬整理约束衣。 两边袖子顺着腰部交叉,松松垮垮地绑在背后,穿过约束衣后方特有的白带梯子扣,打了个一扯就松的蝴蝶结。 有种正在包装一份精致礼物的怪异感。殷臣鬼使神差抬起手,碰了碰宋葬坦露在外的白皙后颈,冰冰凉凉的,很光滑。 “不许占我便宜。”宋葬红着耳尖小声道。 “对不起,”殷臣并不诚心地道了歉,喑哑嗓音藏着笑意,“一个人睡觉,害怕吗?” “当然不害怕,放心吧。” “有坏人就大喊一声,我很快会来救你。” “好的坏人。”宋葬扭了扭身子,躲开他依然不太安分的手。 殷臣漫不经心勾着唇,穿好外套,亲自将宋葬裹进柔软的被子里,掖了掖被子。 随后,他将手伸向外套之内,轻轻拿出一把造型精美华丽的老式手枪,塞在了宋葬的枕头底下。 两人无言对视半晌,心照不宣。 “晚安。” “晚安~” 铁门被轻轻合拢,油灯熄灭,浓稠的黑暗翻涌而起,将视野吞没。 宋葬舒服地蜷缩在被窝里,闻着被褥里幽静的薰衣草香气,抚摸着令人安心的冰冷手枪,陷入梦乡。 与此同时,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一个神神叨叨的老男人拿着铁勺,在墙壁灰砖缝隙间疯狂扣挖着。 他屏气凝神,挖了又挖,直到一方完整的砖块开始松动,随着陈旧水泥一并脱落。 男人低笑两声,小心翼翼将砖块缓慢挪开。 他瞪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苍老浑浊的目光向内窥探,偷看着砖块后方的黑暗房间。 “喀嚓——” 借着火柴细微的光芒,他看见了蜷成一团的瘦弱少年。 孤零零的单薄身影,被包裹在厚重被褥里,可怜,可怜。 老男人眼神贪婪而污秽,反反复复欣赏着宋葬酣眠的虚影,咧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宋葬翻了个身,假装毫不知情。 没想到隔壁住着一个偷窥狂,好烦哦。 算了,反正被看两眼也不会掉几块肉。 看就看吧。 * 第二天早上,宋葬是被敲钟声吵醒的。 疯人院有规定的作息时间,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起床,在修女的监督下洗漱吃药。星期天甚至还要提前半个小时,在吃完早餐后集体去教堂做礼拜。 这里绝对是养老的好去处。 宋葬懒洋洋坐在床头,将手从拘束衣里抽了出来,吃掉一片白色糖果,又把手放了回去。 修女轻而缓慢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徘徊,护工暴力的呼喝从隔壁房间炸响。 偷窥狂老头盯着宋葬嘿嘿直笑,拒绝吃药,结果被年轻的金发修女大声呵斥,还被沾了圣水的鞭子抽得满地逃窜。 当然,修女对待宋葬态度却很温柔。 她清点了布包里剩余的“药片”,带着笑意温声道:“我是瑞秋修女。先生,愿主保佑您早日安康。” 徐蔚然推着清洁车站在她身后,眨了眨眼睛。 宋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轻轻道:“愿主保佑。” 这般态度的天差地别,不仅是因为隔壁的老男人有多么疯癫,还因为宋葬如墨般富有光泽的黑发,健康柔顺,打理得体……是弗兰大领主一脉贵族的标志性象征。 可惜,就算宋葬的“贫民”身份非常站不住脚,任谁看都知道他绝对拥有贵族血统,可如今梅迪莎夫人手握大权,无依无靠的小少爷只能被迫呆在疯人院里。 宋葬依旧没有解开约束衣的自由,甚至包括吃饭时间。 普渡修女明确表示,他在三天内没有任何发狂迹象,才能正式获得自由行动的资格。 在瑞秋修女温柔愧疚的目光中,宋葬被绑在了轮椅上,就像对待极端危险分子那样,由徐蔚然负责推着下楼吃饭。 餐厅很宽大,位于东楼与西楼之间,能装下将近千人。 今日早餐是豌豆、鸡蛋与牛奶。 分量不多,看似朴素,其实在这个时代算得上营养丰厚。 殷臣也在不远处吃饭,有模有样地和普渡修女低声交谈着,两人视线频频向宋葬扫来。 徐蔚然颤颤巍巍地拿起铁勺,给宋葬喂饭,感觉后背凉意滚滚:“宋哥,那位大佬他……真的不会杀了我吗。” 怎么突然连哥都叫上了。 宋葬哭笑不得,轻轻地摇了摇头,借着徐蔚然的手臂遮挡,目光巡视过餐厅里形形色色的病人。 很安静,没有人大喊大叫,或是做出掀翻餐盘之类的疯狂举措,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只能听见细碎交流声与刀叉的碰撞。 毕竟,护工人手一把浸泡过圣水的鞭子,足够具有威慑力。 男性患者数量只占人数的四分之一,除了宋葬以外,还有一个男患者顶着玩家的牌子。 他不需要穿约束衣,慢吞吞吃着盘子里的豌豆,满脸络腮胡,看着将近三十岁左右。 而女性患者里只有一个玩家,是兰玉珩。 她摸索着拿起刀叉,精准刺向餐盘里的豌豆,吃完后顺着徐蔚然说话的声音抬起头,分明双眼无神,却意味深长挑了挑眉。 宋葬眼睛一亮。他知道,兰玉珩肯定认出他了。 短暂的早餐结束后,普渡修女领着殷臣来到餐厅前方,正儿八经地介绍了他的身份:“这位是新入职的教会医生,卡佩男爵阁下。 “从今天开始,卡佩医生将全权负责疯癫症的深入治疗工作,拒不配合者,罚圣鞭十下。如各位有其他身体不适的症状,也可以与卡佩医生提前预约。请保持礼貌,学会尊重。” 话音刚落,一声猴叫蓦然打破了安静的餐厅氛围。 是一个突然发狂的老年患者。她不知是被哪一个词给刺激到了,直接将餐盘掀翻在地。 在众人惊悚讶然的目光中,老者抬起干枯瘦削的手,直勾勾指着殷臣,表情诡异而狰狞,仰头大声模仿猴子的叫声,随后被两名强壮的护工粗暴拖走。 “请见谅,阁下,疯人院的生活就是如此……出人预料。” 普渡修女平静解释着,说完还轻念了一句“上帝保佑”。 “无妨,我能接受。” 殷臣淡定回答,没再耽搁下去。 他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在场几名玩家全都挑走,说是要即刻试验一种全新的治疗方式。 ——在图书馆静坐冥想。 普渡修女似乎很信任殷臣,垂眸答应下来,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在病人形色各异的盯视中,玩家们跟着殷臣离开了餐厅。 兰玉珩和徐蔚然一起扶着宋葬的轮椅,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懒洋洋跟在后面。 没过多久,还有一名年轻的黑袍修女快步追了过来,头顶着【玩家】表示,对众人腼腆地笑了笑。 很好,修女内部也有自己人。 通往图书馆的道路,必须经过由教堂改建的庄严礼拜厅,驻扎神父的住所,以及修女们日常学习的小型修道院。 来往巡查的护工与警卫看起来都不太好惹,满脸凶相。 还好有殷臣与修女玩家负责打前阵,可以让众人一路畅通无阻。 这座建筑历史悠久,图书馆更是最早设立的机构之一,起初只允许牧师和修女踏入此地。 但如今教会式微,连城堡本身也不再是曾经神圣的修道之处。疯人院的图书馆,自然变成了堆积无用藏书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樟脑球和薰衣草的味道,陈旧木制书柜泛着隐隐的霉味,但是清扫得非常干净。 而端正坐在前台的图书管理员……居然是张明慎。 “老张,你这工作可真清闲。”兰玉珩语气羡慕。 张明慎憨厚笑了笑,得意地“唔唔”两声,拿出做工无比粗糙的廉价钢笔,低头登记了众人的姓名。 图书馆非常冷清,几乎没人出入。这里规则严格,要求保持最大限度的安静,只能低声交谈。但许多病患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音量。 如果违反规则,被护工发现,那么一顿湿漉漉的鞭刑是免不了的。 为防止被打个半死,病人们干脆不来图书馆,反而还更安全一些。 张明慎领着玩家们朝图书馆深处走去,围坐在较为隐蔽的长木桌前,拿了几本书当作掩饰。 确认周围无人,大家压低声音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黎明,在修道院修习了六年,会少许医术,去年才成为正式的修女。平常你们叫我黎明修女就好,我的任务是拯救被权贵强掳的妹妹,应该不会和大家有冲突。” 身穿黑袍的年轻女生很是文静,说话细声细气的,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 兰玉珩对她友善地笑了笑,接着说:“我的任务是弄死我老公,他是做海盗起家的大型珠宝商。我没疯,他联合医生造假,对外宣称我有严重的歇斯底里症,然后把我扔进了疯人院。” “哇,好恶毒!”徐蔚然啧啧感叹,随后接话道,“我表面上是平平无奇的护工,其实真正的任务是潜入疯人院,盗取红衣主教临死前留下的神秘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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