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文庵灭了,但国家还是需要卜算解厄之人。”明先雪缓缓道,“先帝广招天下玄术世家,最终选定了京师齐家。齐家的人玄术了得倒是其次,更胜在说话柔和,不会像司文庵庵主一样损伤先帝颜面,而且对太后也十分恭顺。” “明白了,就是玄术不咋地,马屁拍得溜。”狐子七颔首。 明先雪轻咳两声,接着解释道:“先帝和太后都不希望再有一个像司文庵那样独立的存在,因此设了国师一职,让他在内宫的莲华殿修行,以便随时听候皇室的差遣。” “国师既然在内宫,时时都能见着太后,难道也没看出什么端倪?”狐子七撇眼往明先雪身上看,“你这小孩儿知道太后不对劲,这也罢了,你本是有玲珑心的人。但就是皇帝都能看出太后有问题,偏偏国师没看出来?” 明先雪笑道:“我刚才才说了,齐家人比较柔和。” “原来如此。”狐子七点点头,又用手托着下巴说道,“至于方丈么,他的性格就是不愿意轻易怀疑别人。尽管太后看起来有些不对劲,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方丈也不愿意‘小人之心’……就像他对你一般。” 明先雪听到最后一句话,眉毛轻轻一抬,没有多讲什么。 却在这时,内侍的声音突然响起:“国师求见。” 二人目光都转向了门口,只见这位新上任的国师步入殿内,身着一袭朱红道袍,长袍的下摆绣着祥云纹,不染纤尘,当胸绣四爪金蟒,金光熠熠,袖边暗八仙纹,精致华贵。观其面目,却是十分年轻,一张娃娃脸,不太撑得起这一身华衣美服的样子。 国师见了明先雪,便是作揖:“齐厌梳见过公子雪!” 明先雪还礼道:“国师大礼,鄙人不敢当。” 齐厌梳却道:“公子雪乃是皇族,人品贵重,怎么当不起呢?” 说罢,齐厌梳又对狐子七作揖拜见:“想必这位就是胡大学士了。见过胡大学士!” 狐子七倒不谦虚避让,挺着胸膛接受了国师的行礼。 狐子七知道明先雪不爱说谎,也免得叫他费神避重就轻地描绘,他径自满嘴胡言地对齐厌梳说:“那狐妖附身太后,祸乱朝纲,被我和公子雪发现了端倪,便设计陷害。幸得公子雪法力高强,将狐妖驱逐。您先卜算一回,看我们说得可有什么遗漏?待会儿皇上问起,也好回话。” 齐厌梳听得这样的秘闻,也是震惊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来,叫来童子,取过罗盘,口中念念有词,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地弹动,开始拈指卜算。 过了一会儿,齐厌梳拍着罗盘,说:“果然是这样啊!” 狐子七无语:小齐啊,你的罗盘都没动呢,摸鱼也别太明显哈。 齐厌梳又拿起龟壳占卜,握手里摇两摇,根本没有沟通天地,直接把几个铜板摔出来,叫童子展开纸张,提笔就要写卦象解释,又问狐子七:“那狐妖是什么形容?如何遁逃?” 狐子七说:“道行大约是千年罢,也是有八尾的……” 齐厌梳按着狐子七说的,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 狐子七挑眉,说:“国师,你不用算一下?核实一下?” “刚刚不是算过了吗?”齐厌梳写好之后,吹了吹未干的墨迹,笑呵呵地说,“胡大学士和公子雪说的,肯定不会有错的!” 狐子七想了想,却忽然玩心大发,故意说:“错了,错了,刚刚记错了,那狐妖不是千年,应该是一千两百年罢。”说着,狐子七好笑地打量着齐厌梳,似乎想看齐厌梳会怎么应对。 齐厌梳大笔一挥,直接在“一千年”后加了“又两百”几个字,便说:“如此便对了。” 狐子七好笑道:“怎么?国师不是算过了?怎么跟着我们的说辞而变化呢?” 齐厌梳面不改色地回答:“很简单,我也跟您一样,一开始记错了。现在经过您的提醒,我已经纠正过来了。”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堆铜钱:“两位大人需要什么卦象,我都可以摆出来。” 狐子七:……我总算知道明先雪说齐家的人性格比较柔和是什么意思了…… 却是此时,皇帝从里头步出。只见他因今日吃过妖药,又遭逢变故,人现在看起来还是恹恹的。 齐厌梳忙拜见皇帝。 皇帝摆摆手,接过齐厌梳带上来的卦象解释,微微颔首,其实他对太后是妖怪的事情也不太在意了。他只问:“胡学士说,太后的妖法会损伤朕的龙……龙那个,是否是真的?” 听得皇帝这半遮半掩尴尴尬尬的,齐厌梳愣了一下,似乎在消化皇帝的含蓄提问。 狐子七给齐厌梳一个眼色:“乔松殿里有能损天子阳气的阵法……” 这话十分含糊,齐厌梳听着这提示,又看着皇帝那憋闷的表情,突然一个福至心灵,竟然意会过来,拈起手指一阵毫无诚意的摸鱼卜算,翻着白眼念念有词道:“乔松殿内有虫蛆,竟令龙根变龙须!” 皇帝听到“龙根变龙须”这一句,脸都绿了,一时羞恼嗔怒:“放肆!你说什么!” 齐厌梳一脸茫然:“臣也不知道臣在说什么啊!刚刚臣是被先祖附体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呢!”说着,齐厌梳左望右望,“臣说了什么啊?” 皇帝:“……嗯,算了。” 言谈之间,又听得外头报说:“相国寺方丈到!” 听到方丈到了,狐子七和明先雪才真正肃然了几分。 方丈稳步进入殿内,今日面圣穿得倒是隆重,着黄僧袍,披红袈裟,颈上挂着一串念珠,手持鎏金十二环锡杖,走到皇帝面前,双手合十,拜见天子:“陛下,老衲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快起来吧。”皇帝忙令方丈起来,又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 方丈惊闻变故,也是十分心惊,自责地说道:“如此妖邪在宫中多年,老衲竟然都没有察觉到,纵容妖孽扰乱国运,实在是老衲的罪过!” 狐子七见状,忙安慰道:“方丈大师,此事非你之过。那妖邪狡猾异常,隐藏得极深,被她蒙蔽多年的也不止你一个。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先把乔松殿里的法阵给破了,再谈其他。” 如是,皇帝、国师、方丈、明先雪和狐子七都一并去了乔松殿。 无论是国师还是方丈,都曾去过乔松殿拜见太后,虽然隐约感受到气场有些异样,但始终没察觉到任何不妥。 如今再去一次,在狐子七的提示之下,才看出地板砖石的异样。 国师和方丈顺着狐子七的指示,总算察觉砖石上刻着复杂的纹路,若不细看,几乎会误以为是岁月的痕迹。 狐子七解释道:“这些砖石并非随意铺设,而是构成了一个古老的法阵。这法阵精妙无比,能够聚集并转化国运之气。”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那狐妖正是利用了这个法阵,暗中吸收国运,以此来增强自身的修为。你们看这纹路,其实是一种古老的符咒,能够将国运之气引导至此,再被狐妖所吸收。”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这种奇妙的法阵和妖术,他们闻所未闻。 国师齐厌梳和方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疑惑。 齐厌梳忙对狐子七说:“胡大学士博学多才,令人钦佩啊!” 狐子七摆摆手,笑道:“也没什么,只是恰好看书的时候看过罢了。” 齐厌梳又说:“胡大学士莫要谦虚了!您的才学如此过人,此后事业必然会像锅上的死鱼一般蒸蒸日上!” 狐子七:……好晦气的马屁。 方丈却对这些场面话毫无兴趣,只是脸色凝重问道:“那这法阵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要破解此阵,说难也不难。”狐子七指着地板上的砖石说道,“这些砖石不仅仅是砖石和刻纹的铺设,更是通过上古灵狐之力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气运循环。”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要破阵,必须找到这个循环的弱点,也就是阵法的‘眼’。应该是一块特殊的砖石,控制着整个法阵的能量流动。” 狐子七蹲下身,用手轻轻触摸着每一块砖石,感受着灵狐之力的脉动。 “这块,”狐子七突然停下,指着一块颜色略深、刻有特殊符文的砖石说,“这就是阵眼。” 方丈不觉欣喜:“若这么说,只要破坏了这一块砖,便能破阵了?” 狐子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个法阵极为复杂且强大,破解绝非易事。阵眼承载着上古狐族的神力,还有这些年来妖狐吸纳的国运龙气,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反噬,危及破阵者的生命。”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要破解这个法阵,需要深厚的法力,更需要无比的勇气。因为,即使成功破解,也可能会对破阵者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听到“引发反噬,危及生命”和“不可逆转的损伤”这样的言辞,齐厌梳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说道:“若是为了江山社稷,舍我一身又如何!” 说着,齐厌梳举起手中的罗盘,开始念咒并转动罗盘,似在以他的法力破解法阵。 然而,就在他念念有词的时候,突然一阵脱力,整个人无力地倒下,罗盘也滚落在一旁。 “啊,可惜我的法力不济!”齐厌梳叹息道,“居然完全撼动不了这些砖石呢!我怎么会这么弱!我恨我自己!”他眉头眼额全是不甘和遗憾,还带着几分蒲柳不胜秋风的柔弱。 狐子七:……我的天爷,比我还能演的凡人出现了。 方丈也不知有没有看穿,只是长叹一声,说道:“你还年轻,自然难当此重任。这还是由老朽来吧。” 听得这话,齐厌梳便是上前,神情恳切地说道:“方丈大师,此事非同小可,您身为出家人,理应清静修行,远离这些尘世纷争。更何况,破解法阵凶险万分,我们怎能让您老人家冒此风险?” 狐子七看着齐厌梳演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不觉再次惊叹:凡人的演技真的好可怕啊。 方丈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们还年轻,还是让我来吧!” 皇帝见这气氛被齐厌梳烘托到这儿了,也跟着意思意思地劝说:“方丈,这法阵凶险异常,万一有个不测,您要小心点儿啊。” 这话可谓是毫无诚意。 显然,如果有人能破阵让他的龙须变粗壮,莫说献祭一个方丈,就是献祭一个相国寺,皇帝也不会皱一下眉。 狐子七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感的挂心,却也不知该怎么劝了,偏头问明先雪道:“他可是你的老师父啊,你倒不劝他。” “我便是和他情同父子,才不去劝他的。”明先雪平静地回答。 狐子七倒不言语了,心想:凡人癫癫的。 此时,方丈已经走到了阵眼前,准备开始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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